到了下班的點，葉湘還是快速和組裏的同事交代好工作上的安排，拎著包下班跑菜場了。

葉湘自詡已經不再年輕，今年二十八歲了，主要做汽車動力研發這塊，工作六年，也算混到小組長，前段時間剛好一個項目結完，這陣子得了空，總想著能多回家呆著就多在家呆著吧，早上的加班是賭氣說的，既然林嘉旭問了那大概他也是今天回來吃飯的。

菜場的大媽們早就認識葉湘了，原因無他，穿著白襯衫拎著公文包來菜場買菜的男人不多，葉湘這樣的男人更少：幹幹凈凈，皮膚白凈，剪著利落不張揚的短發，鼻梁上安安穩穩地駕著無框眼鏡，擋不住濃墨長翹的睫毛，五官雖稱不上驚艷，卻讓人看著很舒服，在一群穿著褲衩來菜場買菜的老大爺和斤斤計較的大嬸中算得上鶴立雞群了。

碰上沒有處理過的食材，葉湘常常會向大媽們討教如何烹飪。

“小葉，今天買魚啦？燒魚湯嗎？”

葉湘笑笑稱是。

“小葉老婆真的好福氣哦，都是你來買淘燒，現在小年輕都不願意做事的。”

“他工作比較忙，我有空就多做做了。”不習慣與陌生人說太多話，他笑著點頭示意，離開攤位。

家裏的家務基本葉湘全包，大多時候拖著加完班疲憊的身軀看到滿屋子臟亂差，葉湘從生氣到麻木到習慣，只面無表情得整理收拾，也懶得和沙發上那個人據理力爭了。

拎著滿滿的食材回家，連開門都需要吃力的換著手拿鑰匙，葉湘腦子裏一邊在想晚上的菜式，一會先淘米，把魚洗幹凈，蛤蜊要先放進水吐吐沙，晚上再開一瓶酒吧，就當補過了生日。

晚上九點半，依舊沒有等來林嘉旭。

微信不回，電話不接。

滿桌子的菜，稱不上滿漢全席，卻也算的上可口佳肴：燉的乳白的魚湯，是需要先在油裏煸一煸鯽魚才燒的出白色的湯；大排讓豬肉鋪的大叔一塊塊仔仔細細的敲松，肉才不容易老，生抽老抽糖的比例都算好，最後收汁出鍋；林嘉旭愛吃的麻婆豆腐，用了上回四川帶來的豆瓣醬，和老王從湖南帶來的剁椒醬，炒了些許肉糜入味，鍋裏再滾一道豆腐，豆腐出鍋的時候又軟又嫩，裹上了香香辣辣的味道；還有一道酒香蛤蜊，算是做起來最容易的一道菜了，蛤蜊也是放著吐沙吐了一陣再下鍋的。

醒酒器裏盛的葡萄酒顯然已經醒過頭了，葉湘一口飯菜沒吃，自己給自己灌了幾杯酒，胃疼得一抽一抽，他卻連起身拿胃藥的力氣都沒有。

他知道，只要他好好按時吃飯，只要少喝點酒，就壓根不會胃痛。

可他做不到，這種失控的感覺又來了。

等葉湘回神發現整瓶紅酒都被自己喝掉時，他只覺得手腳發麻，身子輕飄飄的，地上還有碎了一地的碟子和菜。

葉湘扶額，思維完全斷片，這一刻他想的是，摔什麽碟子啊，這不他媽還要我自己收拾，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幹什麽。

討厭林嘉旭，更厭惡自己，是自己賤，擅自把七年前林嘉旭給的虛無縹緲的承諾當真，把這個住所當成家。

——不如分手吧。

腦子裏閃出的這個想法把葉湘嚇了一跳。他牽了牽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這樣的自己和林嘉旭有什麽區別，也不過是棄諾言不顧的混蛋而已。

什麽真愛，什麽此生不渝，再美好的愛情故事，再感人的happy ending後，都是歲月磨去彼此深愛的樣子，露出生活中的醜態；有了孩子做寄托的，可以順利將愛情過渡到親情，像他們這樣的同性戀人，沒有婚姻契約，沒有兒女約束，不過是湊在一起搭夥而已。

都說一個人全身細胞更換一次是七年，要不怎麽會有七年之癢呢。七年，他們彼此上上下下都不是對方愛上時的樣子了。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葉湘呆呆的看著滿地殘跡，然後蹲下身，一點一點收拾起來。

他突然覺得初秋的夜有些涼，冷的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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