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幹完, 又到仁源生活區一年一度的沐神廟日。

沐神廟日在正月十五，許鯨以前生活在仁源生活區的時候參加過，時隔多年，沒想到還能再次參加這樣盛大的節日。

上一次參加仁源生活區沐神廟日的時候，他的地位也不低，不過那時他只是半大孩子, 就算受人尊敬，尊敬得也有限。現在不同, 他不僅有著不錯的地位, 還給仁源生活區的人們帶來巨大的利益，人人都從心底裏尊敬他。

以梁成顯為代表的村民特地邀請許鯨和一幹科研員及幫他們挖水渠的官兵參加他們的沐神廟日，也有聽說仁源生活區沐神廟日盛況的旅客過來旅游, 現場人熙熙攘攘, 十分熱鬧。

旅客們參加沐神廟日通通要收費, 許鯨他們則不用。

為了確保邀請成功, 梁成顯他們特地提早兩天跟許鯨約好，讓他們那些科研員和官兵們一個都不能少。梁成顯他們直道, 已經提前備下了酒菜, 要是他們不過來吃，很多菜就浪費了。

許鯨不願意占他們便宜, 笑瞇瞇地出錢買了五頭豬, 一頭牛過來, 算是出的份子。

梁成顯他們拗不過許鯨, 最終收下, 只不過每家出的東西越發多，山珍海味，幹貨鮮貨應有盡有。他們還請了十裏八鄉的宴席廚師過來，依照傳統，滿滿地做了近千份菜。

近十年來，仁源生活區還沒有舉辦過這麽隆重的廟日，來旅游的旅人紛紛感嘆又眼福又有口福。

許鯨和齊雲至再次被拉著坐了上座，正式廟日這一日，到處都是爆竹硝煙的味道，無數穿著傳統服飾，戴著面具的壯年男女們來來往往，隆重又神秘。

大壇大壇的酒放在旁邊，有嬸子專門倒酒，每人倒一大碗，清澈的酒液四濺，酒香混著菜香，帶來濃濃的節日氣氛。

別人桌上都是勸酒，到了許鯨這裏，桌上一幹老人卻讓他們少喝點，“小禾，你年紀還小，又是搞科研的，喝不了就別喝那麽多，意思一下就行了，我們不拼酒。”

“對對對，酒喝多了也傷身，你稍微喝兩口，嘗一嘗就行。我們新時代新風尚，不搞那些。”

許鯨剛開始還想著怎麽逃過這頓酒，聽桌上足以當他爺爺的老人們這麽說，笑笑把酒碗端起，“這麽多年謝謝各位長輩的照顧，第一碗我敬大家，祝大家健康長壽！”

“哎，好孩子。”一桌老爺子端起酒來喝了，勸許鯨吃菜，“這可是我們仁源地區傳統的手藝，出了這片就吃不到了，你多吃點。”

仁源菜鮮香鹹辣，基本不用花椒，自成特色。許鯨去過那麽多地方，還真沒從其他地方吃到這樣的口味。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出了這方水土，那東西再好，也難有這樣的滋味了。

桌上，村裏的梁老四爺喝著喝著酒就淌下淚水，忽然對許鯨說道：“小禾啊，我們都得感謝你，你是我們的福星。以前你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帶著大家種藥材收藥材，現在又給機會讓大家種水稻，眼看我們的日子越來越好過了，這些都虧了你。以前你小的時候，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沒盡到責任，你別記恨我們。”

同桌的人聽了，有人面上露出慚愧之色，也有人心虛不自在。

“老四叔，今天大好日子，還說那些幹什麽，喝酒喝酒。”

“小禾多吃點菜。”

許鯨小時候過的很苦，尤其是他還傻著的時候，整天吃不飽穿不暖，比同齡人瘦小了一大截，肋骨根根分明。光是這些也就算了，梁國濤家還經常打他，也不是沒人勸過，不過大家都習慣不管別人的家務事，許鯨就這麽磕磕絆絆地成長了起來。

後來許鯨有出息，同個仁源生活區的村人多多少少心裏都在後悔，要是以前對他好一點，憑許鯨這記恩的性子，他們現在肯定會過的不錯。

不過大家後悔歸後悔，誰都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說過。

許鯨聽出他的意思，怔了一下。這還是許鯨第一次聽到仁源生活區的人道歉，盡管道歉的人並不是正主，許鯨也沒有覺得對方有什麽對不起自己的地方。

回過神來，許鯨鎮定自若地打圓場，“都多少年的事情？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大家別在意。歸根到底，我都是在這裏長大的，那年我掉下河裏還是大夥一起拉我上來，要不然我早就沒命了。”

對許鯨來說，這些前塵往事已經恍若隔世，他現在過的很好，對以前這些事情一點都不在意。

齊雲至在桌子底下抓住他的手，眼裏露出心疼之色。

許鯨回握他，兩人的手傳遞彼此的溫度。

梁成顯打圓場，“小禾，你們這些科研員辛苦，你看你都瘦了，多吃點菜。”

“對對對，大家吃菜，酒少喝一點。”同桌的人笑呵呵，“今年做的菜真不錯，比去年的手藝好。”

桌上的風波很快就過去，其他桌有半大小子過來給許鯨敬酒，說要占他的文氣，也考一個好的學校。

一個兩個半大小子眼裏多少帶著些崇拜和敬畏，許鯨哭笑不得，來者不拒，一一滿足了這些少年們。他倒沒實心眼地全喝下，每次被敬酒只是微微抿一口，喝到最後人也還清醒。

一桌酒喝到半途，大家走來走去，也不拘泥於具體的某一桌。

梁良子、梁愛光和梁化禹三人都過來了，年少時的好友齊聚一堂，大家舉碗喝了一碗。齊雲至坐在原地，給許鯨空間，讓他和好友說話。

梁化禹感慨，“小禾，你成長得實在太快了，打死我都想不到，你居然有一天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許鯨嘻嘻地笑道：“我也想不到，不過現在能有這樣的成就，已經算意外之喜了。你呢，未來有什麽打算？”

“我還是想當個醫生，救病治人，對得起本心，也對得起好不容易學來的這首本事。”梁化禹跟他碰了一下碗，“多虧有你這個榜樣在前頭走著，我才能有現在這成就，謝謝。”

“沒有的事，該謝的是你自己的努力。”

梁愛光在旁邊咳了一聲，“就是，小禾榜樣在這裏，我們還是輟學了，所以說起來還是靠你自己努力。”

梁化禹拍拍他的肩膀，“你們兩個呢？未來有什麽打算？”

梁良子還沒來得及開口，梁愛光臉一下子就紅了，“當然是先成家後立業。小禾，你是不是這半年會待在這裏？要是我結婚，你有沒有空來當個伴郎？”

“這麽快，新娘子是誰？”

“就是阿青，國晴叔的女兒。不快了，你們都已經結婚這麽多年。”梁愛光有些羞澀，期期艾艾地說道：“婚期還沒定，估計就是今年下半年。等具體定下來了，我想請你和齊大校一起來當個伴郎。”

梁良子在一旁幫腔道：“他們兩個已經好了很久，現在結婚也正是時候。”

許鯨一下子記起來了阿青是誰，當年阿青的奶奶吃野外的食物，不慎中毒身亡，他還去參加過葬禮。那時候，他聽梁國濤家的人討論過，說梁國晴家太窮，要把阿青送去當童養媳，梁國晴不同意。

許鯨沒想到世間的緣分這麽奇妙，真心實意地說了聲恭喜。

大夥的目光轉向梁良子，梁良子摸了一下鼻子，有些尷尬地說道：“我沒談戀愛，沒女朋友也沒男朋友，要是條件允許的話，我想出去打幾年工，見識一下，然後再回來種田。”

“這個目標也不錯，你要是來長江中下游綜合服務中心，就來找我。我跟人合夥開了個農場，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在那裏暫時過度一下。”

梁良子只是訴說自己的理想，沒想到還能找到工作，他立刻點頭，臉上露出大大笑容，“當然不嫌棄！小禾你那農場在幹什麽？我沒有什麽文化，只有一把死力氣，我去行嗎？”

“沒問題，農場只是種田而已，只不過種的東西多了些。你去的話，不用另外適應，應該能立刻上工。”

梁良子在家務農慣了，有一把力氣，完全不會偷奸耍滑，曹域明今年要種茶籽樹，現在還沒招到人，缺人手缺得很，把他介紹過去正合適。

許鯨唯一要顧忌的就是這麽做會不會傷了朋友情分，畢竟朋友和普通員工還是有區別，布置任務的時候有時候要多留個心眼。

梁良子完全不介意給朋友打工，他緊張地問：“那你們現在還缺人手嗎？我要是現在去，行不行？”

許鯨笑他，“不留在家裏種田了？”

按理來說，現在已經開春，每個家庭都制定好了年度計劃，現在出去打工可能會耽誤不少事情。

梁良子有些不好意思，“才開春，還沒有種下去，要是去打工的話，我就讓我爸媽退掉幾畝田。反正我家本來種的田就不多，就算我不在，我爸媽也能搞定。”

他充滿希冀地看著許鯨，“小禾，怎麽樣，你讓我現在過去吧，我一定會好好幹活。”

他還記得許鯨描述的外面世界，飛車、高樓、手機，每一樣東西，這個偏僻地區都不可想象。梁良子蠢蠢欲動了很多年，一直想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

許鯨看著好友臉上那希冀的表情，心中柔軟，“當然可以，你要是確定好了就跟我說，我幫你買火車票，到時候你按照我給的地址找過去就行，要是有什麽不會的地方，有人會培訓你。”

梁化禹也道：“良子你什麽時候去，我跟你一起去坐火車，我們互相搭個伴。”

梁良子眼睛裏蹦出亮光，“我晚上再告訴你們，等我跟我爸媽說一說，要是趕得及，我們明天出發也可以。”

許鯨笑道：“不用那麽急，我等你，你把家裏的事交代好了再說。”

梁良子露出開心的笑容，一口大白牙非常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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