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槐瞧著何將楚揉白無衣的頭發，就這麽簡單一個動作，卻讓谷槐覺得自己的存在好像有點突兀。不過谷槐畢竟活了個幾百年了，自己覺得不自在了，肯定也是要給別人找不自在的。

於是谷槐帶著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意思，開口制止道，“別揉了，知道你手下揉得是什麽東西嘛你就下手。”

白無衣聽得心中一驚，突然想起谷槐問過自己是不是死過一次。瞬間背後就開始冒冷汗。

谷槐看著白無衣似乎僵直了身體，眼睛裏蕩起了點幸災樂禍，捅破人家的原本已經在口邊，誰知道被何將楚突然打斷。

何將楚理所當然道，“知道啊，揉得我家官人嘛，走了這麽久這不是得獻寵了麽？”

何將楚臉上笑得玩味又惡意，爪子越發不老實，眼看著白無衣的頭發亂成了一團不忍直視。

白無衣被何將楚的話弄得一楞。

谷槐也被這句話嚇了一跳，都把原本到了口邊的話給生生嚇丟了，轉而問道，“你家官人？”

何將楚沒皮沒臉道，“這不是那什麽，之前被我家寶貝救了命，救命之恩大過天，小生無以為報，以身相許了嘛。”

谷槐聽到這解釋，幾次張口，可完全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最後千言萬語化成了一句“他要你這身許了做什麽，養肥了殺了吃肉麽？”

何將楚睨著白無衣，笑道，“那要看我家寶貝舍不舍得殺了。”

話題已經完全被何將楚帶跑偏了方向，白無衣順著他的話接，“舍得如何，舍不得又如何。”

何將楚挑了眉毛，沒說話。

原本這個油嘴滑舌的人想接口說，你若真說你想吃，舍得我便躺平了任你殺；舍不得，我便自己動手幫你啊。

但想想這話暧昧得血淋淋的，說出口總覺得哪裏有幾分不對勁，方而咽了回去。

谷槐莫名其妙被何將楚望著白無衣的眼神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道，“老夫原本看著這小官人還願意冒著那長毛怪物的風險跳下水給你收屍，有情有義。現在看來，老夫覺得小官人你若不是腦內有疾，就是……”

“就是”後面的話被吞了，谷槐沒能講出來。不過在場幾位都能猜到這話說的是什麽。

何將楚倒是沒什麽反應，臉皮厚就是這點好，反正想著自己也不吃虧，活寶貝長得細皮嫩肉又嬌俏水靈的，聽著谷槐瞎編排也半點不惱。

不過這種編排的話，一般真沒什麽的聽到這種話都是哈哈一笑就過了，反而是真有什麽的才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來要反駁。

比如，白無衣。

白無衣看著谷槐，臉上已有怒色，追問道，“就是什麽？”

谷槐一笑，四兩撥千斤道，“小官人莫怕，我看你是腦內有疾。”

何將楚經這麽一提，突然想起來個事，接口道，“谷神醫啊～”

谷槐聽著這“神醫”的名頭一頓，總覺得何將楚這種慣常不要臉的人，嘴巴變甜就沒好事。因而谷槐楞是撐著沒敢接話。

何將楚接著道，“我家寶貝好像還真是腦內有疾，您老人家要不再受個累，幫忙看看？”

谷槐，白無衣：“…………”

何將楚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接的太順口，有歧義，方才又補充道：“頭痛舊患，可有醫？”

原來是這個腦內有疾。何將楚還記得白無衣第一次頭痛昏睡了好幾天，這次頭痛連累他險些喪了命。

谷槐看了一眼白無衣，確認道，“舊患？”

白無衣誠實道，“可能是記憶有損所致。”

谷槐道，“小官人自己也是大夫。”

何將楚諂媚道：“這不是沒您高明嗎！”

誰敢和活了兩百多年的大夫比醫術，見多識廣又學識淵博。

谷槐順口就道，“記憶有損，你死前的事都忘了？”

白無衣：…………

何將楚聽得雲裏霧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話，還很不合時宜地跟著“啊？”了一聲。

白無衣沒能接話，不知是該搪塞轉走話題，還是該順著話接著說下去。

他的南柯香當初就是谷槐給的，所以這次谷槐識破他死過一次也沒什麽可奇怪的。可死了的人還能重頭再來，怎麽說怎麽荒誕。

更重要的是他不願意在何將楚面前把往事都戳破。這種無稽之談的來歷只會更讓這個男人懷疑自己，而且，他也不願想起自己曾經對這個男人的那點心思以及自己最後的下場

可另一方面，在鴛鴦冢有了這一番遭遇，又讓他分外想要了解自己記憶中缺失的那部分。至少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就真如自己與前世的何將楚所料，是個安南人。

谷槐瞧著白無衣啞了口，道，“記憶有損這事太過難測，瞧你的樣子應當是怎麽損的都忘了，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白無衣點頭，他也是大夫，這個道理他自然明白。

谷槐又道，“上次聞著你身上的香味奇怪就該明白過來了。呵，不過誰能想到這種無稽之談居然會是真的。”

谷槐捏了捏自己手中的不老心，想著自己還要去尋南柯木。白無衣這大活人站在這裏，似乎就是為了向自己證明南柯香確有其物的。

白無衣也道，“我也沒想到能是真的。”

何將楚瞧著這倆讀書人溝通的和諧友好無障礙，可自己這頭還雲裏霧裏的，頓時就不樂意了。正準備開口詐一詐“死了”是怎麽一回事，“無稽之談”是什麽個東西。

誰知道還沒開口，突然覺察到白無衣正看著他，順著感覺轉過頭迎上白無衣的目光。

白無衣也看到了何將楚滿臉躍躍欲試，似乎腦子裏都已經盤算好怎麽開口了。

可白無衣不知道等到這個人開口，自己要怎麽搪塞才能騙過他。在何將楚面前撒謊永遠不是個好主意。

白無衣想了又想，到了最後，出口的是，“別問。”

何將楚看著白無衣，他估計白無衣自己壓根沒察覺到自己臉上是什麽樣的神情——幾經變換地閃現著苦澀與不願，以至於那兩個字出口的時候幾乎帶著點祈求的味道。

何將楚一時英雄氣短，應了一個“好”。

不問就不問，反正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事。都把自家活寶貝逼到這個份兒上了，自己何苦非要明面上開口讓人為難不是。

何將楚看著白無衣臉色慢慢松下來。一瞬間毫不懷疑，若是有一天白無衣以那種神態請求自己去死，自己也能把後事一股腦兒扔給閻清卓，然後萬丈懸崖跳下去不帶半點猶豫的。

白無衣似乎松了口氣，半晌過後，又有些遲鈍似的補了一句謝謝。

何將楚突然回過味兒來，這孩子還真是已經入了自己的心了。看著他在外面徘徊，無所依靠，苦澀無助，自己就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心門全打開，把他往自己的心裏拽。

何將楚半開玩笑似的說道，“得，救了你的命都沒能聽到你‘謝謝’兩字兒說的這麽真誠的。”

何將楚心想，自己怎麽就撿了這麽個活祖宗回來？舍不下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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