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那邊擺的席面並不多。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孔大奶奶和孔靜娘那般，出一趟們就要帶上十幾個下人奴婢隨侍。

因此西跨院那邊只擺了三桌，上的是高揚正店的三等席面。

當江慧嘉等一行人到時，這邊的席也早撤了，滿院子的下人站在一起，各人臉上帶著不同神色。

有惶恐的，有懼怕的，有茫然的，除此以外，竟還有興奮好奇的。

據說情狀十分可怕的翠寒並沒有在院子裏頭，江慧嘉走進來，就有早前被安排著在這邊陪席的管事娘子湯媽媽上前來行禮。

“娘子！”她面上帶著激動欣喜與後怕，“那丫頭……那丫頭……”

結結巴巴的，竟說不好一句整話。

江慧嘉才剛接手這個宅子，這湯媽媽也是原本就在宅子裏的下人，江慧嘉昨日不過與她見了一面，雙方完全談不上熟悉，對對方的脾氣秉性也各不了解。

但這些人既然是連著禦賜宅邸一起賜下來的，輕易就不能打發出去，所以說起來往後大家還是要長久相處的。

江慧嘉就耐著性子聽這湯媽媽說話，一邊與先前翠晴說的做印證，一邊也暗暗在心中考量此人。

湯媽媽磕磕絆絆的，描述了好一會兒，硬是急得臉上都冒汗了，才終於勉強將話說完。

說的倒也跟翠晴之前說的差不多，只是她描述的全沒有翠晴的生動。自然，也就沒有翠晴之前說的那樣嚇人。

總結起來就是，好好的一個翠寒姑娘，先頭還在這裏吃席呢，結果吃著吃著，她就發起了呆，盯著院角那一棵槐樹看了許久。

看了好半晌，這邊的人都覺得奇怪了，她卻頻頻打起了哈欠，然後迷迷糊糊說困。

翠晴要來扶她，她趴地就往翠晴身上一倒。

然後她的眼瞼往下頭垂，眼瞼下的眼珠子卻忽地瞪起，從那眼瞼下鼓出，就像是，就像是隨時都要掉出來了一般！

這樣奇怪的模樣，說她正常都沒人信。

可把翠晴嚇的，當時就好一頓尖叫，連帶著其他人也都嚇壞了。

當下無人再有心思吃席，湯媽媽麻著膽子，跟翠晴一起將翠寒扶到了旁邊一間廂房裏歇息，然後湯媽媽仍留在院子裏陪客，翠晴則跑花園敞廳那邊報信。

江慧嘉了解了事情經過，心裏暗暗也有了些思量。

這時候外頭連串腳步聲傳來，是在外院吃席的男人們過來了！

宋熠走得最快，他幾乎是一陣風般從跨院門洞越過，就上前來道：“娘子！”一眼看到了江慧嘉，走到她近前。

他面上神情並不明顯，然而眼中隱隱含著擔憂。

雖是在人前，但他幾步上來，似乎就要來握江慧嘉的手了。

江慧嘉微微側身，用寬袖擋住。

但仍然任由宋熠握住了自己的手。

這個舉動是大膽出格的，論理她更應該在宋熠伸手過來時，悄無聲息擋過去才是。這換個角度，略做遮掩，卻仍然與男人在大庭廣眾下拉手，這成什麽樣子呢？

雖然兩人動作隱蔽，可他們站的本來就太近了，再隱蔽，這拉手的模樣仍舊難免被一些人看在了眼裏。

眾人：“……”

我們看到什麽了？

眼瞎了嗎？

明明是驚悚劇，為什麽現在會突變成這樣奇怪的畫風？

畫風變奇怪了，好像就連恐怖的事情都顯得不那樣恐怖了。

江慧嘉眼角餘光一瞥，沒看到旁的，倒看到了孔靜娘憤怒傷心，泫然欲泣的臉。

她的目光緊盯在江慧嘉與宋熠交握的雙手間，眼中盡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傷痛。或是這目光太熾烈，以至於江慧嘉都隱隱約約的，似乎感覺到了手上一陣灼熱燒痛。

畫風好像變得更奇怪了。

嗯，她這算是收獲了孔靜娘的眼刀？

很好，就讓這眼刀來得更猛烈些吧！這種明顯帶著羨慕嫉妒恨的眼刀，她越接收越有動力啊！

當然，正事也是不能耽誤的。

江慧嘉很快收拾了心情，到底沒有與宋熠久握手。

她抽開手，對著宋熠笑了笑，轉身向後來的眾人行禮。

因來人太多，並男女有別，她便只無聲地行了個禮，然後吩咐湯媽媽：“一院子人太多……”說了些話，叫帶各家的下人下去。

西跨院這邊還有一條小門可以出去到後頭園子裏，湯媽媽就帶著滿院子的下人從那後頭出去了。

翠寒便在西跨院西邊靠尾巴頭的一間廂房裏，江慧嘉輕輕吸一口冷氣，走上前去，想要親自開門。

宋熠擋住了她，對她微微搖頭，並十分堅決地自己走在前面。

江慧嘉就沒有跟他爭，這個時候她也知道，再怎麽爭搶，宋熠也是不可能讓她獨自走在前面，面對未知危險的。

江慧嘉就緊跟在宋熠身後，眼看將要走到門邊了，身後忽然傳來輕輕一陣風，一個人越過了她。

這人穿著月白色錦袍，衣襟袖口都繡滿了暗銀色團花，整個人當真如同清風明月般，華彩裝裹，光芒清越。

怎麽能這樣形容男人呢？

偏他卻可以。

“鶴軒兄啊！”來人笑，“這等稀奇的事情，你偏一個人走在前頭，也不叫人與你同看，這可就不厚道了啊！”

他語調懶洋洋的，帶著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憊懶。說得好像宋熠沒叫他一起去看狀況未知的翠寒，倒是在對不起他一般。

宋熠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江慧嘉一眼。

江慧嘉就自覺又退後了一個身位。

“齊兄想看只管來看便是，誰還能攔得住你不成？”宋熠輕笑了聲，向江慧嘉介紹，“娘子，這是今科探花郎，齊思睿齊兄。”

江慧嘉其實在一甲三名跨馬游街那日見過齊思睿，但那時候她的註意力基本上都在宋熠身上，對別人也不過是給個眼角餘光而已，所以齊思睿的臉雖然長得頂好看，江慧嘉卻還真沒記住他長什麽樣。

這時候才算是正式認識了，她便福了福身，道：“齊大人請。”

說著又退開了幾步。

“嫂夫人客氣！”齊思睿哈哈一笑，他還沒授官呢，叫他大人那可著實是客氣。

這時，宋熠將那扇廂房門一推，門終於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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