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將楚瞧著白無衣突然變了的臉色，發揮了自己平日裏的機警，無比明智地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不應該說話。於是默了片刻。

但是此情此景，不說話好像又更加不妥當。好不容易心意相通，知道對方心裏有自己了，再怎麽想也不該都這麽啞巴似的。

可真要讓何將楚開口吧，他還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說到底何將楚還是沒弄明白自己剛剛哪句話觸碰到白無衣的逆鱗了。

自己無比嚴肅正經地反思了半天，說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摳過來，還是覺得沒有哪句話有毛病，不知道那裏招惹了這孩子，這就更加無從下手了。

何將楚放棄掙紮，仰著頭，一臉無辜相。

如有必要，何將楚在賣萌求抱上也是一把好手，他向來是能屈能伸，比如現在。

何將楚帶著笑，又好似有點討好：“……你生氣啦？”

白無衣：“＇疼就是疼＇？”

何將楚猶豫了一下，又認真斟酌了一番這四個字，方才點了一下頭。

白無衣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臉上的表情近乎冷笑，可這樣的表情在他臉上分外的不搭。如此神色使得他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樣。

能喊出自己疼的人都是要有人心疼的。白無衣前世死難道不疼嗎？鮮血淋漓了一地，疼進了骨子裏，可喊疼有用嗎？

現在何將楚卻站在這裏，道，疼就是疼，累就是累，喜歡就是喜歡。

心最重要？

不，是命最重要。沒了命，哪裏來的心。

何將楚無心的四個字剛剛好把白無衣前世臨死前的種種給勾出來了。明明那人是罪魁禍首，偏偏還在這裏一臉無辜地在哪裏大言不慚。

托何將楚的福，在這種情景裏提起這四個字，可真是湊齊了天時地利人和，白無衣前世死前的不甘一下子就翻湧上了心頭。

何將楚看著白無衣的臉色就心知要糟，可還沒等他開始挽救，白無衣就已經先行把話吐出了口。

白無衣：“你可知若非世事弄人，我原本這一世的一分一秒都不曾想過要分你。”

何將楚：“…………”

何將楚先是被這話打了一個跟頭，而後又一頭撞進了白無衣的眼睛裏。

何將楚看著白無衣，不知怎的，就好像透過白無衣的眼睛看到了那個人支離破碎的靈魂。

他剛剛的那些從容淡定與不以為意，都在接觸到那些碎片的時候不翼而飛。

說不清楚是心疼還是心酸。

盡管不想承認，可在這個瞬間他的確真真切切地接收到了白無衣的拒絕。

哪怕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錯了。

他總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大對，就好像背後有什麽深意似的。可是他看著白無衣那碎掉的神色，腦子裏瞬間就被凍住了。

何將楚平日裏也是個油嘴滑舌的，現在倒像是被剪了舌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他知道，若真是白無衣不願，他也做不出強迫的事來。怨也只能怨還是他自己福澤不夠，沒那個福分。

越是放在心頭，越是舍不得對方有一點委屈。

說到底何將楚算是栽在白無衣手上了，他知道，自己怕是真成了顆情種。只要對面那個人是白無衣，他就做不來強行扭瓜的事兒。

何將楚幹咽了一口口水，試圖說點什麽來緩解尷尬。可腦子裏翻來覆去地挖了半天也沒找到可以說的——他自己也亂了。

樂極生悲，原來是這樣。

心中滿腔的歡喜一時散了個幹凈，空洞洞的，然後酸澀失望就跟煙霧一樣一點點彌漫開來。

何將楚：“……那個…………”

白無衣近乎是真心地道：“………將軍，你我要是路人就好了。”

何將楚僵了一下，沒想到猝不及防又被一刀捅在了心上，只得苦笑了一下，“那我不是連現在難受的機會都沒了？……不說了，是我唐突了。我覺得我應該出去冷靜一下，你……你早點睡。”

何將楚從毯子上爬起來，和白無衣擦肩而過，直接邁步走向了外面。

白無衣站在原地沒有動。

等到何將楚已經走出營帳了，白無衣方才閉上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就好像恨不得把前塵過往都放在這口氣裏給吐出去。

他原本就是想著重來一次不再糾葛了，可醒來就已經在了軍營。之後自己離了營不過數月，又陰差陽錯的被餘小定給綁了回來。

自白無衣醒過來之後的點點滴滴算起，似乎他和何將楚真是孽緣未盡。終歸還會有事把他們糾葛在一起。

可能那些安排人生命運這種東西的人，都是一群愛看別人笑話的瘋子。

白無衣緩和了一下，提步回到毯子上，準備歇息。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已經和緩多了，就好像剛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移動的時候腳都是軟的。好像前塵往事已經抽幹了他身上的所有力氣。

白無衣自己躺了下來，心道，何必如此？

無論是他，還是何將楚。

何將楚出了營帳，一顆心大起大落，現在飄忽得像是沒了魂兒。

本來做好準備默默守著人一輩子了，可突然就陽光普照，弄得他的心上立刻就三月春歸似的生機勃勃，可還沒開心太久，緊接著就下了一場霜凍。把剛剛長出來的萌芽全給包進冰碴子裏去了。

何將楚覺得自己不算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可現在也不得不承認，這次自己的心大概是被凍傷了。

他窺見了白無衣那破碎的靈魂，他知道那個孩子是認真的。

如果只是路人就好了？

何將楚現在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心道，這孩子怎麽能把話說得這麽絕，匕首紮進心窩子裏還帶轉一圈的。自己心頭的肉幾乎被這幾個字攪碎成了肉泥。

可能最近一段時日他都不知道怎麽和這小孩兒交談了。

不過轉念一想，可巧，他不是之前正好和閻清卓說定了去往升仙城數日嗎？倒是省事了，正好免了見面的尷尬。

也不知該不該慶幸一下。

何將楚擡頭看了眼星空，自己惆悵了半天依舊沒能讓自己的心平覆下來，最後還是低頭踢了一腳路邊的石頭，沒忍住爆了句粗口，

這滾蛋崽子！分明就是喜歡我！為什麽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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