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看向宋熠，宋熠面色凝重。

但他仍然又往前走幾步，站到江慧嘉身邊，輕握她的手。他只握了下，很快松開，這一握是帶有安慰的意味的。

江慧嘉便又轉頭對宋熠笑了笑，然後凝神繼續向床上翠寒看去。

門外，原本的一片寂靜中，忽然響起一聲哭：“翠寒姐姐！”

這哭聲一起，一個人就從人群中猛地沖出來，直往床邊撲：“翠寒姐姐，你都這般模樣了……”

什麽叫做你都這樣了？

是說人都這樣了，江慧嘉和宋熠這兩個做主人家的還要圍著人不停打量，不厚道……不善良？

江慧嘉瞥眼過去，這時孔大奶奶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滿面不忍之色，眼中含著哀戚道：“果然十分可怕……來時還是好端端的，只片刻不見便改了顏色……”

後頭的人群中，又不知是誰，忽地驚懼出聲：“莫不當真是中邪？”

中邪！

這個猜想早在眾人心裏轉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不過是此前無人敢直說罷了。

但這個時候，內外客人都來了這院子裏，大家的註意力也大多被屋中翠寒吸引，這聲音混在人群中陡然發聲，一時間倒是將自己藏得很好。

孔大奶奶卻喝道：“什麽中邪！誰在胡說？”

她轉頭往人群中看去，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卻沒人指認剛才說話的到底是誰。

是真的沒人知道，還是沒人願意隨便多管閑事得罪人？

江慧嘉冷眼旁觀，孔大奶奶裝得還真的挺像那麽回事。

“宋夫人。”孔大奶奶面上帶著哀色道，“我這個翠晴丫頭與翠寒姐妹情深，失態了，還請你不要怪罪。不管怎樣，人生在世，總有禍福難料，翠寒她……她或許是有什麽怪病也說不定……”

最後一句話從她嘴裏說出來，語意已是十分艱澀。

似乎她本來不想“昧著良心”這樣說，卻為了宋熠和江慧嘉的面子，不得不尋了這樣一個理由來替他們開脫。

盡管如此，這已經顯得她非常“善解人意、善良大度”了。

“是我不該帶翠寒出門的。”又嘆了聲，看向翠晴道，“翠晴，楞著做什麽呢？還不趕緊扶了翠寒出來？”

說著，這位似乎影後附身的孔大奶奶又看向江慧嘉，歉意道：“宋夫人，我這便帶翠寒回去。今日也是這丫頭不該，擾了各位興致……“

翠晴撲在了翠寒床邊，這時半探身過去，似乎果然要將她扶出來。

翠寒仍舊呆滯僵硬地半靠在墻上，對於翠晴的動作全無半點反應，整個人就像是呆傻的一般。

如果真的讓孔大奶奶就這樣將人帶回去，那江慧嘉方才一意要求眾人同來察看的舉動就等同於笑話了。

這場鬧劇繞來繞去，仍然會以某種詭怪之說做結尾。

齊思睿皺起了眉，他是不信鬼神的，可眼前局面，縱使他自詡聰明，一時間竟也想不到應當如何破解才好。

如果不將神鬼之說往這上頭套用，那翠寒的情況要怎麽解釋？

真是“某種怪病”？天底下有這樣奇怪的怪病？

就算真是怪病，那也要說出來有人信才行！

他不由得看向宋熠，卻見宋熠的目光緊緊落在翠寒身上。

翠晴已經伸手來拉扯她了，宋熠終於微揚了聲道：“且慢！”

然而雖然他出聲喝止了，翠晴的動作竟仍然不停。

翠寒傻呆呆的，她的模樣雖然顯得十分可怕，但本身卻好像並不存在攻擊性。翠晴來拉扯她，她就渾似沒有骨頭似的，隨著翠晴的動作往外頭直倒過來。

翠晴一把撈住她，將她半扶半抱著移到了床邊。

因她委實瘦弱，翠晴雖同樣也只是嬌小小的一個小丫頭，可要將翠寒拉出來，竟也並不吃力。

翠晴眼淚直流：“翠寒姐姐，翠寒姐姐……”

一邊疊聲喊了幾句，一邊偏了頭，流著淚看向宋熠道：“宋郎君，您是狀元郎，我家翠寒姐姐都這般模樣了，奴婢……奴婢只將她帶走，好不好？”

她抱了翠寒出來，又哭：“要不然，您救救翠寒姐姐吧！”

她多嘴的這一句話，終於激起了江慧嘉心中的靈光閃現。

翠寒必定不是中邪！

但如果是病，她這又是什麽病呢？

江慧嘉前世行醫經歷無比豐富，可也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病！

但世間任何病癥，只要發出來了，它就必定有跡可循。

從古至今的名醫，他們在治療某些疑難怪癥之前，也未必就見過這樣的病癥，但他們仍然能夠善加研究，並最終給予治療。

江慧嘉不信自己不可以。

當然，今日情況緊急，又不同尋常。

她不但要在最短時間內診斷出翠寒病癥所在，她還最好要當眾使她病情緩解，也只有這樣，她才能夠證明翠寒真的是病，而非中邪！

翠晴仍在苦求宋熠：“宋狀元，您是狀元郎，您救救翠寒姐姐吧！”

說得好像，宋熠是狀元，他就一定要救人，一定能救人似的。可這樣的奇怪邏輯，在這樣的時候竟然並不顯得突兀。

宋熠目光落在翠寒脖頸邊緣，緩聲道：“翠寒姑娘脖頸上頭擦了東西？”

這麽突兀奇怪的一句，一下子卻問得翠晴身軀微微一顫，她好似受到了驚嚇。

雖然她很快又強自收斂了情緒，可她剛才那一瞬間的顫抖，終究並沒能逃脫掉屋中其餘任何一個人的眼睛。

“翠寒姑娘脖頸上擦的是什麽？”宋熠又問。

“什麽擦的是什麽？宋大人說話好生奇怪……”翠晴只攬了翠寒，一邊將她一只手搭到自己肩膀上，另一手扶到她腰上，便攬著她往外頭走。

她腳步很快，翠寒軟趴趴地被她半拖半抱著，一並被帶出了屋子。

畢竟之前是在屋子裏，翠寒的可怖模樣落在外頭人眼中還不夠清晰，這下翠晴將她帶出來了，天光一照下來，翠寒的樣貌在陽光下再無遮攔地顯露在眾人眼前。

“天爺！”女眷中又有人驚呼，還有人連忙往後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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