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109章
明純聞言一楞。
十一主教把匕首握在手裏, 看著明純的瞳仁微微顫抖著。
許久，沒有等到答覆。
她才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
十一主教道：“明純！你竟然騙我騙得比神明還要深！！”
“你知道了。”
將眼前這一切反應過來之後, 明純反而松了一口氣。
就像是多年來一直懸在心頭上的石頭終於落地了一般, 明純竟然出現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袖, 然後又緩緩擡眸, “阿姊……是誰告訴你的？嗯？”
“這重要嗎？！！”
此時的十一主教, 近乎歇斯底裏。
與看清楚神明的真實面目之後, 心如死灰的反應完全不同。
她絕望得憤怒著，如圖被逼上絕路的亡命之徒。
那把能直接湮滅靈魂的刀刃離明純越來越近。
方才將她捧上雲端的幸福與圓滿, 化作張牙舞爪的怪物, 將她狠狠扯入泥中。
一切急轉直下。
明純在經歷短短的震驚之後，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漂亮的琥珀色瞳仁微微轉動, 對上十一主教手中的匕首。
“阿姊總要讓我死個明白吧？”明純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詢問，“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告訴你，上一任十一主教是被我解決的？”
在聽到明純親口說出這件事情之後, 十一主教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是你！”
大片的淚水從十一主教眼眶中湧出。
她看起來有些猙獰，又有些可憐。
“是你毒害了我的老師, 又嫁禍到原本的十一主教繼承人身上！！”
“他們一個是將我養大的老師, 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下殺害了我兩個最親近的人！”
聞言, 明純沒有表情的臉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
她微微蹙了蹙眉。
明純緊緊咬了一下牙, 臉側凸出清晰的輪廓。
她盡全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讓聲音聽起來平穩, “如果阿姊你的老師真的喜歡你，就不會僅僅因為你把我帶回天機宮，就呵斥你、厭惡你。如果阿姊你的朋友真的喜歡你, 就不會搶走原本屬於你的繼承人位置。”
“她們都不是真的對你好！”
“這個世上只有我一直在為阿姊著想！我是幫阿姊！！”
十一主教歇斯底裏吼道：“你閉嘴！！！”
太過壓抑的情緒讓明純的身體也有一絲顫抖。
她看向十一主教緊緊攥在手中的匕首，深深吸了一口氣，“阿姊……你真的要殺了我嗎？就因為這個？”
十一主教聞言，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不可置信地反問：“就因為？！”
“整整兩條人命！你怎麽敢這麽說？”
聞言，明純只是挑了下眉。
他似乎輕易地便接受了這個事實，道：“好吧。”
“阿姊，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向惜命得很，如果是別人想要殺我，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易得手。”
明純非但不躲，反而向十一主教走去。
她擡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領子，“阿姊……你能把我困在這個法陣裏，完全就是因為我對阿姊的信任啊。”
說完這句，她已經走到了十一主教的面前。
那把由“神明”特質賞給主教的能湮滅靈魂的匕首，幾乎已經抵在了她的胸膛之上。
十一主教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但她強撐著沒有讓自己向後退。
她自以為很了解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
但是……自從明純為了讓她與天機宮斷開聯系，強硬地把她囚禁在棲梧鑄司中開始，明純在她心中的形象便開始崩塌。
直到今天……
那個村口的鐵匠把一個玉簡與這把湮滅靈魂的匕首一同交給她，徹底碎成粉末。
她的老師被她最信任的朋友毒害，是十一主教這麽多年來一直解不開的心結。
現在……她竟然直到現在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明純一手策劃！
她當時才多大啊？！
想起來只讓人不寒而栗。
這幾個月來，她越來越覺得當初自己的老師對明純的評價真的很正確。
……只恨她當時被表現迷惑，害得老師丟了性命！
現在不論明純說什麽，十一主教都不會輕易相信了。
她強迫自己把匕首向前推去。
明純並沒有躲。
她慢慢接上自己方才的話，“這都是因為，我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除了阿姊你。”
十一主教：“！”
她擡眸，對上明純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漂亮的眼睛裏，似乎有淚光在閃動。
“笑笑……”
明純眨了眨微微泛紅的眼睛。
她緩緩開口，問：“阿姊要利用我的信任殺掉我麽？”
“阿姊……我不怕死。我只是怕你剩下的漫長日子裏一直承受愧疚和孤獨。”
十一主教：“……”
她的手緩緩下移。
像是要放棄。
見狀，明純的嘴角微微勾起。
露出一絲游刃有餘和胸有成竹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十一主教手中的匕首猛地刺了過去。
明純：“！”
“殺無辜者，償命。”十一主教的手在顫抖，眼淚模糊了她的全部視線，“……笑笑，我陪你一起走。”
下一秒，十一主教抽出匕首。
一片朦朧之中，她將這把湮滅靈魂的匕首，狠狠插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阿姊！！！！”
在倒地的前一瞬，十一主教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了。
……是明純。
她絲毫沒有被這樣致命的匕首刺入後的虛弱。
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
在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秒，十一主教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但是她沒機會了。
明純將手中破碎的輔器扔到一邊。
方才，就是這個剛剛才將宋寂收進去的輔器，替她擋住了十一主教的匕首。
宋寂的魂魄代替她湮滅了。
……明純嘴上那樣說，只是為了勸說阿姊收手。
她把自己看得那麽重要，就算對方是十一主教，她也不可能不提防，不可能甘願被湮滅靈魂。
明純確保，就算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阿姊沒有被她說服，而是繼續對她動手，她也可以用宋寂的靈魂替自己擋災。
她自己永遠不會死。
但她沒有想到……阿姊會死。
“要想辦法……讓你的劍靈滿意啊……”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雲忘川先是回頭看了“神明”一眼。
然後，她慢慢將目光投向閱見機。
閱見機覺得自己的心猛地顫了一下。
這是她第一次在雲忘川眼中看到“失望”的眼神。
他明明方才還在擔心雲忘川太過相信自己，無法“入戲”，讓神明起疑。
然而此時雲忘川真的相信他與神明同流合汙了，閱見機又控制不住地難過。
他對外界的感覺開始變得遲鈍起來。
甚至感覺不到神明在看著他。
“你不會只因為她的一個眼神就心軟了吧？”神明有些冷的聲音響起來。
“如果你中途反悔……你知道後果是什麽的。比起讓她承受一點悲痛，你更願意讓她去死嗎？！”
“神明”並不避諱雲忘川，直接了當地將他與閱見機的合作原因說了出來。
閱見機有些心驚膽戰地看向雲忘川。
但她只是站在原地，微微低著頭，沒有什麽反應。
雲忘川應該猜出前因後果了。
如果她還有心思去聽神明的話的話。
……
霜天劍閣中的□□來得很突然。
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長生在發現少閣主被困在聚靈樓中，而且自己不能再控制君子劍之後，馬上捏碎了所有的玉簡。
霜天劍閣所有長老、護法聚集到聚靈樓之前。
而原本守護著劍閣的黑衣衛們，這一次，站在了霜天的對立面。
路蒙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
黑衣劍漂浮在他身旁。
對長生愛答不理的黑衣劍靈，在路蒙手中卻乖順無比。
盡管他正被控制著做出損害霜天劍閣的事情。
黑衣衛一直是守護霜天劍閣最重要的力量。
路蒙又是一位劍修大前輩。
長老與護法們自然不敵。
作為一個沒有成長起來的晚輩，長生甚至只能默默站在所有人的身後。
看著這場讓人心驚膽戰的對戰。
“路蒙！你怎麽會、怎麽會與霜天劍閣為敵？阻止我們將少閣主救出！”
“究竟是誰想要把少閣主囚禁，是你，還是你背後另有主顧？”
長老與護法們或多或少都受了傷。
不再貿然前沖。
聚靈樓之前，一片嘈雜。
路蒙游刃有餘地將黑衣劍握在手中，黑色霧狀的靈氣將他的手臂包裹。
他似乎心情不錯，一邊垂眸打量黑衣劍，一邊很有耐心地回答道：“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會這麽做，自然是為了我想要的東西。”
“你竟然為了利益選擇背叛！”
“你是由霜天劍閣一手培養起來的！上任閣主更是與你結成了道侶！把黑衣指揮使的位置霜天劍閣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在聽到上一任霜天閣主的時候，路蒙的表情僵了一下。
他握著黑衣劍的手慢慢收緊。
半晌後，路蒙才緩緩擡眸。
“你們覺得她給了我很多麽？你們都覺得她給了我很多！！”
“可是那些我都不想要，我只想她一心一意對我！她的喜歡為什麽那麽短暫，為什麽永遠三心二意，又為什麽要用此折磨我？”
“我想和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互敬互愛，很難嗎？！”
一直冷靜自持的路蒙就這樣被輕易激怒。
他狠狠擡起黑衣劍，一道黑色靈氣向地面擊去。
“所有覺得她無錯的人，都要因為助紂為虐受到懲罰！！”
劍主的怒火控制著黑衣劍，讓它擊出的勁風越來越陰狠。
數不清的黑衣衛向裏收緊。
將所有長老護法逼入狹小的空間。
黑色靈氣在地面上爆炸。
修為最弱的長生首當其沖。
只來得及感受一陣尖銳的疼痛，隨即便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路蒙手中的黑衣劍顫了顫。
路蒙：“……”
他咬了咬牙，眉心的靈印閃爍了一下。
黑衣衛們便上前控制住所有長老護法。
按照命令，將他們壓入了霜天的地牢之中。
……
閱見機與“神明”暫時離開了聚靈樓。
“你的那個小劍仙手段不少，很有可能會擾亂我的計劃，所以，以安全考慮，我應該把她也控制起來……”
閱見機側眸，看了他一眼。
“哦哈哈……你倒也不必這樣看著我……”神明的態度非常輕佻，“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雖然我原本是這樣覺得的，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全權交由你來支配。”
閱見機蹙眉。
他眼下的沈悶並不是刻意裝出來的。
“你不應該在她面前說那些。”
神明挑眉，“是麽？可是她早晚都會知道的，你要與我交換身體，不可能瞞她一輩子。”
他湊近，打量了一番閱見機的神色。
“嗯……你我徹底交換身體之後，你就會長長久久地成為她的劍。她是你的主人，你會因此顧及她的感受，我可以理解。”
“也許是這段日子你們的相處，讓你在不知不覺中被融進了劍靈的奴性。但是我必須要請你看看我……”
閱見機心中早已經開始將神明的話當做耳旁風了。
但現在他還必須耐著性子配合神明的“教導”。
“你想說什麽？”
閱見機看起來還在生氣，卻又忍不住想知道神明話中的內容。
“看看我。”神明擡起了手，展示自己的靈體，“……就算我生而為劍靈，卻仍舊是自由的。”
“就算是曾經的君子劍主人，也別想奴役我。”
“甚至，會被我掌控。”
閱見機的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他似乎從神明的話中抓住了什麽，於是不動聲色地追問。
“被你掌控？”
這似乎是神明最為驕傲的事情。
他挑了挑眉，勾唇道：“他現在臣服在我的腳下。”
閱見機眨了眨眼睛，“他是天機宮的主教？”
聞言，神明卻只是抿唇笑了一下。
他轉移了話題，“要像我學習才行啊……閱見機。”
霜天劍閣內部鬧出的動靜不小，但從外面看來，還是一片風平浪靜。
畢竟臨江城中誰人不知上一任黑衣指揮使路蒙，只要他出面維持秩序，就沒有人會察覺到霜天的異樣。
他這樣一位大前輩，誰也不會將“叛變”兩個字聯系到他頭身上。
直到晚上，所有的長老與護法都被“安置”好了。
天機宮的勢力在慢慢滲入。
守在各個重要地點的修士們，也一點點換成了天機宮的信徒。
“神明”將會在這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代閱見機的身份。
成為這個王朝的君主。
這是以他的靈魂之力所能承受住的最後一次奪舍。
一切自然都萬分小心。
他無時無刻不緊緊跟在閱見機身邊。
讓閱見機根本找不到機會與雲忘川解釋。
......現在並不是讓她知道自己在假意與“神明”合作的最好時機。
但閱見機受不了小劍仙那樣傷心的樣子。
就好像是蒙受了這天底下最不能承受的欺騙。
雲忘川這樣一個人，從來沒有像眼下這樣被悲痛和絕望席卷過。
只是......就算他找到機會解釋了又如何呢？
聞思源離開霜天劍閣，真正的意圖是去與明純匯合，找到天機宮的地點，將其摧毀。
這座宮殿是神明的本命輔器，與他本體的靈脈相連，一旦被毀，就能大大打擊神明和各個主教的氣焰。
而現在神明為了確保自己交換身體的安全，幾乎調動了天機宮的所有力量。
此時的天機宮，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易毀。
這本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可是......費心思送出去聞思源的原本目的，恐怕很難實施了。
閱見機用來與明純聯系的那塊玉簡已經碎了。
這至少意味著明純的身體或者心理受到了巨大的危險與振動。
神明一定已經對明純下手了。
沒有明純這個天機宮中人的幫助，聞思源怎麽可能能找到隱蔽的天機宮？
這條路行不通。
閱見機倒不是沒有事先設計出另一條退路。
只是......如果要走向這一條路，他恐怕要和這個神明“同歸於盡”了。
不如就讓小劍仙這樣誤會下去好了。
這樣的話，他死了，小劍仙也可以不愧疚。
霜天劍閣原本用來議事的大殿，此時成了“神明”用來精心設計如何交換身體的地方。
閱見機的肉身還是躺在水晶靈柩中。
被放在了大殿的正中央。
直到現在閱見機才發現，他根本打不開這個靈柩。
神明的目光凝聚在透明的靈柩上，道：“不要怪我太過小心，我只是怕你心太急，在我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們的交易之前，就迫不及待重新進入這一具身體了。”
閱見機的聲音很淡：“如果沒有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行動，我一定會這麽做的。”
神明將這具身體交給閱見機之後，便出現在了雲忘川夢中，緊接著，又將閱見機拉入了幻境。
閱見機無法參透他的動機，所以便沒有輕舉妄動。
聽到這話，神明只是淡淡一笑。
他把按在水晶靈柩上的手拿了起來，擡眸與閱見機對視，“你在百姓之中的名聲並不好，不過，距離你當初稱帝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很久，當初被你統治著的人們大多年邁身死，坊間對你議論也漸漸平息，所以，在我代替你之後，倒不必在美化名聲上費太多心思了。”
“不過，你對臣下的威懾力很強，這是我所需要的。所以不能讓任何一個紙蝴蝶或者太平軍的人知道......你我交換了身體這件事。因為我需要繼續利用你的威名，禦服臣下。”
閱見機：“......”
神明的身體從靈柩上飄過，只掠到閱見機身前。
“你可以對紙蝴蝶下達命令，但如果讓我知道紙蝴蝶的人出現在了霜天劍閣，你就要小心我撕毀約定了。”
“整個霜天劍閣都在我的法陣籠罩之下，不論發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我都可以察覺。如果你不想雲忘川變成我上一任主人那個樣子，你就最好老實一點。”
“不妨再透露給你一個消息......”神明的身體向後飄了飄，“君子劍之前的主人現在之所以為我賣命，就是為了得到治愈他破碎靈脈的解藥。”
神明總是在強調他能對劍主做出的威脅。
毫無疑問，這確實對閱見機來說最為奏效。
“我是真心與你合作的。”閱見機也勾唇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彎起來，看起來很迷人，“你不必如此多次地提醒我。”
神明眨了眨眼睛。
隨即便完美覆刻了閱見機的笑容。
他已經在為徹底取代閱見機之後的生活做準備了。
成為一個人。
成為一個蕓蕓眾生的君王。
是讓他寤寐思服的夙願。
而現在......很快就能實現了。
“如果雲忘川聽話的話，我並不會收走霜天劍閣，你們的日子會像天下大比之前一樣美滿。”神明轉過身子，“所以......如果你能說服她，就再好不過了。否則的話，你們就只能在我的安排下去深山中渡過半囚禁的一生了。”
“當然，你們會一直在一起，她到死也會愛著為她犧牲了這麽多的你。”
說到此處，神明半轉過頭，語氣中分不清是不是帶著些許鄙夷，“......一把作為劍的你。”
閱見機的家族玉簡沒有半點變化。
這意味著聞思源那邊沒有進展。
和神明同歸於盡，似乎成了閱見機最後的選擇。
在這種情況下，他本不想去見雲忘川的。
但是此時對雲忘川避之不見，神明一定會起疑。
閱見機便只好去聚靈樓中去“看望”小劍仙。
從親眼看到路蒙如何利用黑衣劍和黑衣衛將霜天劍閣的一眾長老護法控制之後，雲忘川便一直縮坐在聚靈樓的角落裏。
她面無表情，雙手抱著腿，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閱見機推門走進去的時候，心中有一些驚疑。
......小劍仙本不應該是如此消極的人。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慢慢走到雲忘川面前，蹲了下來，與她平視。
“小劍仙放心，霜天劍閣的人都不會有事的。”
閱見機伸出手，輕輕將雲忘川鬢邊的發絲撥開。
“......天機宮的主人想要完成一件對他很重要的事情，借用一下霜天劍閣而已。只要大家都不對望聲張，仔細配合，都不會有危險的。”
聞言，雲忘川擡眸，與閱見機對視。
她有些幹涸的嘴唇抿了抿，半晌才開口，聲音有些啞，“你說這些話是認真的嗎？”
閱見機：“......”
雲忘川蹙眉，眼睛幾乎在一瞬間便蒙上了一層水光。
委屈、難過，濃烈而毫不掩飾的情緒將閱見機的心向無數個方向撕扯。
“他親口說，要與你交換身體？他把你選成容器了，而你竟然答應了他？！”雲忘川的身體都在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你瘋了嗎？！”
“他現在只是天機宮的主人而已，就已經能掀起這麽大的風浪了！他如果取代了你的位置，會做出多少喪心病狂的事情，閱見機，你心中不清楚嗎？”
“他不管做什麽，都是由別人來承受。”
閱見機挑眉，將身子湊近了一點，淡淡道：“......小劍仙，你知道我的，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我從來都不會管。”
他將雲忘川的手牽了過來，垂眸，纖長的睫毛遮住他漆黑的瞳仁。
閱見機一點點將雲忘川的手展開，用自己的指側擡起她冰涼的手。
吻了一下她的指骨處。
“我只需要和你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不會有事的。”他就著這個姿勢擡眸，“小劍仙，相信我。”
雲忘川的呼吸不知道因為什麽急促了起來。
她似乎想將手抽回來，但是手似乎軟了，使不上力氣。
過了片刻，她才有些顫抖地道：“你喜歡我。”
閱見機並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對雲忘川直白地表露心跡會是在這種時候。
但在偽裝之中，無疑讓他有了更多的勇氣。
他拉了拉雲忘川的手，讓她的身子險些跌進他的懷抱裏。
閱見機垂眸看他，嘴唇開合，溫柔地矯正她的說法，“我愛你。”
一直在監視著他們兩個人的，神明的氣息顫了顫。
這場景酸得他牙都要倒了。
他有點想一走了之。
但卻又擔心閱見機會和雲忘川密謀什麽大事。
雲忘川卻並沒有因為閱見機的話，表現出任何正向的情緒。
“你愛我？！你愛我你會答應和神明交換身體？”
“你要變成一把劍嗎？你怎麽可以甘願變成一把劍！”
閱見機的目光在雲忘川臉上流轉。
似乎很疑惑，認真地打量著她。
“小劍仙最喜歡的不就是靈劍麽？”
“你只能對本命寶劍一心一意，不是麽？”
“作為你把劍永遠陪在你身邊，又有什麽不好呢？”
雲忘川的反應出乎意料得大，她不想再聽閱見機說半個字，只想要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來。
卻又被閱見機狠狠攥住了。
“我已經回答過小劍仙了。禮尚往來，小劍仙也應該回答我，對麽？”
他另一只手攬住了雲忘川的腰，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向後退，哪怕一點。
兩個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
閱見機那雙漆黑的眼睛，緊緊鎖著她，“小劍仙也喜歡我吧，嗯？”
雲忘川幾乎咬牙切齒地看著他，眼眶紅得厲害。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我討厭你！全天下所有人，我最討厭的就是你！”
聽到這樣的答覆，閱見機輕輕笑了一聲。
笑聲有些低，壓抑著怒火與不耐。
“是麽？”他一邊反問，一邊將雲忘川的另一只手也握住，“小劍仙是不是學會對我說謊了呢？”
雲忘川的手腕好細。
能被閱見機用一只手攥住。
但雲忘川的手部是很有力量的。
本應該能夠掙脫閱見機的禁錮。
但她似乎沒有用力。
盡管表面上反抗得厲害，但雲忘川似乎並沒有真正在抗拒閱見機的動作。
這一瞬間，閱見機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種可能。
小劍仙因為太受打擊，而修為倒退了？
還是......她也在演給在一旁監視的神明看？
眼下容不得閱見機排除任何可能。
他抓住雲忘川的兩只手，擡起來，把她直接壓在了墻上。
另一只按在她腰上的手直接將她用來束腰的腰帶扯了下來。
雲忘川的雙手被他綁在了頭頂。
“你要幹什麽？！”
閱見機沖她笑了一下。
眼睛瞇起來，嘴角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明明笑得很甜，但莫名讓人毛骨悚然。
“我要好好檢查一下，小劍仙有沒有口是心非。”
說完，他俯身，親吻了一下雲忘川的眉心。
雪花狀的靈印微弱地亮了起來，像是赤-裸在寒風中的少女一般顫抖。
他的手隔著裙擺，碰到了她的腿。
指尖蘊含的不滅之火帶著近乎灼燙的溫度。
“不要亂動。”
“主人，您知道的，我很鋒利......不要讓我傷到您的身體。”
雲忘川氣得發抖，“你瘋了！你瘋了！！！”
“放開我！！”
閱見機垂眸，手向下滑，撫摸她又軟又滑的衣裙。
“不要叫。”
“......不然我會想辦法封住主人的嘴巴。”
雲忘川：“......”
閱見機見狀又甜甜地笑了一下，“嗯。好乖。”
緊接著，他側眸，看向神明氣息的方向。
神明早就料想到他們之間的見面會很激烈。
......卻也沒想到是這種程度的激烈。
眼下他似乎應該回避。
但卻又怕這只是閱見機與雲忘川故意演出來，只為逼走他的把戲。
神明：“......”
算了。
他與閱見機還有合作，把關系搞得太僵可不好。
神明的氣息慢慢遠離。
停在了聚靈樓之外。
看不到。
但聚靈樓中的所有聲音，他都能聽到。
這樣的話。
想來閱見機和雲忘川也翻不出什麽太大的風浪。
......
神明離開之後，閱見機便停下了動作。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
這也是他們此時唯一的“交流”方式。
閱見機看著雲忘川的眼睛，努力想要從裏面分辨出什麽。
可惜......她的眼神還是和方才一樣，絕望的、痛苦的。
小劍仙方才......似乎並不是在配合他演戲。
閱見機想，雲忘川心中的誤會沒有解開。
她仍在相信自己已經與神明同流合汙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解釋，爭取來得這一點獨處的機會，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麽，只是擡起手，解開綁著雲忘川手腕的腰帶。
她的手腕上留下兩道紅痕。
閱見機垂眸，輕輕吹了吹。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突然用力，將閱見機直接推到了墻上。
兩個人的位置瞬間互換。
閱見機有些驚愕地擡眸，緊接著便被雲忘川捏住了下巴。
他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吐出一個音節，“你......”
卻馬上被堵在了嘴中。
雲忘川在吻他。
她的吻帶著濃重的狠厲，幾乎是在咬，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唇齒之間似乎開始彌漫起一股血腥的氣味。
她的手在他胸膛上滑動著。
似乎在寫字。
閱見機這才如夢初醒。
他按住雲忘川的腰，溫柔又不容抗拒地把她按在懷裏。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帶著她游走到自己的脖頸。
閱見機微微後退，“在這裏......”
衣服很厚，他可能感覺不到。
雲忘川被他按著寫下了第一個字。
“我。”
他們還在親吻。
喘息聲與水聲試圖蒙騙門外的“神”。
“相信。”
雲忘川感受到閱見機上下滾動的喉結。
他在吞咽。
“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明純聞言一楞。
十一主教把匕首握在手裏, 看著明純的瞳仁微微顫抖著。
許久，沒有等到答覆。
她才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
十一主教道：“明純！你竟然騙我騙得比神明還要深！！”
“你知道了。”
將眼前這一切反應過來之後, 明純反而松了一口氣。
就像是多年來一直懸在心頭上的石頭終於落地了一般, 明純竟然出現如釋重負的表情。
她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袖, 然後又緩緩擡眸, “阿姊……是誰告訴你的？嗯？”
“這重要嗎？！！”
此時的十一主教, 近乎歇斯底裏。
與看清楚神明的真實面目之後, 心如死灰的反應完全不同。
她絕望得憤怒著，如圖被逼上絕路的亡命之徒。
那把能直接湮滅靈魂的刀刃離明純越來越近。
方才將她捧上雲端的幸福與圓滿, 化作張牙舞爪的怪物, 將她狠狠扯入泥中。
一切急轉直下。
明純在經歷短短的震驚之後，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漂亮的琥珀色瞳仁微微轉動, 對上十一主教手中的匕首。
“阿姊總要讓我死個明白吧？”明純深吸了一口氣，再次詢問，“是誰告訴你的？”
“是誰……告訴你，上一任十一主教是被我解決的？”
在聽到明純親口說出這件事情之後, 十一主教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是你！”
大片的淚水從十一主教眼眶中湧出。
她看起來有些猙獰，又有些可憐。
“是你毒害了我的老師, 又嫁禍到原本的十一主教繼承人身上！！”
“他們一個是將我養大的老師, 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下殺害了我兩個最親近的人！”
聞言, 明純沒有表情的臉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
她微微蹙了蹙眉。
明純緊緊咬了一下牙, 臉側凸出清晰的輪廓。
她盡全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讓聲音聽起來平穩, “如果阿姊你的老師真的喜歡你，就不會僅僅因為你把我帶回天機宮，就呵斥你、厭惡你。如果阿姊你的朋友真的喜歡你, 就不會搶走原本屬於你的繼承人位置。”
“她們都不是真的對你好！”
“這個世上只有我一直在為阿姊著想！我是幫阿姊！！”
十一主教歇斯底裏吼道：“你閉嘴！！！”
太過壓抑的情緒讓明純的身體也有一絲顫抖。
她看向十一主教緊緊攥在手中的匕首，深深吸了一口氣，“阿姊……你真的要殺了我嗎？就因為這個？”
十一主教聞言，高高舉起手中的匕首，不可置信地反問：“就因為？！”
“整整兩條人命！你怎麽敢這麽說？”
聞言，明純只是挑了下眉。
他似乎輕易地便接受了這個事實，道：“好吧。”
“阿姊，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向惜命得很，如果是別人想要殺我，絕對不可能這麽輕易得手。”
明純非但不躲，反而向十一主教走去。
她擡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領子，“阿姊……你能把我困在這個法陣裏，完全就是因為我對阿姊的信任啊。”
說完這句，她已經走到了十一主教的面前。
那把由“神明”特質賞給主教的能湮滅靈魂的匕首，幾乎已經抵在了她的胸膛之上。
十一主教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但她強撐著沒有讓自己向後退。
她自以為很了解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
但是……自從明純為了讓她與天機宮斷開聯系，強硬地把她囚禁在棲梧鑄司中開始，明純在她心中的形象便開始崩塌。
直到今天……
那個村口的鐵匠把一個玉簡與這把湮滅靈魂的匕首一同交給她，徹底碎成粉末。
她的老師被她最信任的朋友毒害，是十一主教這麽多年來一直解不開的心結。
現在……她竟然直到現在才知道這一切都是明純一手策劃！
她當時才多大啊？！
想起來只讓人不寒而栗。
這幾個月來，她越來越覺得當初自己的老師對明純的評價真的很正確。
……只恨她當時被表現迷惑，害得老師丟了性命！
現在不論明純說什麽，十一主教都不會輕易相信了。
她強迫自己把匕首向前推去。
明純並沒有躲。
她慢慢接上自己方才的話，“這都是因為，我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除了阿姊你。”
十一主教：“！”
她擡眸，對上明純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漂亮的眼睛裏，似乎有淚光在閃動。
“笑笑……”
明純眨了眨微微泛紅的眼睛。
她緩緩開口，問：“阿姊要利用我的信任殺掉我麽？”
“阿姊……我不怕死。我只是怕你剩下的漫長日子裏一直承受愧疚和孤獨。”
十一主教：“……”
她的手緩緩下移。
像是要放棄。
見狀，明純的嘴角微微勾起。
露出一絲游刃有餘和胸有成竹的笑意。
然而，下一秒，十一主教手中的匕首猛地刺了過去。
明純：“！”
“殺無辜者，償命。”十一主教的手在顫抖，眼淚模糊了她的全部視線，“……笑笑，我陪你一起走。”
下一秒，十一主教抽出匕首。
一片朦朧之中，她將這把湮滅靈魂的匕首，狠狠插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阿姊！！！！”
在倒地的前一瞬，十一主教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了。
……是明純。
她絲毫沒有被這樣致命的匕首刺入後的虛弱。
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
在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秒，十一主教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但是她沒機會了。
明純將手中破碎的輔器扔到一邊。
方才，就是這個剛剛才將宋寂收進去的輔器，替她擋住了十一主教的匕首。
宋寂的魂魄代替她湮滅了。
……明純嘴上那樣說，只是為了勸說阿姊收手。
她把自己看得那麽重要，就算對方是十一主教，她也不可能不提防，不可能甘願被湮滅靈魂。
明純確保，就算有那麽萬分之一的可能，阿姊沒有被她說服，而是繼續對她動手，她也可以用宋寂的靈魂替自己擋災。
她自己永遠不會死。
但她沒有想到……阿姊會死。
“要想辦法……讓你的劍靈滿意啊……”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雲忘川先是回頭看了“神明”一眼。
然後，她慢慢將目光投向閱見機。
閱見機覺得自己的心猛地顫了一下。
這是她第一次在雲忘川眼中看到“失望”的眼神。
他明明方才還在擔心雲忘川太過相信自己，無法“入戲”，讓神明起疑。
然而此時雲忘川真的相信他與神明同流合汙了，閱見機又控制不住地難過。
他對外界的感覺開始變得遲鈍起來。
甚至感覺不到神明在看著他。
“你不會只因為她的一個眼神就心軟了吧？”神明有些冷的聲音響起來。
“如果你中途反悔……你知道後果是什麽的。比起讓她承受一點悲痛，你更願意讓她去死嗎？！”
“神明”並不避諱雲忘川，直接了當地將他與閱見機的合作原因說了出來。
閱見機有些心驚膽戰地看向雲忘川。
但她只是站在原地，微微低著頭，沒有什麽反應。
雲忘川應該猜出前因後果了。
如果她還有心思去聽神明的話的話。
……
霜天劍閣中的□□來得很突然。
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長生在發現少閣主被困在聚靈樓中，而且自己不能再控制君子劍之後，馬上捏碎了所有的玉簡。
霜天劍閣所有長老、護法聚集到聚靈樓之前。
而原本守護著劍閣的黑衣衛們，這一次，站在了霜天的對立面。
路蒙還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
黑衣劍漂浮在他身旁。
對長生愛答不理的黑衣劍靈，在路蒙手中卻乖順無比。
盡管他正被控制著做出損害霜天劍閣的事情。
黑衣衛一直是守護霜天劍閣最重要的力量。
路蒙又是一位劍修大前輩。
長老與護法們自然不敵。
作為一個沒有成長起來的晚輩，長生甚至只能默默站在所有人的身後。
看著這場讓人心驚膽戰的對戰。
“路蒙！你怎麽會、怎麽會與霜天劍閣為敵？阻止我們將少閣主救出！”
“究竟是誰想要把少閣主囚禁，是你，還是你背後另有主顧？”
長老與護法們或多或少都受了傷。
不再貿然前沖。
聚靈樓之前，一片嘈雜。
路蒙游刃有餘地將黑衣劍握在手中，黑色霧狀的靈氣將他的手臂包裹。
他似乎心情不錯，一邊垂眸打量黑衣劍，一邊很有耐心地回答道：“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會這麽做，自然是為了我想要的東西。”
“你竟然為了利益選擇背叛！”
“你是由霜天劍閣一手培養起來的！上任閣主更是與你結成了道侶！把黑衣指揮使的位置霜天劍閣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在聽到上一任霜天閣主的時候，路蒙的表情僵了一下。
他握著黑衣劍的手慢慢收緊。
半晌後，路蒙才緩緩擡眸。
“你們覺得她給了我很多麽？你們都覺得她給了我很多！！”
“可是那些我都不想要，我只想她一心一意對我！她的喜歡為什麽那麽短暫，為什麽永遠三心二意，又為什麽要用此折磨我？”
“我想和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互敬互愛，很難嗎？！”
一直冷靜自持的路蒙就這樣被輕易激怒。
他狠狠擡起黑衣劍，一道黑色靈氣向地面擊去。
“所有覺得她無錯的人，都要因為助紂為虐受到懲罰！！”
劍主的怒火控制著黑衣劍，讓它擊出的勁風越來越陰狠。
數不清的黑衣衛向裏收緊。
將所有長老護法逼入狹小的空間。
黑色靈氣在地面上爆炸。
修為最弱的長生首當其沖。
只來得及感受一陣尖銳的疼痛，隨即便兩眼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路蒙手中的黑衣劍顫了顫。
路蒙：“……”
他咬了咬牙，眉心的靈印閃爍了一下。
黑衣衛們便上前控制住所有長老護法。
按照命令，將他們壓入了霜天的地牢之中。
……
閱見機與“神明”暫時離開了聚靈樓。
“你的那個小劍仙手段不少，很有可能會擾亂我的計劃，所以，以安全考慮，我應該把她也控制起來……”
閱見機側眸，看了他一眼。
“哦哈哈……你倒也不必這樣看著我……”神明的態度非常輕佻，“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雖然我原本是這樣覺得的，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全權交由你來支配。”
閱見機蹙眉。
他眼下的沈悶並不是刻意裝出來的。
“你不應該在她面前說那些。”
神明挑眉，“是麽？可是她早晚都會知道的，你要與我交換身體，不可能瞞她一輩子。”
他湊近，打量了一番閱見機的神色。
“嗯……你我徹底交換身體之後，你就會長長久久地成為她的劍。她是你的主人，你會因此顧及她的感受，我可以理解。”
“也許是這段日子你們的相處，讓你在不知不覺中被融進了劍靈的奴性。但是我必須要請你看看我……”
閱見機心中早已經開始將神明的話當做耳旁風了。
但現在他還必須耐著性子配合神明的“教導”。
“你想說什麽？”
閱見機看起來還在生氣，卻又忍不住想知道神明話中的內容。
“看看我。”神明擡起了手，展示自己的靈體，“……就算我生而為劍靈，卻仍舊是自由的。”
“就算是曾經的君子劍主人，也別想奴役我。”
“甚至，會被我掌控。”
閱見機的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他似乎從神明的話中抓住了什麽，於是不動聲色地追問。
“被你掌控？”
這似乎是神明最為驕傲的事情。
他挑了挑眉，勾唇道：“他現在臣服在我的腳下。”
閱見機眨了眨眼睛，“他是天機宮的主教？”
聞言，神明卻只是抿唇笑了一下。
他轉移了話題，“要像我學習才行啊……閱見機。”
霜天劍閣內部鬧出的動靜不小，但從外面看來，還是一片風平浪靜。
畢竟臨江城中誰人不知上一任黑衣指揮使路蒙，只要他出面維持秩序，就沒有人會察覺到霜天的異樣。
他這樣一位大前輩，誰也不會將“叛變”兩個字聯系到他頭身上。
直到晚上，所有的長老與護法都被“安置”好了。
天機宮的勢力在慢慢滲入。
守在各個重要地點的修士們，也一點點換成了天機宮的信徒。
“神明”將會在這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代閱見機的身份。
成為這個王朝的君主。
這是以他的靈魂之力所能承受住的最後一次奪舍。
一切自然都萬分小心。
他無時無刻不緊緊跟在閱見機身邊。
讓閱見機根本找不到機會與雲忘川解釋。
......現在並不是讓她知道自己在假意與“神明”合作的最好時機。
但閱見機受不了小劍仙那樣傷心的樣子。
就好像是蒙受了這天底下最不能承受的欺騙。
雲忘川這樣一個人，從來沒有像眼下這樣被悲痛和絕望席卷過。
只是......就算他找到機會解釋了又如何呢？
聞思源離開霜天劍閣，真正的意圖是去與明純匯合，找到天機宮的地點，將其摧毀。
這座宮殿是神明的本命輔器，與他本體的靈脈相連，一旦被毀，就能大大打擊神明和各個主教的氣焰。
而現在神明為了確保自己交換身體的安全，幾乎調動了天機宮的所有力量。
此時的天機宮，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易毀。
這本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可是......費心思送出去聞思源的原本目的，恐怕很難實施了。
閱見機用來與明純聯系的那塊玉簡已經碎了。
這至少意味著明純的身體或者心理受到了巨大的危險與振動。
神明一定已經對明純下手了。
沒有明純這個天機宮中人的幫助，聞思源怎麽可能能找到隱蔽的天機宮？
這條路行不通。
閱見機倒不是沒有事先設計出另一條退路。
只是......如果要走向這一條路，他恐怕要和這個神明“同歸於盡”了。
不如就讓小劍仙這樣誤會下去好了。
這樣的話，他死了，小劍仙也可以不愧疚。
霜天劍閣原本用來議事的大殿，此時成了“神明”用來精心設計如何交換身體的地方。
閱見機的肉身還是躺在水晶靈柩中。
被放在了大殿的正中央。
直到現在閱見機才發現，他根本打不開這個靈柩。
神明的目光凝聚在透明的靈柩上，道：“不要怪我太過小心，我只是怕你心太急，在我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們的交易之前，就迫不及待重新進入這一具身體了。”
閱見機的聲音很淡：“如果沒有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行動，我一定會這麽做的。”
神明將這具身體交給閱見機之後，便出現在了雲忘川夢中，緊接著，又將閱見機拉入了幻境。
閱見機無法參透他的動機，所以便沒有輕舉妄動。
聽到這話，神明只是淡淡一笑。
他把按在水晶靈柩上的手拿了起來，擡眸與閱見機對視，“你在百姓之中的名聲並不好，不過，距離你當初稱帝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很久，當初被你統治著的人們大多年邁身死，坊間對你議論也漸漸平息，所以，在我代替你之後，倒不必在美化名聲上費太多心思了。”
“不過，你對臣下的威懾力很強，這是我所需要的。所以不能讓任何一個紙蝴蝶或者太平軍的人知道......你我交換了身體這件事。因為我需要繼續利用你的威名，禦服臣下。”
閱見機：“......”
神明的身體從靈柩上飄過，只掠到閱見機身前。
“你可以對紙蝴蝶下達命令，但如果讓我知道紙蝴蝶的人出現在了霜天劍閣，你就要小心我撕毀約定了。”
“整個霜天劍閣都在我的法陣籠罩之下，不論發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我都可以察覺。如果你不想雲忘川變成我上一任主人那個樣子，你就最好老實一點。”
“不妨再透露給你一個消息......”神明的身體向後飄了飄，“君子劍之前的主人現在之所以為我賣命，就是為了得到治愈他破碎靈脈的解藥。”
神明總是在強調他能對劍主做出的威脅。
毫無疑問，這確實對閱見機來說最為奏效。
“我是真心與你合作的。”閱見機也勾唇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彎起來，看起來很迷人，“你不必如此多次地提醒我。”
神明眨了眨眼睛。
隨即便完美覆刻了閱見機的笑容。
他已經在為徹底取代閱見機之後的生活做準備了。
成為一個人。
成為一個蕓蕓眾生的君王。
是讓他寤寐思服的夙願。
而現在......很快就能實現了。
“如果雲忘川聽話的話，我並不會收走霜天劍閣，你們的日子會像天下大比之前一樣美滿。”神明轉過身子，“所以......如果你能說服她，就再好不過了。否則的話，你們就只能在我的安排下去深山中渡過半囚禁的一生了。”
“當然，你們會一直在一起，她到死也會愛著為她犧牲了這麽多的你。”
說到此處，神明半轉過頭，語氣中分不清是不是帶著些許鄙夷，“......一把作為劍的你。”
閱見機的家族玉簡沒有半點變化。
這意味著聞思源那邊沒有進展。
和神明同歸於盡，似乎成了閱見機最後的選擇。
在這種情況下，他本不想去見雲忘川的。
但是此時對雲忘川避之不見，神明一定會起疑。
閱見機便只好去聚靈樓中去“看望”小劍仙。
從親眼看到路蒙如何利用黑衣劍和黑衣衛將霜天劍閣的一眾長老護法控制之後，雲忘川便一直縮坐在聚靈樓的角落裏。
她面無表情，雙手抱著腿，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閱見機推門走進去的時候，心中有一些驚疑。
......小劍仙本不應該是如此消極的人。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慢慢走到雲忘川面前，蹲了下來，與她平視。
“小劍仙放心，霜天劍閣的人都不會有事的。”
閱見機伸出手，輕輕將雲忘川鬢邊的發絲撥開。
“......天機宮的主人想要完成一件對他很重要的事情，借用一下霜天劍閣而已。只要大家都不對望聲張，仔細配合，都不會有危險的。”
聞言，雲忘川擡眸，與閱見機對視。
她有些幹涸的嘴唇抿了抿，半晌才開口，聲音有些啞，“你說這些話是認真的嗎？”
閱見機：“......”
雲忘川蹙眉，眼睛幾乎在一瞬間便蒙上了一層水光。
委屈、難過，濃烈而毫不掩飾的情緒將閱見機的心向無數個方向撕扯。
“他親口說，要與你交換身體？他把你選成容器了，而你竟然答應了他？！”雲忘川的身體都在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你瘋了嗎？！”
“他現在只是天機宮的主人而已，就已經能掀起這麽大的風浪了！他如果取代了你的位置，會做出多少喪心病狂的事情，閱見機，你心中不清楚嗎？”
“他不管做什麽，都是由別人來承受。”
閱見機挑眉，將身子湊近了一點，淡淡道：“......小劍仙，你知道我的，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我從來都不會管。”
他將雲忘川的手牽了過來，垂眸，纖長的睫毛遮住他漆黑的瞳仁。
閱見機一點點將雲忘川的手展開，用自己的指側擡起她冰涼的手。
吻了一下她的指骨處。
“我只需要和你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不會有事的。”他就著這個姿勢擡眸，“小劍仙，相信我。”
雲忘川的呼吸不知道因為什麽急促了起來。
她似乎想將手抽回來，但是手似乎軟了，使不上力氣。
過了片刻，她才有些顫抖地道：“你喜歡我。”
閱見機並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對雲忘川直白地表露心跡會是在這種時候。
但在偽裝之中，無疑讓他有了更多的勇氣。
他拉了拉雲忘川的手，讓她的身子險些跌進他的懷抱裏。
閱見機垂眸看他，嘴唇開合，溫柔地矯正她的說法，“我愛你。”
一直在監視著他們兩個人的，神明的氣息顫了顫。
這場景酸得他牙都要倒了。
他有點想一走了之。
但卻又擔心閱見機會和雲忘川密謀什麽大事。
雲忘川卻並沒有因為閱見機的話，表現出任何正向的情緒。
“你愛我？！你愛我你會答應和神明交換身體？”
“你要變成一把劍嗎？你怎麽可以甘願變成一把劍！”
閱見機的目光在雲忘川臉上流轉。
似乎很疑惑，認真地打量著她。
“小劍仙最喜歡的不就是靈劍麽？”
“你只能對本命寶劍一心一意，不是麽？”
“作為你把劍永遠陪在你身邊，又有什麽不好呢？”
雲忘川的反應出乎意料得大，她不想再聽閱見機說半個字，只想要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來。
卻又被閱見機狠狠攥住了。
“我已經回答過小劍仙了。禮尚往來，小劍仙也應該回答我，對麽？”
他另一只手攬住了雲忘川的腰，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向後退，哪怕一點。
兩個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
閱見機那雙漆黑的眼睛，緊緊鎖著她，“小劍仙也喜歡我吧，嗯？”
雲忘川幾乎咬牙切齒地看著他，眼眶紅得厲害。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我討厭你！全天下所有人，我最討厭的就是你！”
聽到這樣的答覆，閱見機輕輕笑了一聲。
笑聲有些低，壓抑著怒火與不耐。
“是麽？”他一邊反問，一邊將雲忘川的另一只手也握住，“小劍仙是不是學會對我說謊了呢？”
雲忘川的手腕好細。
能被閱見機用一只手攥住。
但雲忘川的手部是很有力量的。
本應該能夠掙脫閱見機的禁錮。
但她似乎沒有用力。
盡管表面上反抗得厲害，但雲忘川似乎並沒有真正在抗拒閱見機的動作。
這一瞬間，閱見機的腦海中閃過很多種可能。
小劍仙因為太受打擊，而修為倒退了？
還是......她也在演給在一旁監視的神明看？
眼下容不得閱見機排除任何可能。
他抓住雲忘川的兩只手，擡起來，把她直接壓在了墻上。
另一只按在她腰上的手直接將她用來束腰的腰帶扯了下來。
雲忘川的雙手被他綁在了頭頂。
“你要幹什麽？！”
閱見機沖她笑了一下。
眼睛瞇起來，嘴角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明明笑得很甜，但莫名讓人毛骨悚然。
“我要好好檢查一下，小劍仙有沒有口是心非。”
說完，他俯身，親吻了一下雲忘川的眉心。
雪花狀的靈印微弱地亮了起來，像是赤-裸在寒風中的少女一般顫抖。
他的手隔著裙擺，碰到了她的腿。
指尖蘊含的不滅之火帶著近乎灼燙的溫度。
“不要亂動。”
“主人，您知道的，我很鋒利......不要讓我傷到您的身體。”
雲忘川氣得發抖，“你瘋了！你瘋了！！！”
“放開我！！”
閱見機垂眸，手向下滑，撫摸她又軟又滑的衣裙。
“不要叫。”
“......不然我會想辦法封住主人的嘴巴。”
雲忘川：“......”
閱見機見狀又甜甜地笑了一下，“嗯。好乖。”
緊接著，他側眸，看向神明氣息的方向。
神明早就料想到他們之間的見面會很激烈。
......卻也沒想到是這種程度的激烈。
眼下他似乎應該回避。
但卻又怕這只是閱見機與雲忘川故意演出來，只為逼走他的把戲。
神明：“......”
算了。
他與閱見機還有合作，把關系搞得太僵可不好。
神明的氣息慢慢遠離。
停在了聚靈樓之外。
看不到。
但聚靈樓中的所有聲音，他都能聽到。
這樣的話。
想來閱見機和雲忘川也翻不出什麽太大的風浪。
......
神明離開之後，閱見機便停下了動作。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
這也是他們此時唯一的“交流”方式。
閱見機看著雲忘川的眼睛，努力想要從裏面分辨出什麽。
可惜......她的眼神還是和方才一樣，絕望的、痛苦的。
小劍仙方才......似乎並不是在配合他演戲。
閱見機想，雲忘川心中的誤會沒有解開。
她仍在相信自己已經與神明同流合汙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解釋，爭取來得這一點獨處的機會，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麽，只是擡起手，解開綁著雲忘川手腕的腰帶。
她的手腕上留下兩道紅痕。
閱見機垂眸，輕輕吹了吹。
然而，下一秒，那只手突然用力，將閱見機直接推到了墻上。
兩個人的位置瞬間互換。
閱見機有些驚愕地擡眸，緊接著便被雲忘川捏住了下巴。
他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吐出一個音節，“你......”
卻馬上被堵在了嘴中。
雲忘川在吻他。
她的吻帶著濃重的狠厲，幾乎是在咬，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唇齒之間似乎開始彌漫起一股血腥的氣味。
她的手在他胸膛上滑動著。
似乎在寫字。
閱見機這才如夢初醒。
他按住雲忘川的腰，溫柔又不容抗拒地把她按在懷裏。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帶著她游走到自己的脖頸。
閱見機微微後退，“在這裏......”
衣服很厚，他可能感覺不到。
雲忘川被他按著寫下了第一個字。
“我。”
他們還在親吻。
喘息聲與水聲試圖蒙騙門外的“神”。
“相信。”
雲忘川感受到閱見機上下滾動的喉結。
他在吞咽。
“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