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念華縮在自己龍窩裏不出聲。這兩位自己哪個也不想得罪，而且自己和太傅說了這麽久的話，也確實乏了。頭裏面昏沈得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沈重。

索性就隨梁丘君望和太傅去鬧了，本來想著大不了自己善個後——讓君望別和太傅計較。

太傅在一旁擺起倚老賣老的架勢，反正自己是個一只腳踏進棺材的，早一步晚一步也沒什麽差別。戳穿梁丘君望也是半點都不心慌。

梁丘君望則是一如既往地沈穩，面上紋絲不動，眸子如同深潭死水。對太傅提及這種事來居然半點也沒看出心虛什麽的。

三個人就這麽各有各的淡定，一起在暖烘烘的殿裏對峙著。

梁丘君望：“太傅若是不放心大可直說，不若現在就讓太醫院那邊送過來驗證。”

太傅倒是略微驚訝了一下。倒是沒想到梁丘君望居然有這個膽子。

不過他話都放在這兒了，太傅也沒必要和他客氣。果真安排了下去，太醫院找來的太醫是太傅的舊相識，用來測驗的藥就是剛剛那個藥碗中剩餘的一點殘液和今日煮過的藥渣。

梁丘念華身體實在是跟不上，也就不隨著這兩人鬧了。只示意梁丘君望別太為難太傅。而後便自己歇下了。

他是真的半點都不擔心梁丘君望。

結果出來也卻如他所料，這藥沒有半分毛病。

太傅氣得當場拂袖而去，只覺得又是梁丘君望玩了什麽把戲。

這事過了之後，梁丘君望難得沒有急著回王爺府，反而倒是在宮中逗留了一小段時間。等著梁丘念華歇息後自己醒過來。

他還有些事要告知梁丘念華，剛剛被太傅給攪和了沒說完。

他一人坐在外殿的一張小桌旁，桌子上放著一杯熱茶，冒著裊裊熱氣。屋子裏暖和得仿佛陽春三月，屋外卻還在飄著大雪。

梁丘君望只是看著眼前這杯熱茶出神。

他很少有出神到這個地步的時候。整個人像是魂都沒在身上，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

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周圍一切都是安靜的，他像是和這份安靜融合在了一起。

這時候突然有一個宮女的聲音響起來，直接打破了這份微妙的靜。

“快！！快去傳太醫！！”

梁丘君望被這聲音喚回了幾分神，不過卻並沒有動，只在原地坐著。

這個距離可以清楚聽到內殿裏面宮人的大呼小叫，進進出出的宮人，嘈雜的聲音。

梁丘君望像是置身事外一樣。

直到聽到裏面有個宮女一聲驚呼，說是陛下好像是沒氣兒了。

梁丘君望一楞。

這才站起身，到了內殿，屋子裏的宮女也顧不上看現在到底是誰進來了，自然也沒有人行禮。只亂成了一團。

梁丘君望站在門邊，並沒有走近，不過目光卻是盯在了梁丘念華的臉上。

他之前聽聞過梁丘念華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所以才讓宮人換過了藥物。

只是沒想到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那人躺在巨大的空床上，被錦被擁著，像是一只被裹起來的快要斷了命的奶貓。

氣若游絲，雖然還不至於斷氣，但是瞧著也沒什麽好活得了。

梁丘君望一瞬間有些想要退出殿去，但是不知怎的，楞是沒能挪動自己的步子。

——這就是他不大來梁丘念華的宮殿的原因了。

好端端的，自己何必來看他這幅模樣？

這時太醫已經趕到了，進來的時候看到梁丘君望。那太醫迂腐，這等時刻居然還先給王爺見了一個禮等到王爺讓他起了，然後又給壓根沒意識了的皇帝見了一個禮。

一旁的侍女快要急瘋了，顧不得自己的禮儀。一把就把年邁的太醫拽到了梁丘念華的床前，讓他趕快醫人。

那太醫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的關系，不管周圍急成什麽樣子，都是慢悠悠地診脈，慢悠悠地問病情，慢悠悠地拿出自己的工具給皇帝施針。

所幸梁丘念華大概是心有餘事未了，就算魂魄離體了也沒出走太遠。就這麽又被拉回來了。

他一睜眼就看到站在墻邊的梁丘君望。那人明明生的比自己高大，可不知為什麽，看著他現在立在哪裏，總像是看到了他小時候的樣子。

即使看到梁丘念華救回來了，梁丘君望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變化。

他像是從很久以前就逼著自己把所有的情緒都抹殺了一樣。

只是在梁丘念華看向他的時候眼神稍微閃爍了一下，不過一個瞬間。誰也沒看清楚那背後閃過去的是什麽。

梁丘念華提了幾分氣力，把屋子裏亂哄哄的人都摒退了，只留下了梁丘君望。

此刻屋子裏就剩了他們兩個人，梁丘君望避無可避，只能上前了幾步。也沒慰問什麽，更沒什麽關心或者心疼的話。

他猜到梁丘念華大概是有話跟自己講，便只是老老實實等著他自己開腔。

梁丘念華撐著自己坐起來——現在醒過來之後也還好，並不像剛剛睡著的時候那般危急。

他道，“你沒有為難太傅吧？”

梁丘君望：“自然。”

梁丘念華又道，“老師就是這樣的脾性，但是一腔愛國的拳拳之心不曾變過，你不要和他計較……不過說起來，我也想問問，你換的那藥是做什麽的？”

梁丘君望：“…………”

梁丘念華：“幾月前你剛剛換藥的時候，我便讓太醫們偷著瞧過，都只道這藥性溫吞，是養人的。長期服用則會導致精神不振，嗜睡不醒。”

梁丘君望那張寒冰似的臉終於松動了幾分，眉頭微微蹙起，不過卻還是繃著內裏，不肯露出分毫來。

梁丘念華：“你是想我這兄長如今日這般，一睡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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