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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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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裏寒涼刺骨,陳陵照常出去,只是回來的時候總是要和陳懾在一處好好地說上幾句話,看著陳懾眉眼活潑的樣子,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大。

就這麽在胸中一團疑雲越來越龐大的時候,及冠的禮宴也將近了。劉氏把這件事情看的極重,早早地就已經準備起來,請帖早早地就發了下去,府中諸人在大冷天的也忙得身上冒著熱氣。

陳大老爺也緊趕慢趕的回到了家中,皇帝看重陳大老爺,隨著陳大老爺回家的還有滿滿的幾車子賞賜,其中還有在宮中做珍妃的陳大小姐賞下來的東西。

陳大老爺一路風光回了禹州,才將將進門,就有不少族中的男女老少上門拜訪,一時之間,整個陳府俱是人聲鼎沸,門庭若市。

陳大老爺長得極為俊美,與陳二老爺身上的儒雅不同,一雙狹長的眼睛泛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權謀威勢,即便是尋常坐在椅子上看書,也叫人喘不過氣來。陳懾極愛撒嬌的一個人,在陳大老爺面前,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貓崽子一般,惴惴的不甘說話,只靠著陳陵身邊,低眉順眼的沒了素日的活潑。

陳大老爺淡淡的瞧了一眼,也不在意小兒子對他的生疏,在看見讓他為之驕傲的大兒的時候,臉上才總算是有了和煦的笑容。只是這笑容也是透著一股疏離的冷淡,縱然嘴角含笑,眼神當中卻不存半分的熱絡。

陳陵心思玲瓏的一個人,如何會看不出這個父親對他不甚熱絡,眼睛之中偶然掠過零星的估算打量。這倒不像是一個父親在看自己的孩子,卻是一個陌生人,在打量一個於自己有無厲害幹系的物什了。

這幾日陸陸續續打探回來的消息,其中埋藏的重重疑影讓陳陵每每看了都舉得心驚,其中種種忙亂的思量,讓陳陵覺著心中煩躁,見父親的時候,這張笑臉便端的蒼白疲倦。

陳大老爺只當他是這幾日追查案子,追查的晝夜顛倒,以致深思倦怠。想到線人傳回來的消息,陳大老爺斂起的眼中精光一輪,這件事卻再不可讓這個心思靈透的長子查下去了。當下便放了手上的書,笑吟吟的拉著陳陵的手臂,眉眼之間盡是溫軟慈愛,先前的那一點冰涼的冷淡,像是風吹煙散,無波無瀾。

“你姐姐時常念叨你,只是她人在宮中,不能看你,如若不然,定是要回來瞧你的。”陳大老爺眼皮輕輕一斂,年近三十的一張越來越俊俏的臉上便顯出幾分惆悵的哀憐,“小時候,你姐姐最疼你,總是要把你抱在懷中,去哪裏都緊緊地護著,生怕你磕了碰了。到你三四歲,一紙詔書便去了宮裏,與你也有數十年未見了。”

提起這個大女兒的時候,陳大老爺眼中流轉著真切的柔軟之色,半點兒不像剛才見他們兩個兒子冷淡的模樣。

這個長姐陳陵真真是感念的,小時候除了劉氏就只這個姐姐照顧他最多。選秀入宮的時候,他哭著追了半裏的路,直把一雙嫩紅的腳生生磨破了,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送人的隊伍越來越遠。漸漸地連那點兒喜慶的紅色都瞧不見了,只餘江上一卷又一卷的冷風吹刮得他臉生疼,呆呆的站在江邊兒,似乎還能聽見長姐離開時候強忍的啜泣和淚眼。

“長姐待我真正好,這一別數十載,不知長姐過得如何了。深宮之中,如履薄冰,長姐那樣溫厚賢淑的一個人,不知道要如何戰戰兢兢的過日子。”陳陵雙眼微晞,唇齒間吐出來的字似乎都帶著一層牽掛的薄愁。一雙眼睛在窗外大亮的雪光之下,更顯柔潤攝人。

陳大老爺看著這個長子越長越俊逸神飛的模樣,與日日見到的那張臉不期然的重疊,只是一個的眼睛似是奔騰著千軍萬馬,激蕩著冰冷的屍山血海。一個人的眼睛卻像是不染塵垢的清華月霜,照見世間最純的一層浮華。

陳大老爺閉了閉眼睛,眼中閃過一瞬的不忍,只是旋即這點來的太快的感傷也被紛至沓來的算計沖刷的一點兒不剩。唯餘嘴角邊一點不真的慈和似是雲山霧罩,掩藏了真實的陰毒算計。

躲在陳陵身邊的陳懾像是一縷不惹人註目的煙塵,一雙眼睛冷沈沈的看著陳大老爺俊俏堂堂的柔軟軀幹之中,裝著一抹森冷陰毒的幽魂。一雙手安靜乖巧的抓著陳陵鋪在身側的雪白袖擺,指骨緊緊的捏出一痕濃白,轉頭安靜得看著陳陵安然明澈的臉,眼睛之中才活水一般的泛起一絲活氣。

陳大老爺滿意的看著陳陵心中牽念大女兒,又溫著聲音和陳陵說了會兒子話,才放了兩人出去了。

除了書房的門,陳陵才覺得身上一層一層壓下來的悶氣散了去,長長的籲了一口氣。手上牽著陳懾柔軟溫熱的手,這幾日拿到的東西,前因後果也推測的差不多了,其中緣由讓陳陵早把先前的猜忌拋到九霄雲外。

想起方才在書房中,父親渾然把他忘了的模樣,心中更是柔軟愛惜,俯下身來,拿手摸了摸陳懾被凍得有些發涼的小臉兒,溫聲道:“今日父親歸家,先生也許了你一日的假,哥哥帶你去外頭騎馬可好。”

陳懾眼神發亮的仰頭看著陳陵,險險的才穩住了自己想要撒嬌的小家子性子,穩重的道:“能和哥哥一道,做什麽都是好的。”只是眼神發亮的模樣,到底還是透出幾分少年心性的飛揚好動來。

昨夜在陳陵這裏住了一晚上,陳懾倒像是樂不思蜀了一半,全然把自己的院子拋在一邊。就連跟著自己的嬤嬤也被打發到了一邊,成日的像個小尾巴一樣的跟著陳陵,把一樣性子的王琦也擠在了一邊。兩個人為著誰能在陳陵身邊多說幾句話,暗地裏較起勁兒來,一日比一日的更把對方看做眼中釘。

陳陵在一邊看著兩人明裏暗裏的鬥嘴也頗有趣味兒,時常故作不知的撩撥上兩句,覷著兩人鬥出真火來了,才不慌不忙的暗火壓下去。就這麽在不亦樂乎的鬥嘴之中,慢慢的把日子過到了及冠的這一天。

天兒剛蒙蒙亮,陳陵就已經起來了,浴池中已經放了被侍女放了艾葉青果,微微泛著碧色的池水把陳陵身上碧青色的寢衣打得濕透,露出姣好的肌肉弧度。身側侍立的侍女手裏捧著衣裳,臉頰羞紅的偷眼看著陳陵露出來的年輕的肉體。不知道為何,總覺著公子就像明珠一般,被水潤透了,更顯風華。

天幕山上多少名門貴女世外仙姑,這樣的眼神林思見了多了去了,略略瞟上一眼就知道這丫頭在想什麽。只是人也並未作出什麽狐媚的舉措,只是臉頰羞紅罷了,也只是涼涼的瞥了一眼,便作罷。

待陳陵沐浴完畢,身上若有若無的飄著一股青果的清香,只穿著一身單薄的素袍就往小香洲走去請安。手邊還帶著一個精神奕奕的陳懾。

“哥哥,這還在下雪呢,你只穿這麽一身,實在是太單薄了。”陳懾身上裹著厚實的披風,手上還擺著一個暖爐,熏得小臉紅撲撲的,就這麽著還覺得身上冷的緊。見兄長只穿著這麽一身,飄逸回風的走在深冬寒露之中,手上也沾了濕漉漉的水霧,不由自己也感同身受的打了個冷顫。

陳陵輕笑對著陳懾道:“哥哥有武藝傍身,並不覺得冷,倒是你,身子一向單弱,只穿這麽點兒可覺得冷了。”說罷伸手給陳懾攏了攏披風,披風上纏著一圈白絨絨的狐貍毛堆在下巴尖,更顯一張臉如玉琢磨。

陳懾憧憬的看著陳陵一身單衣在寒風朔雪之中也瀟灑自如的模樣,想著若是也能像兄長一樣的習得武藝,也能像兄長一樣得不懼朔風寒雪,飄逸來去,那該是多麽美妙的感覺。心中一時激蕩,便忍不住大聲道:“我以後也要學武,像哥哥一樣的來去自如,不懼外物。”

聽見陳懾發的這個宏願,陳陵新心下苦笑一聲,只怕這個願望是永遠都不能實現了,只是看著陳懾因為這個願望而閃閃發亮的眼睛,也只得輕聲一笑,說一聲,“好,哥哥等著你的學成的那一天。”

小香洲已是燈火通明,陳大老爺和劉氏都早早地已經起來了,見到陳陵帶著陳懾一起進來,親親熱熱的模樣,劉氏眼中閃過一縷淺薄的暗光。若不是陳陵時刻餘光註意,只怕陳陵根本不曾註意到這個小小的細節。倒是陳大老爺,臉上看不出什麽來。

劉氏看見陳陵只穿著一身單衣,眉頭不悅的皺起來,“你們是怎麽做事的,這深冬寒天,就讓公子穿著這麽一件單薄的以上就出來了。若是到時候,讓公子凍壞了,立時把你們發買了去。”

身邊跟著的兩個丫鬟都是擠破了頭才到了蒼月山的,聽見劉氏要把她們發買了出去,當下便白了一張臉,惶然的跪在地上磕頭。也不敢大呼小叫的求饒,生怕擾了今日的吉日,讓夫人更狠她們。

劉氏見兩個丫頭並不曾大呼小叫的,略微滿意的點點頭,只是看著陳陵身上已擼沾的露水,也不想輕饒了她們。

“娘,這是我自己下得決定,如何怪罪到了她們頭上。”陳陵深谙哄劉氏的法子,扶著劉氏坐下來,親手奉了一盞茶上去,眼睛笑彎了的道:“何況兒子身體強健,她們不過是一介丫鬟,如何能管得了我的事兒。今日是吉日,不宜生殺伐之事。娘親消消氣,待到過了之後,隨娘親如何懲罰都好。”

劉氏一聽陳陵的軟話,如何生得起氣起來,當下也只能輕拍一記,笑嗔過去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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