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基一斷，陣法上所有的鏡花水月碎了一地，就如同鴛鴦冢的那顆失去了骨架的古藤一樣。

餘小定終於在飄散的幻影裏現出了身形，他道，“無路可走，所以由你來送我上黃泉路嗎？”

他這話說的帶著幾分笑音，卻無端讓人覺得有幾分倉皇的淒涼。

本來費盡心機想要何將楚死在陣法裏，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要兩個人面對面來一次生死話別，再拼個你死我活嗎？

幻象褪盡。周圍的景象也慢慢顯現出原本的樣貌。

最明顯的便是輕微的風聲，與夜色裏不知名的小蟲的鳴叫。

這裏不過是一處荒野之地，想必距離真正到達升仙城還有一大段距離。

閻清卓從高高的架子上落下來，衣袍翻飛，帶起一股子血腥氣。他現在氣力消耗了不少，身上又有傷。

餘小定看起來也不比他好，看起來也是個快要死的，灰敗的臉色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具從新墳裏刨出來的屍體。

閻清卓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四周，道，“你們怎麽會在此地設伏？”

此地並非官道，閻清卓與何將楚兩人為求快，所以選擇了人煙稀少的小路。按理說餘小定不應當會知道他們的路線，更加不可能會設好了陣法在這等著自己。

餘小定道，“是我告訴國師大人你們的路線的。”

告訴國師何將楚與閻清卓將會來升仙城探底，說他們避開了官道選擇了小路。

其實餘小定當日被揭穿了之後，並沒有像何將楚預料的那樣離開梁丘軍營。相反，他返回了梁丘軍營，只不過一直都藏起來了而已。

他在梁丘大軍中人脈甚廣，雖說軍中已有他是叛徒的流言。但是終歸還是有那麽幾個交心的兄弟願意相信他的，套個情報還不是易如反掌。

前幾日夜間，閻清卓召集林宇等人議事，商討他和何將楚不在的時候軍中事物如何處理，實際上就已經算是洩露了何將楚與閻清卓要去探升仙城的事了。

餘小定接到消息便給升仙城傳信，而後又一直尾隨在二人身後，推測出了兩人的行進路線。

何將楚與閻清卓這幾日都是魂不守舍，警惕性原本就沒有往日那般高。讓對方掌握了情報，又遇上安南國師這等陣法高手，所以這才一時著了道。

閻清卓又道，“將軍呢？”

他親眼看到何將楚落下城樓，既然下面沒人，就一定是他們的手筆了。

餘小定實話實說道，“可能被送往升仙城了吧。國師大人是要生擒他的，想必是看中他了。”

閻清卓聽著餘小定一口一個國師大人，莫名心中升上了無名的煩躁。問完了自己想問的，便握緊了長刀，“本來還有些其它的想問，但事已至此，有些話我還來問就顯得多此一舉了。動手吧。”

餘小定看著閻清卓身上的血跡，扯了一下嘴角，道，“就憑你現在？”

這話分明是用來嘲諷的，但因為語氣的關系，就是聽不出半分嘲諷的味道。細品起來一句嘲諷的話說出口的語氣倒是更像是慣性。

閻清卓自然也聽出了這層味道，反問道，“怎麽，你舍不得？別說現在你還念著表親的情誼。”

餘小定笑了笑，道，“怎麽會？”

說罷一枚鎖血匣從他袖子底下飛出，直奔了閻清卓。

閻清卓擡刀擋過。不過是正面的一次接觸，閻清卓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東西和自己之前對付的石子完全不一樣。

鎖血匣行進路線詭異多變，閻清卓又已經在之前就把體力耗了個七七八八。雖說現在雙方看起來還是雙方勢均力敵，但是若是時間拖久了，想必閻清卓勢必會處於不利的狀態。

閻清卓抱著速戰速決的心態，躲過鎖血匣的一擊。看準了時機，正準備一刀劈碎一個鎖血匣。卻不料長刀在中途被擋，發出“當”的一聲撞擊聲響。

是餘小定的刀擋住了閻清卓的。

餘小定不比汾娘女流之輩，他拳腳功夫也是拿的出手的。更何況閻清卓現在受了傷。

閻清卓被這一下弄得懵了一瞬，兩個人的刀撞在一起的時候，突然心中生出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悲涼之意。

相較之下，餘小定出手就果決得多了，被擋之後立刻換了招式進攻。一招一式進退有度，與鎖血匣的配合也是天衣無縫。

在這種狀態下，幾乎是很快，閻清卓就已經站在了劣勢上。

因為疲憊，他整個人的反應速度都慢了不少。而且餘小定出手的招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出手的一招都是閻家家傳下來的武功招式。每一個動作散拆出來都可以直接拎出去做閻家刀法的範本。

這幾乎就是在不停地向閻清卓重申，這人是閻家的人，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表弟，他的武功招式，自己還曾指導過的。

閻清卓心一亂，手下就更加接不上動作了。

餘小定突然在動作的間隙道，“若是你死了，我會幫你斂骨收屍的。”

這話有種近乎真誠的錯覺，連出口的語氣都是溫柔的。

閻清卓手下一頓，正好被餘小定一招就把他的長刀格檔開。若不是閻清卓提前用布帶把刀綁在了手上，想必現在他的刀已經離開他飛出了好幾丈了。

就這麽一個空檔，餘小定的刀一下子就刺進了閻清卓的胸膛。

不偏不倚，正好是心臟的位置。下手果決得很，半點猶豫都沒有。

閻清卓近乎是呆楞地，看了一下胸口上的刀，又擡眼看了一眼餘小定。然後才開始察覺到自己的胸口傳來了疼痛。

餘小定的目光對上閻清卓的眼睛的時候，裏面有光閃爍了一下。只不過就一瞬，然後就消散不見了。

他把自己的刀從閻清卓的胸口拔了出來，避開目光，道，

“在不需要謹慎的時候喜歡再三謹慎，在最需要謹慎的時候卻突然莽撞橫行。若是你沒有之前耗費那麽多體力，現在就不會被我逼到這個地步。”

閻清卓沒說話，他踉蹌了一步，勉強用左手壓住了胸前的傷口。出乎意料的，出血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厲害，不過閻清卓依舊感受到自己心口傳來的刺痛。

餘小定看著閻清卓評析道，“兩人對陣，生死之間，不擇手段。不論我剛剛說什麽，表哥都不應該滯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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