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一個裴寒, 床上一個裴寒，在一個裴寒面前，趴在另一個裴寒身上, 感覺十分不對勁。

寧鴿像條砧板上的活魚一樣，撲騰著打算下來。

她驚慌失措的動作讓監察官裴寒低頭看了看她。

那條原本護住她的胳膊忽然挪了挪，箍住她的腰，他稍一用力，就把她重新按回自己身上。

“怎麽了？忽然又不想要你的墊子了？不用怕, 這個是我的孿生弟弟, 叫珞蘭。”

以他的力氣, 真心誠意想按住人時, 寧鴿根本動不了。

珞蘭走進來, 順手帶上門，臉上似笑非笑, “有意思，你不止跟你的寵物上床, 還跟你的寵物說話？”

他跟裴寒說著話，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過寧鴿。

監察官大人不爽了。

他摟著寧鴿坐起來，起身的一瞬間，動作自然地低了低頭。

他忽然靠近, 寧鴿毫無防備, 嘴唇上傳來溫暖柔軟的感覺。

蜻蜓點水一樣一觸及離，但是確鑿無疑，是個吻。

寧鴿：“……”

寧鴿有點懵：他這是，親了親他的寵物嗎？他親寵物是親嘴巴的？

寧鴿本能地回頭看看另一個裴寒。

現在裴寒有兩個, 完全搞不清楚誰才是真的, 萬一那個弟弟才是真的, 她不就是在他面前被別人親了一下？

弟弟站在原地，望著他們瞇了瞇眼睛，寧鴿十分崩潰，哥哥對效果相當滿意。

他若無其事地慢悠悠坐起來，把寧鴿從身上挪下來，放到旁邊。

“什麽上床，她多喝了幾杯伽羅果的果汁，竟然就醉了，我讓她在我床上躺了一會兒。”

珞蘭終於動了，輕輕笑了一聲。

寧鴿心想：他不是裴寒。

至少不是清醒狀態的裴寒，要是真裴寒，別人敢在他面前這麽抱著她，還親了一下，他早就把人揍得找不著北了。

弟弟正在說：“你這個寵物真的不錯，看著好看又好吃，就是現在有點慌，要是平靜的時候，估計味道更好。”

寧鴿：“……”

他哥瞥他一眼，站起來去拿衣服，“養殖場裏多得是，想吃再去買，這只現在是我的。”

珞蘭彎彎嘴角，“我懂。我不碰。”

他再走近幾步，繞過他哥，來到床邊，俯下身，“不碰，看看總可以吧？”

寧鴿剛才被哥哥突然吻了一下，思路有點混亂，現在鎮靜了下來。

她二話不說，從床上爬起來，毫不客氣地探身，直接拉開珞蘭的衣袖。

兄弟兩個全都被寧鴿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一起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寧鴿沒理他們，仔細看了看珞蘭的手腕。

第一，他也沒有手環。

第二，他左手腕上也有一圈痕跡，中間寬兩邊窄，和他哥手腕上的痕跡一樣。

寧鴿磨了磨牙，非常想把系統拉出來暴揍一頓。

它就是故意的吧？

珞蘭默不作聲地任她擺布，等寧鴿研究夠了，松開手，才對裴寒說：“這可不是我要碰她，是她要碰我。你的寵物怎麽對我這麽熱情？”

裴寒也有點奇怪，不明白寧鴿在幹什麽，問她：“怎麽了？”

寧鴿心中萬分痛苦，搖搖頭，“沒事。”

聽見她開口，珞蘭露出驚奇的表情，“你竟然會說話？”

寧鴿心情十分不好，懟他，“會說話怎麽了，很新鮮嗎，人類本來就會說話，都說了多少萬年了。”

珞蘭說：“可是你正在說的是正宗的星盟語。人類不是被認定為可食用的近智慧生命體麽？你變異了？”

寧鴿不爽，“你才變異了。”

寧鴿今天入戲太深，越想越氣，又說：“你們那個星盟語，給點時間，全人類從老大爺到小寶寶全都能學會，有什麽了不起？我們人類的語言也很覆雜，很優美，你會嗎？”

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人類，是個NPC。

她懟珞蘭，裴寒並不管，系扣子的姿勢都透著種愉快。

珞蘭也並不生氣，對他哥笑笑，“你這個寵物好是好，就是未免太兇了吧？我實在惹不起。”

他走到床頭旁邊，那裏有一個屏幕投影，原本是他哥睡前在看的。

他看看上面的東西，問他哥：“還在忙著看資料？”

監察官裴寒瞥一眼寧鴿，才說：“對。星盟又有很多種族加入聯名請願，想給人類爭取一次重新測試的機會。”

珞蘭俯身認真看看屏幕，語氣好奇，“你準備給他們這個機會麽？”

裴寒邊整理衣袖邊說：“這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要區域執行官他們全都通過才行。”

珞蘭微微一笑，“監察官大人，你的意見不是最重要的麽？”

裴寒沒有回答，反問珞蘭：“你這個物種學家怎麽看？”

珞蘭微笑道：“人類是我研究過的最有趣的物種，有時候很聰明，有時候又很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寧鴿，“我覺得能不能拿到這個機會，完全要看他們自己。”

裴寒淡淡道：“就算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如果他們再像上次測試那樣，送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去參加測試，誰都救不了他們。”

他們兩個說的每一句話都一定是副本的重要線索，寧鴿一聲不出，認真地聽著。

她在心中把副本劇情梳理了一遍。

看起來是，星盟有個關於智慧生命的測試，用來評估智慧生命的等級，人類參加了，卻不知為什麽，沒有通過。

結果整個人類都被當成了牲畜一樣可飼養和食用的物種，地球也變成了飼養場。

現在仿佛有一個機會，有人在幫他們爭取重新測試，能不能拿到這個機會，就不知道了。

這個監察官裴寒，好像是裏面的決定性人物。

裴寒好像有事，穿好衣服，和珞蘭一起出門。

出門前，他跟寧鴿交代：“你自己玩，想睡就睡，餓了就按墻上的按鈕，找小桶要吃的，不過不用想著逃跑，你脖子上的項圈可以追蹤定位，想跑也跑不掉。”

寧鴿心想：當然不跑，瘋了才往外跑。

這個空中堡壘對她來說，就是一個恐怖的食人魔窟，每個人都把她當成食物，只有監察官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裴寒也在說這個：“當心出去亂跑，被別人吃掉，我也來不及救你。”

他們一走，寂靜了大半天的手環終於震了。

【你準備好了嗎？打起精神來！鼓手的職責在召喚你！前進吧，鼓手！！】

【鼓手任務：找到你的鼓！觸摸你的鼓！！

說明：六十分鐘內完成！提示！覺得任務很難嗎？祈禱吧！神可以響應你的祈禱！！

失敗懲罰：淘汰！由下一名玩家接任鼓手！】

看來客服鍵盤上的句號還沒修好。

任務終於發過來了，現在至少知道鼓手的目標是什麽，先要找到鼓。

提示是“神可以響應你的祈禱”。

今天剛好是沐神節。

寧鴿想了想，按下墻上的按鈕，沒一分鐘，小桶就敲敲門，探進它的大腦袋，它問：“小寵物，你餓了嗎？”

“不餓，”寧鴿說，“我是想問問你，今天是沐神節，如果我想對神祈禱，應該怎麽做？”

小桶楞了楞，完全沒料到寧鴿會提出這麽有精神追求的要求。

“我們都不祈禱啊，沐神節嘛，什麽節不是過節？一般都是自己在家吃頓好吃的就行了。”小桶說。

他們星盟的人還挺實在，不整那些虛頭巴腦的。

寧鴿不甘心：“就沒人想祈個福許個願什麽的？”

“你真這麽想祈禱啊？主人臨走前跟我說過，要盡可能滿足你的要求，”小桶琢磨，“不然我給你打印一個神像，你對著拜一拜？你等著。”

它比神還有求必應，不等寧鴿說話，嗖地一下跑了。

寧鴿：“……”

過了沒多久，它就真的帶著個東西回來了，並不是圖片，而是一個幾寸長的小小的黑色神像，看來它說的打印，竟然是3D版的。

神像大體是個人形，卻沒有臉，穿著長長的黑袍，裹住全身，頭上也遮著兜帽，微微低著頭，身體比例不太對，身材極其高大，絕對不止九頭身，大概十幾頭身還多。

這模樣有點嚇人，看著不太像個正經神，加把大鐮刀，cos死神不用化妝。

小桶考慮周全，還幫她打印了一個基座，把“神”放在基座上立穩，懟在桌子上，大方地對寧鴿說：“行了，小寵物，你祈禱吧。”

任務裏的對神祈禱絕對不是這個意思，否則寧鴿一口把這個神像吞下去。

寧鴿好奇地拿起神像，“這就是你們的神？叫什麽名字？”

小桶回答：“神是絕對的，抽象的，為什麽會有名字？”

再抽象也沒耽誤它穿個袍子。

寧鴿仔細看了看，忽然發現神像袍子下的兩只手裏都拿著東西。

寧鴿立刻問：“他手裏拿的是什麽？”

小桶什麽都知道，回答：“神的左手握著象征勇氣的勇氣之杖，右手拿著代表智慧的智慧之匣。”

那個“智慧之匣”，雖然小小的，可還是能看得出來，完全是個圓形的小鼓的形狀。

寧鴿問小桶：“除了你打印的這個，其他地方還有別的神像可以祈禱嗎？”

小桶默了默，“這還不夠你禱的？”

它說得跟搗藥似的。

寧鴿堅持：“不夠搗。太小了。”

小桶無語，“祈個禱而已，還和神像大小有關系？”

寧鴿鄭重答：“當然有關系，個兒越大就越靈，不然大家做神像，為什麽一個做得比一個大？”

小桶無奈，努力思索了一陣，忽然靈機一動，“對了，我好像聽廚房的幫工說，今年這裏的中心廣場上，連著好幾天都有沐神節表演，好像還特意立了一個大個的神像……”

小桶緊接著又說：“可惜去廣場要出門，你不能出去吧？”

寧鴿問：“為什麽我不能？你家主人說我不能出門？”

“那倒是沒有……”小桶尷尬，“可是……”

寧鴿冷靜地問他：“你主人臨走前不是交代過，要盡可能地滿足我的要求嗎？這就是我的要求。”

幾分鐘後，寧鴿坐上了監察官大人的另一輛專屬懸浮車，旁邊秘書一樣陪著小桶。

小桶找了件鬥篷一樣的樣式奇怪的白外套，給寧鴿套在外面，遮住了她身上那件人類款式的顯眼的紅T恤。

它吩咐懸浮車往中心廣場那邊開。

它一路都在旁邊嘮叨個不停。

“你非要去廣場，知道像什麽嗎？就好像一盤好吃的菜，自己長了腿到處亂跑，隨時隨地都會被人抓過去一口吃掉，如果你被人吃掉了，我就會挨主人的罵，我這兩天已經被罵過好幾次了……”

寧鴿明白它的意思，一只滿街亂跑的大龍蝦，說不定真會被誰捉回家當晚飯。

問題是任務在後面催命。

要不是倒計時在走著，寧鴿瘋了才往食人族堆裏鉆。

寧鴿說：“所以我才帶著你啊，有監察官大人家的機器人跟著，也沒什麽人敢吃了我吧？”

小桶不吱聲了。

懸浮車開了一段，緩緩降落，隔著車窗，寧鴿看到了要去的地方。

這裏是整個浮空堡壘的中心，中間是一大片廣場，廣場旁邊是一根非常顯眼的黑色石筍，形狀與其他拔地而起的高高的石筍不同，很矮又很粗，占據了好大一片，像個巨型矮木樁。

空間利用得這麽奢侈，一看就是這裏的什麽重要建築。

小桶也扒著車窗往外看，“那是議會大廳，監察長現在應該就在裏面。”

議會大廳旁邊的中心廣場面積很大，卻並不空曠，廣場上現在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一派歡樂的節日氣氛。

廣場的大半面積上，搭起了集市，正在賣各種吃的和玩的東西，還有一整片區域，有穿著奇怪的人在上面載歌載舞地表演。

遙遙的，廣場另一頭就冷清得多了，在地上鋪滿的一大片黑色花朵正中間，確實立著一個黑色的神像。

是個穿黑袍戴兜帽的人形，就和小桶打印出來的神像一樣。

小桶指揮懸浮車停在一根柱子旁，下了車。懸浮車自動向前，把車鼻子連在柱子上，沿著柱子上的軌道緩緩升上去，自己找到位置，停住不動了。

柱子上下，連著無數輛這樣的懸浮車，好像一棵長滿了車的大樹。

寧鴿凝視著廣場那邊，在外星風格的各式怪裏怪氣中間，發現了熟悉的東西。

就在表演的舞臺旁邊，有一片展覽區，擺著各種東西。

寧鴿看到了無比眼熟的各種雕塑和畫作，那些原本珍藏在博物館裏，被小心呵護的記載人類文明史的珍品，現在全都被當成新鮮玩意，胡亂扔在那裏，隨便讓人參觀。

小桶也看了看，解釋：“那都是我們從這個人類星球上發現的有趣的東西，過節了，拿出來給大家看著玩。”

寧鴿沒有說話。

小桶忽然想起來她就是個人類，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轉移話題：“要去拜神嗎？”

寧鴿卻忽然看到了另一樣東西。

就在那一片戰利品中間，放著一面大鼓。

是一面戰鼓，鼓很大，架在高高的架子上，鼓身的紅漆已經斑駁了。

不知是什麽時候的戰鼓，鼓聲在遙遠的歲月中，曾經激勵無數將士向前，現在卻被擺在這裏，變成沐神節給他們取樂的展覽品。

“先去那邊看看。”寧鴿往戰鼓那邊走。

任務裏說的鼓，說不定就是這面鼓。

她突然要進到熱鬧的沐神節人群裏，小桶雖然很不願意，還是揮動小短腿跟上她。

廣場上洶湧的人潮中，無數把她視為食物的異類裏，寧鴿裹緊鬥篷，帶著小機器人往人類文明遺跡的方向走。

無數人和他們兩個擦肩而過，每個都忍不住盯著寧鴿瞧。

一個香噴噴的很好吃的人類，竟然出現在中心廣場裏。

小桶提心吊膽，緊緊地貼著寧鴿，一邊嘮嘮叨叨：“幸虧我是個普通人家絕對買不起的高端機器人，別人一看見我跟著你，就知道你主人不太好惹，否則你早就被人消化成渣了你知道麽……”

一人一機很快就到了大鼓前。

鼓面好像是牛皮繃的，看著新一些，像是重新修覆過，鼓身很老了，卻還能看出當初的氣勢，下面是木制支架，旁邊放著兩只鼓槌。

寧鴿伸出手，摸了摸大鼓。

手環毫無反應。

不是它。

這裏人太多，小桶緊張地左看右看，“你看完了嗎？看完快走吧？”

倒計時在走著，寧鴿點點頭，跟它一起離開展覽區，穿過熱鬧的廣場，來到廣場另一頭冷清的神像前。

神像是臨時立起來的，不算腳下的臺子的話，不算太大，只有大概兩三個寧鴿那麽高。

寧鴿仰頭看了看。

神像高高地站著，兜帽低垂，看不見兜帽下的臉，俯視著寧鴿，沈默不語。

在它垂下來的右手裏，確實拿著一只盒子。

這就是小桶說的智慧之匣。圓圓的，是一只小鼓的形狀。

任務說明裏寫得很清楚，“找到你的鼓，觸摸你的鼓”。

一定要摸到才能算數。

寧鴿看看周圍。

多數人都在廣場的另一邊看表演，吃喝玩樂，沐神節對他們來說，好像更重要的是“節”這個字，神不神的，都在其次。

虛的東西肯定爭不過能賺錢的東西，神像只能給集市讓位，戳在廣場上不起眼的角落。

這裏除了寧鴿，還有別人。

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也穿了身筆挺的制服，正背對著寧鴿，在神像前低頭祈禱，和廣場那邊熱鬧的人群很不一樣，整個背影都是大寫的虔誠。

他站在那裏，寧鴿就沒法過去拿神像手裏的小盒子。

倒計時一共只有一小時，已經過了二十多分鐘，寧鴿沒辦法，只好也站在神像前，假裝低頭祈禱。

小桶低聲催促她：“小寵物，你能搗得快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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