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鯨聽到同事喊的時候跑出去, 一眼就看到了提著一個紅色塑料桶，佝僂著腰，站在門外的李銀秀。

十多年過去，她現在已經七十多了，身材比以前更加矮小，原本尚顯光潔的臉上, 現在布滿了皺紋，臉頰還分布著老人斑, 頭頂是一抹駁雜的銀灰色。看到她這模樣, 許鯨那點對往事的怨憤一下子消散在空氣中。

他走上前去，臉上掛出一個笑容，“奶奶, 你怎麽來了？”

李銀秀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 才認出人來。先前許鯨回了仁源生活區多次, 雙方從未碰過面, 算下來，兩人已經有十多年沒見。

李銀秀顫顫巍巍地挪動了一下腳, 把塑料桶放下來, “聽說你在這裏工作，我來給你送給泥鰍吃。這些泥鰍養在家裏的稻田養了好久, 一只只又肥又大, 可香了, 你拿回去炒炒。”

許鯨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把他手中那個塑料桶接過來, 塑料桶很沈，連泥鰍帶水有大半桶，起碼有十多公斤。

他跟門口的安保人員打了個招呼，讓李銀秀在門衛室裏坐一下，自己跑去宿舍拿了兩只火腿過來。

一般送禮有來有往，他直接給錢不合適，宿舍裏準備了不少東西，都是回禮。這些火腿還是他從外地帶過來的，吃著味道很不錯，論價值和實惠，比泥鰍好了不少。

李銀秀推拒好久，不想收他手中的火腿，嘴裏一直說：“這麽些泥鰍，不值錢，哪用得著這麽好的臘肉給我？”

許鯨火腿強硬的塞在她手上，“奶奶，這些火腿也不值什麽錢，您帶回去嘗嘗，就算我的心意了。您怎麽過來的？要不要送您回去？”

“哦，我叫小寶騎自行車載我過來，路不遠，我等一下走回去就行，不麻煩你了。”

李銀秀現在又瘦又小，背著兩只大火腿，許鯨都替她感到重，見她轉身要走，忙拉住她，“你等一下，我找人送你回去，正好我們有人要去那邊辦點事。”

他們大師傅今天還沒有出去買菜，附近幾個集市就油桐集開集，論理今天肯定要去油桐集。仁源生活區離油桐集很近，順帶捎李銀秀回去很方便。

許鯨看了看，叫做不遠處的同事，請他幫忙跑腿傳個話。許鯨經常收到老鄉們送來的食物，大家得了不少實惠，跟著他蹭吃蹭喝。這點小忙肯定要幫，同事二話不說就跑腿去了。

大師傅們還沒有過來，許鯨不好自己回去，幹脆拉著李銀秀拉了會家常。

李銀秀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意，臉上的皺紋很舒展，“家裏都挺好，你表姨，表姨夫這兩年又多租了幾畝地，大石在家幹活，他年輕力氣大，幫了家裏不少忙。二妹前兩年嫁了人，現在已經生了兩個大胖小子和個小丫頭，日子也挺好。”

“小寶現在在做什麽？”

李銀秀一聽他提起小孫子，臉上立刻笑開了花，“還在讀書呢，今年正讀高三，老師說他成績好，說不得也能考個大學讀讀。”

許鯨真沒想到以前最調皮的小寶現在已經快要考大學了，真心實意的說了句，“恭喜。”

李銀秀擺擺手，臉上滿是笑意，“嗨，他要是有你一半出息，我就死都瞑目了。”

大師傅很快就開著車出來了，許鯨扶李銀秀做到後座，請大師傅把她送回去，大師傅沒二話，“你放心吧，我保準將人穩穩妥妥地送到家，正好我去生活區裏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能買。”

許鯨朝他揮揮手，大師傅開著車飛快地回去了。

他們的晚飯吃的就是泥鰍，泥鰍去掉腦袋和肚子之後放到油裏炸，再配上蔬菜和青椒絲一炒，味道別提有多美。

大師傅今天去仁源生活區還另有收獲，他跟一戶人家約好了，過兩天讓人把豬送過來，他們在臨時實驗基地裏吃殺豬菜。

這戶人家的豬養了兩年，已經有兩百多斤，看起來也有肥又壯。他家一直想殺，但是這豬太肥了，怕賣不完，就沒舍得下手，現在臨時基地出的錢正好合適，人家二話不說，就答應把豬給他們趕過來，還請了殺豬人親自過來。

有許鯨這半個本地人在這裏，他們臨時基地方便了不少。

許鯨私下掏腰包給他們加菜，一次兩次就算了，次數多了不好。

陳見弧他們見了專門跟許鯨說了一下，老鄉送的禮他收下後送到廚房，回禮就統一由他們廚房回，省得許鯨還得補貼公家。

有上面的領導操持，許鯨省了不少事，自然沒意見。

他們的水稻已經長高了一大節，很快就要抽穗了。許鯨沒空去管這些雜事，每天都撲在他的水稻上，就怕有什麽東西照看不足，從而影響了產量。

大家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從早到晚都貓在田裏，看護水稻比看護自己的伴侶還精心。

齊雲至周末的時候也會過來幫忙。

授粉的時候，天氣條件不好，風向和風力都不理想，也沒有足夠的昆蟲幫忙授粉，他們需要自己下田，人工幫忙授粉。

十一月多的天氣已經比較冷，大家都挽起褲腳，赤著腳下去田裏，一株株幫忙授粉。這個工作工程量很大，一株兩株還好說，幾畝田的授粉工作下來，整個人都難以直起腰。

齊雲至的體能比許鯨好太多，晚上回去要幫他按摩，往往按摩按到一半許鯨就被他挑起火，自制力不足地進行另外一項活動去了。

幸好齊雲至也就兩天假期，要不然許鯨遲早得死在他們宿舍那張不大的床上。

授粉後，稻田裏的工作比較少，他們主要等水稻灌漿，水稻變黃之後他們就可以收割，然後再來統計分析。

趁著這個短短的空閑時間，全國各大實驗組之間要開個會議，陳見弧點名讓許鯨跟他一起去。

實驗基地的研究員們都沒意見，許鯨年紀不大，業務水平很高，這次實驗用的二代稻種還是靠他的思路發明出來的，他可謂功高勞苦。再者，他是陳見弧的學生，又是陳見弧的嫡系，陳見弧不帶誰都不可能不帶他。

許鯨自己到不樂意往外走，“馬上就要收割了，我們去開會，要是在外面有什麽事耽誤，來不及回來收割怎麽辦？”

“實驗基地這麽多人，你不在，肯定會有人幫忙，你別瞎擔心。”

許鯨抱頭，“這麽寶貴的階段，我沒留下來記錄到，感覺有點不得勁。”

“讓你同組的實驗員幫忙記錄一下就行，你回來看記錄表，別磨蹭了，就開一個星期而已，耽誤不了什麽事。”

許鯨不喜歡開會，開會總有點形式主義，會上討論來討論去，其實也不一定討論得出結果。齊雲至這個星期要回來過周末，下個星期他們有年終軍演，許鯨去開會，他們可能就半個月都見不到了。

他不樂意去，陳見弧見不得他浪費這個好機會，硬把他拎過去了，“小禾，你好好準備一下，等到了目的地，我們這個臨時實驗基地就由你來做報告。”

“陳哥，要是我搞砸了怎麽辦？”

“搞不砸！就算萬一搞砸了，大家看在你的年齡上也不會笑你。別磨蹭，快去寫報告，寫完給我看，我給你改改。”

許鯨見躲不過，只好老老實實的回去寫報告。

他實驗做的細，又從頭跟到尾，他原本打算寫五千字，最終寫了一萬三千多字，寫到最後還覺得意猶未盡。這個報告肯定不能在會上講，別人也沒有那麽多時間聽他說這麽多，他得再做一個提綱式報告，把他這個一萬三千多字提取成一千多字。

陳見弧看到他挑燈夜戰兩天的結果很高興，“還說你自己不會寫，這不是寫的挺好的嗎？這個報告就可以了，不用改，你讀熟一點，到時候上去講就行了。”

未了，陳見弧怕他不上心，特地囑咐道：“這次開會來的肯定是全國各大臨時實驗基地的骨幹人員，你跟他們認識一下，對你以後的發展有好處。”

“我知道，謝謝陳哥。”

臨時實驗基地給他們訂了票，他們得從南陳生活區趕去長江中下游綜合服務中心。

他們這個車程比較長，路上有點浪費時間，許鯨有些遺憾，末世後的新飛行技術還沒成熟，飛行成本太高，他們去開會沒辦法用飛機，不然短短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別說開次會，就算再開多幾次他也不介意。

會場就在他們軍方研究基地，與會人員對自己的大本營都很熟，大家一回到研究基地，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

研究基地為犒勞他們，還特地叫廚房給他們做了大餐，全都是自助式的，想吃什麽任取。

休整了一天，第二天大家集中在報告廳，互相聽取別的臨時實驗小組的成果。

許鯨剛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麽，等將這些報告都聽完後，才覺得他們研究基地真是臥虎藏龍。都是出去做水稻實驗，別人不僅把實驗做的很好，還研發出了新型肥料、農藥或其他種種，相比之下，他們這個臨時實驗基地倒有些遜色。

許鯨有些忐忑，陳見弧低聲在他耳邊安慰他，“不要緊，我們臨時實驗基地的基本功非常深厚，雖然沒有什麽附加產品，但實驗效果很好，上面看了評價不會低。”

事到臨頭，不管上面怎麽想，許鯨按照自己原本的計劃將報告完完整整地講了出來。他在上面看領導們的臉色，領導們臉上帶著笑，貌似也全是讚許，他這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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