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和白無衣一起下鴛鴦冢的就兩個人，只有兩個，一個餘小定，一個何將楚。

這兩個，無論是哪個人，都足夠讓白無衣驚訝。他有心想問一句到底是哪個，可子玉已經轉身先走了。大約是兄長過世，所以子玉相較於當初鴛鴦冢下的時候看起來沈穩不少。看起來沒當初那麽刺兒頭了。

白無衣只猶豫了一下，便提步追了上去。到底還是開口問了一句，是哪個。

子玉倒是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你到了就知道了。不過勸你不要太高興，我們撿到的時候已經是屍體了。

白無衣：…………

剛剛心頭出現的一點點渺茫的東西，被風一吹，就又散了個徹底。

子玉帶著白無衣出了小鎮，一路往僻靜的地方走。最後在一處孤墳停留了下來——裏面埋的是他的兄長。白無衣等他祭拜完，方才提了一句，詢問了一下子玉他兄長的死因。

他原本不是什麽會好奇別人家家事的人，只是他記得當初谷槐分明拿到了不老心。以谷槐的做大夫的年歲，不應當會失手才對。

子玉欲言又止，最後只道，“是我的錯，我要是知道南柯香……”

子玉祭拜完了兄長，收拾好東西，帶著白無衣往谷槐所在的地方走，口中卻道，“白大夫有聽說過‘南柯香’嗎？”

白無衣：…………

何止聽說過，他現在這條命就是南柯香給予的。

子玉苦笑了一下，近日我和那老不死的在升仙城附近尋到了最後一味藥草，配合不老心和南柯木鍛好了南柯香。我原本以為能為我哥續命便替他點了，卻沒想他只續了十二個時辰便走了。

白無衣：“…………”

南柯香雖然也是不老心鍛制而來，但與不老心相比卻完全是兩個效用。非要說的話，不老心是用來續命的，而南柯香是用來“重生”的。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分明看見這人與近在咫尺的兄長失之交臂，且是他自己下手推開了機會。其中的後悔與苦澀，恐怕不是白無衣這個外人所能理解的。

怨不得這次見子玉，便覺得他沈穩了不少，與之前相見的時候，好似不是同一個人一樣。想必是大悲之下生生逼出來的。

白無衣有心道一句節哀順變，不過最後還是收回來了。真正悲傷的人面前，這四個字未免太過於空白無力。

兩人走了一段路，便遠遠看見一個小院，柴扉半開，能看到小院子裏晾曬的藥草。

推開門，便看到谷槐一身青衣，正站在一個晾曬藥草的簸箕面前，翻看曬幹的藥草。另一只手還拿著那把“不醫”的折扇在面前搖啊搖的。

子玉進來，他便轉頭看了一眼。結果正好看到了白無衣。

之前取南柯木的時候，谷槐有和白無衣同行過一段時間，也算不得生疏。

見到白無衣他便彎了一雙桃花眼，“來的正好，屋裏那個屍體停了好幾天了，正愁沒苦力挖坑。”

白無衣想問的太多，比如谷槐怎麽會在這裏，比如谷槐怎麽會有何將楚的屍體。不過此刻這些問題都被壓下去了。

白無衣順著谷槐所指進了屋子，毫不費力地就在床榻之上看到了何將楚的屍體。

衣服還沒換過，頭發也蓬亂著，身上染著泥點子。

谷槐跟在白無衣後面進來，道，“大概是你在他胸口用了大量生骨玉的關系，他這屍體陳在這裏好幾天了，居然依舊沒有腐爛的跡象。你大可以靠近點看，不臭的。”

白無衣最終還是沒靠近那具屍體，只遠遠地看了一會兒，就強迫自己把視線移開，轉了身問谷槐何將楚的屍體怎麽會到了他這裏。

谷槐解釋，算起來是在野獸嘴下撿回來的。他出去采藥外加獵點野味，正好遇見有頭狼吃屍體，撞破的突然，野狼把他們當成搶吃的的看了，兇的不得了。於是谷槐一個順手，用毒殺了狼做了野味。至於屍體，是子玉帶回來的。

谷槐活了好幾百年，向來自私得很，一把“不醫”“獨活”的折扇，幾乎就是他的生平寫照了。卻不知怎麽的，偏偏對子玉上了心。子玉要帶他也攔不住。

谷槐一把折扇晃了晃，然後坐到一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口中道，“既然你都來了，老夫正好有事情要詢你。”

白無衣心裏明鏡似的，答道，“有關南柯香？”

谷槐點頭，“南柯香的功效，我查到有記載是能給予人重來一次的機會。但是那小子給他哥點了之後，他哥不多不少，昏睡了十二個時辰。走了。”

白無衣只是一個試藥人，對南柯香其它的當面並沒有什麽了解。此刻便問了一句是不是鍛香出了什麽差錯。

谷槐搖頭。他搖頭不是說方子沒有差錯，而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不是方子出了問題。南柯香這種東西，跟神話裏跑出來的沒區別，誰都說不好。

其實，這方子確實缺了一樣東西，缺了安南國師一脈的血。

谷槐嘆道，“早知如此，就先用不老心醫治了那小子，再用下腳料鍛南柯香的。白白賠了夫人又折兵。”

人沒了，南柯香也沒了。

之後白無衣反正也沒有地方可以去，於是便在谷槐這裏小住了幾天。白無衣某天去小鎮的時候，拿何將楚給他的那塊玉佩換了銀兩，給何將楚買了一口棺材。

這偏遠地方，棺材自然也不是什麽好棺材。而且棺材身上還雕刻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紋，看著刀功漆藝都粗糙的很。白無衣把何將楚裝進了棺材裏，卻始終沒有下葬。

白無衣覺得大概天命待自己還是不薄的，自己走在街頭想見何將楚一面，居然就真的這麽見到了。

不過人總是貪心的，白無衣一個錯神，心想，自己要是那個時候想的是何將楚能夠活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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