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何將楚總是稱呼簡賓白為“神棍”，的確是不靠譜得很。再怎麽看，現在這死數之局也應該是應驗在自己身上才對。

可巧得很，閻清卓剛剛如此腹誹完。餘小定不知為何，進攻的動作一滯，閻清卓也跟著停了下來，看著餘小定。停下來之後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有哪裏不對。

可餘小定好似半點不受自己控制似的，突然莫名嘔出了一口黑血來。

嘔出來的那口血並不是鮮紅的。閻清卓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關系，與其說是血，不去說是瘀血塊。

閻清卓下意識地帶著幾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關切，他道，“你受過傷？”

餘小定抹了抹嘴角的黑色，笑道，“誰沒受過呢？我說過了，我時日無多。”

話音剛落，餘小定出手迅捷，他的長刀已經在剛剛被挑飛了。所以現在試圖單手扼住閻清卓的咽喉。

閻清卓側身躲過，可餘小定不依不饒。閻清卓手上拿著長刀，可又不願傷人。

可這麽幾下交手過來，閻清卓方才有些遲鈍地發現，餘小定好似身體有恙。之前他自己身上有傷又忙於應付，所以方才沒發覺。現在有了剛剛吐出的那口血，再看來便發現餘小定很多招式神魂具在，卻氣力不足。

不過雖說如此，總歸還是要比閻清卓這被捅了一刀透心涼的傷者強一點。

兩個人來回往覆你進我退地拉扯了半天，最終閻清卓以手中長刀討得了一點便宜，又看準了餘小定氣力不繼，勉強占了上風，把人壓制住了。

餘小定可能是看自己這局面扭轉，正待有所作為，居然又吐了一口血出來。

閻清卓可能真是被何將楚養成了個老媽子，活生生後天養出了一個操心的命。雖心知現在說這個不妥，可有些話就是忍不住要冒出來，他道，“你肺腑有損？”

餘小定道，“兩個將死之人，說什麽肺腑有沒有損的？”

閻清卓無意中瞄到餘小定的脖子，上面漆黑了一片，已經快要蔓延到喉結的位置了。

閻清卓：“你脖子下面怎麽了？你中毒了？”

餘小定楞了一下，“你想知道？”

閻清卓沒接話。

餘小定把自己的衣襟拉開。閻清卓看到不止是脖子，而是整個胸膛，全都是一片淤黑之色。

閻清卓上次看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是何將楚腿上的蠱蛻。

他看向餘小定，“你這是……”

餘小定道：“自作自受，行至將死。”

閻清卓：“…………”

餘小定：“反正今日在此，你我總要有個人死的。你動手吧。”

閻清卓：“…………你中蠱了？”

餘小定：“…………不是蠱，是鎖血匣。”

他把衣襟再拉了拉，就看到他心臟的位置，有塊小小的四方的金色。

餘小定動了動手指，那塊金色就浮動了起來——是鎖血匣。它們就沈在餘小定的胸膛上。

鎖血匣以精血為養，其實就是和主人共生，不用的時候，有一半沈浸在血脈的滋養裏。

鎖血匣的煉制方法本就是安南秘術。餘小定在安南待過的時間不長，在他母親的要求下，看著書本誤打誤撞煉制出來的這東西，只能是殘次品。

他的鎖血匣中有毒。

準確說是，他的鎖血匣原本是沒毒的，只不過吸取別人的血肉後，血肉在鎖血匣裏發腐發臭。而把鎖血匣沈入自己的心臟，原本只是宿主以精血養之。但餘小定半路出家，他的鎖血匣是跟宿主互換精血的。所以那些淤積在鎖血匣內的發腐發臭的東西，都有轉移到餘小定的體內。

這東西越久越毒，久而久之。已經不是最開始那麽簡單了。

當初在鴛鴦冢裏，何將楚身中的以血為媒的毒，就是從餘小定的鎖血匣中流出來的。

其它人的鎖血匣其實算起來並沒有這種毒性。何將楚自己也不知道他那次中的毒其實是天下獨一份兒。

不過說到底，身受其害最嚴重的恐怕就是餘小定自己。他先是自己身上有毒，毒性淤積到了整個肺腑，甚至在不斷的蔓延。接著自己的鎖血匣又被何將楚除了不少，精血虧損大半。

他本就是個活不長久的命。

簡賓白神算的名頭，從來不是浪得虛名。

閻清卓聽完餘小定一番解釋，一時竟不知要說些什麽才好。

無論是餘小定已經是將死之態，還是餘小定帶著一條馬上就要沒了的命卻還在為安南國奔波。

閻清卓最後近乎憤怒的，“安南給了你什麽，到了這個地步你都還要為它奔波？我梁丘就真的這麽留不住人嗎？！”

餘小定看著閻清卓，道，“表哥，踐踏他國的領土，他國的人民，難道你真的覺得是對的嗎？”

又回來了！又繞回來了！

閻清卓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就非要覺得梁丘是錯的。人在行伍，忠君愛國，有什麽錯？！錯在哪裏？！

餘小定道：“安南從沒有對梁丘做什麽，也沒對梁丘那個天子做什麽！安南地少人寡，也沒什麽可圖謀的。你就沒想過如果沒有仇恨，這場戰爭的背後是什麽嗎？”

餘小定一字一句道，“你就沒想過，有人設計了這場戰爭，到底是想要什麽東西？”

閻清卓聽不進去任何東西，他憤怒著，他反問道，“是什麽？你覺得是什麽？！”

餘小定看著閻清卓的臉色，心知多說無益。

兩個不同立場的人，永遠都是誰都說服不了誰的。

餘小定放棄了自己想說的一切，只道，“你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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