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衣把自己這只滴滴答答流著血的手放在何將楚的手臂上……

何將楚覺得自己整個人虛弱到好似只有進的氣兒沒出的氣兒了，他的的手背，甚至手臂上，都出現了無數的貝殼。這是剛剛他強行撐住閘門的時候爬到上去的。此時已經出現了血坑，疼痛難忍。卻又覺得自己放下那門後便半點力氣都沒有了，疼得厲害也不太能動，直到看到白無衣的血滴到了自己身上。

那貝殼遇到白無衣的血突然就老實了，好像瞬間喪失了生命一般，白無衣伸手幫忙把那貝殼弄下來，沾上白無衣的血的貝殼一拂就掉。絲毫不像落金別院那般黏在別人身上，這裏撕下來又貼上那裏。

何將楚看著白無衣的臉，再看著在自己手背和手臂上弄掉貝殼的動作，難得的一句調笑的話都沒說。

準確的說，是他說不出來，任何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白無衣現在這麽做是為了自己好，是在幫自己。

可何將楚有些不受控制地想，為什麽這個孩子的血能夠阻止這安南古墓裏的東西？還有，他一個梁丘長大的少年，會醫術也就算了，為什麽他能讀懂安南的文字？之前白無衣也是一眼就認出了鎖血匣……

何將楚有些掙紮，他知道這種想法很不好，他剛剛還在拼死救這個孩子的命，怕他一個人被困死在那裏。現在這個孩子也在用自己的血救自己，一點猶豫都沒有。

可，他有點不受控制。

認識白無衣這麽久以來，何將楚第一次用這種露骨的探究眼神盯著白無衣。可白無衣卻因為擔憂的慌亂而毫無察覺。

過了好一會兒，何將楚才把心態調整過來。

勉強拽著人孩子的手，帶著笑道，“好了好了，別逮著我的豆腐吃得不松嘴，摸我的手還摸得舍不得停了？”

白無衣倒也沒惱，只道，“下次再這樣，不必管我。”

何將楚聽得心裏一軟，忍不住就想拿手呼嚕人小孩兒的頭發，不過想想自己這爪子跟血池子裏泡過似的，作罷了，笑道，“說什麽呢？有沒有良心？我跟你講，下次碰到這種事兒老實給我道謝就成！少陰陽怪氣的～來，道聲謝我聽聽，要真心實意那種。”

白無衣撕了一截自己中衣的衣料，給自己把手上的傷口包了，毫無誠意且語無波瀾道，“多謝將軍，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來生定當做牛做馬以報答。”

何將楚：“…………”

嘿，這不老實的死小孩兒！

何將楚咽不下氣，破罐子破摔道，“別下輩子了，就現在吧。”

白無衣看了何將楚一眼。似乎沒太懂什麽意思。

何將楚往地上一攤，扔了臉皮道，“我都要死了，活不過十二個時辰了對吧？啊，對了，我剛剛力氣也用光了，啊，好慘啊，誰來給我當牛做馬背背我就好了……”

白無衣：“…………”

沒辦法，何將楚流氓屬性發作起來，誰都拿他沒轍。白無衣還真拖著人走了一段路——之所以說是拖著，是因為何將楚實在比白無衣高出太多，白無衣身量小，也是個少年，沒多大力氣。何將楚的腳都在地面上，一路往前拖著走的。

兩人從那門後過來，就是一條長長的隧道，何將楚的夜明珠也弄丟了，不過好在這隧道裏有照明用的夜明珠。那個襲擊他們的人也早在何將楚救白無衣的時候溜了個不見蹤影。

何將楚趴在白無衣背上沒多久，意識就開始迷糊了。

可能因為他是將軍的緣故，潛意識裏只要自己還有一絲氣力，就不允許自己倒下。他其實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非得鬧著白無衣背，也的確是身上沒了半分氣力。

何將楚頭歪在白無衣的肩膀上，隱隱約約間，總覺得有股暗香纏繞在鼻尖。味道清淡，繞是何將楚是個大男人也不覺得討厭，反而覺得意外的好聞，忍不住在白無衣肩頭上蹭了兩下。

白無衣拖著何將楚走得艱難。幾次有心把這個沒皮沒臉的就地一扔隨他去。

何將楚中途有醒過幾次，意識到自己在人背上睡著了，也不知道那孩子背著自己走了多遠，掙紮著下來自己走。

結果走了兩步，又眼前一黑，栽下去了。

繃緊的身體一放松下來，就回不了原狀了。何將楚之前一直靠自己的意志力強撐著，可被白無衣背著這麽久，又進了一段時間的昏迷狀態，身體所有的疲態都不再受何將楚精神力的控制了。而且隨著時間推移，毒也越入越深，現在要還能動，就算是奇了。

何將楚趴在白無衣肩頭，昏迷的時候毫無察覺，嘴角一直在往外洇血，白無衣的肩頭濕了一大片。

白無衣聞著血腥味只覺得頭又要開始疼了。他也說不準這條通道到底是通向哪裏的。還要有多久，前面還有沒有人想要追殺他們。

現在的他只能相信這麽順著這條路走下去會有希望。

何將楚自己察覺到自己身體狀況可能真的和白無衣說的一樣，“活不過十二個時辰”。不過也沒多有感觸。

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總覺得現在還不會死。就好像他之前覺得自己“哪哪兒都好”一樣，帶著一種不知道哪兒來的堅定自信。

雖然身上依舊無力，也覺得自己身體現在哪哪兒都不好了。可是清醒的那麽一會會兒居然還能從容地覺得好無聊。忍不住就想逗白無衣找樂子。

何將楚把頭擱在白無衣的肩膀上，沒話找話說，“活寶貝，你餓不餓？”

何將楚瞧著瘦瘦高高的，其實死沈死沈的。白無衣拖著他走了這麽久，身上的中衣被汗濕了個透，聽到何將楚的聲音方才意識道這人這時醒過來了。

心裏怕他再睡過去，於是便刻意地想跟他聊天，難得的沒有刺兒何將楚，規規矩矩道，“不餓。”

何將楚拉長了調子委屈道，“可我餓了……”

白無衣：“…………”

白無衣還真沒想到何將楚會給這麽個回答。餓了能怎麽辦？反正白無衣也沒辦法。

何將楚不依不饒地繼續道，“我餓。”

白無衣：“將軍……你，別鬧。”

何將楚聽著這語氣忍不住笑了，不過嘴巴還是不饒人，“活寶貝啊，我想吃小孩兒肉。”

白無衣沒接話。他突然覺得何將楚就這麽昏迷著似乎也挺好的，自己之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將楚迷迷糊糊地看著白無衣近在咫尺的脖子，白生生的，皮膚細膩得像是剛剛做好的嫩豆腐，突然鬼使神差地就想要去咬上一口。

這麽想著想著，突然覺得自己體內的血液仿佛在奔流，口中忍不住嗆出一大口血來，身體好像被投進了熱爐。

如此一來，那截細白的脖子更加有誘惑力，何將楚幾乎是湊近了一下，無奈的是他已經又開始昏昏沈沈了，似乎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去移動半分，只能模模糊糊地帶著笑音囈語道，

“……我……想吃小孩兒……怎麽辦啊寶貝……我想……想……”

一句話切割成了幾段，聲音還越來越弱，微弱的能聽到一個笑音，到了最後就沒了聲音。

白無衣隱約間好像覺得不太正常，轉身連忙把人給放了下來。只見到何將楚嘴角帶著一點弧度，整個人卻毫無生氣，嘴角的血染紅了大片的皮膚與衣裳。

白無衣幾乎是顫抖著伸手探了探何將楚的鼻息——

好像，已經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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