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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認出硯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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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很快將人帶到。

硯奴剛一進屋,一只茶杯便朝他飛來,他不閃不避,眼睜睜看著杯子從他臉側越過,直直砸在身後門窗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殿下息怒。”憐春忙道。

趙樂瑩並非理會她,只是冷笑著看向硯奴:“你如今是越來越有主意了,連本宮的話也敢不聽!”

“卑職不敢。”硯奴走到她面前跪下,後背挺得筆直。

“不敢?”趙樂瑩瞇起長眸,“你還有什麽不敢的?是不是本宮太縱著你,叫你連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

“沒有。”硯奴抿唇。

“沒有?”趙樂瑩冷笑一聲。他從與她有一次肌膚之親後,便開始變得不似從前聽話,且越來越放肆,如今連她的交代都不聽,竟敢將鎮南王的人欺負走,還敢跟她說沒有?

硯奴擡眸看了她一眼,心裏也甚是委屈:“卑職只是看他一個男人弱不禁風不成樣子,便想帶他練練功夫強身健體,誰知才紮了半日馬步,他便跑了。”

說完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敢擅自逃走,待卑職抓到他,定要他好看。”

“你還敢要人家好看?能不能要點臉?”趙樂瑩直接氣笑了,“他一個風月之人,你不讓他撫琴,卻讓他紮馬步,還一紮就是半日,你還是個人嗎?!”

關於這點,硯奴也理虧,於是抿著唇不說話了。

趙樂瑩看見他就來氣,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叫他趕緊滾。硯奴欲言又止,看到憐春向自己使眼色,只好不情願地出去了。

趙樂瑩看著他走出去關上門,這才長舒一口氣。

“殿下別氣了,他估計也只是想給李清一個下馬威,誰知李清這般經不住磋磨,竟連您跟鎮南王的面子都不顧,直接逃跑了。”憐春勸道。

趙樂瑩斜了她一眼:“你倒是向著他,說什麽都是李清的錯。”

憐春捂嘴笑笑:“殿下可比奴婢更護著硯侍衛,想來也不是真生他的氣。”

趙樂瑩眼眸微動,倒是沒反駁她的話。

“硯侍衛也確實過分了些,殿下罵他一通是對的,叫他好好漲漲記性,”憐春說完,話鋒一轉,“但現在的問題是,該如何在不傷兩家和氣的前提下,盡早解決李清這件事。”

趙樂瑩神色淡淡,顯然已經有了決斷:“叫人備馬車,本宮要去國公苑一趟。”

“是。”憐春應了一聲,當即吩咐下去,又叫了兩三個丫鬟進來為她梳妝。

半個時辰後,趙樂瑩往外走去,一直守在門口的硯奴立刻上前:“殿下做什麽去?”

“收拾爛攤子。”趙樂瑩面無表情。

硯奴蹙眉:“殿下要去接李清回來?”

趙樂瑩掃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他的話。

“……鎮南王定然不會為了一個男1寵,跟殿下撕破臉,即便殿下不去,他也會在今日天黑之前將人送回。”他底氣不怎麽足地說。

趙樂瑩冷嗤:“把人欺負走,又什麽都不做等人回來,本宮可丟不起那個臉。”

鎮南王是不會撕破臉面,可難保不會心生芥蒂,她主動去接,才能表個態度出來。

硯奴自知理虧,眼神微微黯了:“今日之事是卑職惹出來的,卑職親自去向鎮南王請罪,殿下別去了。”

“你說得不算,回去!”趙樂瑩果斷拒絕。

硯奴還是跟著:“那卑職陪殿下一起。”

趙樂瑩停下腳步:“滾回西院閉門思過,不準出府半步。”

“不要。”硯奴皺著眉頭,攔在了她面前。他自己犯錯,不能讓殿下為他承擔。

兩人就此僵持下來,憐春心裏著急,扯了一下硯奴的袖子:“你怎這般不知好歹,殿下是怕你過去了,鎮南王會為保面子遷怒於你,是為你好!”

“殿下。”硯奴無聲地看著她。如果方才還在因李清逃走而不滿,那此刻見趙樂瑩要替自己去道歉,便只剩下後悔了,如同犯錯的孩童,在看替自己受過的長輩。

趙樂瑩覺出他心裏的難受,嘆了聲氣道:“一同去吧。”

憐春楞了一下,還未來得及說話,硯奴便飛快地鉆進了馬車,連還在地上站著的趙樂瑩都顧不上了,仿佛生怕她會後悔。

憐春無奈地看向趙樂瑩:“殿下,您何必縱著他。”

“他要主動領罰,那就隨他去。”趙樂瑩冷淡說完,踩著周乾搬來的馬凳上了馬車,“他跟著,你留在府中吧。”

憐春應了一聲,將馬凳搬到一旁,目送馬車緩緩駛出園子。

馬車裏,一片安靜。

硯奴抿著唇,為趙樂瑩倒一杯清茶,待她喝完後又磨磨蹭蹭,悄悄到她身旁坐下,垂著眼眸為她捏肩捶背。表情依舊沈穩認真,一舉一動卻像只犯錯的狗子,不超過三歲那種。

趙樂瑩對他那點氣,早就散個七七八八了,可還是端著架子,放下茶杯後冷淡地看了眼他:“你既然跟著去,就做好心理準備,為了面子上能過去,即便鎮南王不罰你,本宮也要罰你,你少不得要吃些苦頭。”

“卑職心甘情願受罰。”硯奴乖順回答。

“拖到庭院裏扒了褲子打板子也心甘情願?”趙樂瑩揚眉。

硯奴頓了頓,想到那場景眉頭皺了起來,但還是點頭:“卑職心甘情願。”

“這可是你說的。”趙樂瑩冷笑。

硯奴不再言語,專心為她捏肩。

馬車內一片沈默,馬車外市井正是熱鬧時,喧鬧的煙火氣鉆進馬車,也驅散了些許沈悶。

兩個人坐著馬車往國公苑走時,李清也終於等到了傅長明,一見到他便撲通跪下,紅著眼眶哭訴。

傅長明還以為什麽大事,這才特意趕回來,結果聽了半天,只是要他紮馬步,頓時有些不認同:“那硯奴是長公主房中人,會找你麻煩也不奇怪,你只管想辦法避過就是,如今回來找本王是何意,想讓本王跟長公主生出嫌隙?”

“小、小的不敢,小的絕無此意!”李清只想找人為自己討回公道,卻從未想過還有這一層,頓時有些傻眼,“小的只想求王爺幫幫小的,小的實在受不住那硯奴的磋磨啊!”

說罷,見傅長明無動於衷,他咬咬牙,又添了一句:“王爺,您還未見過那硯奴吧,他生得與世子極像,做的事卻極為卑劣,簡直對不起那張臉,王爺即便是為了世子,也該教訓他一二……”

“放肆!”傅長明猛地冷臉,周身一片肅殺之氣,“你竟為跟人置氣,連我兒硯山也敢編排,這次就罷了,下次本王定不饒你!”

李清被嚇傻,好半天才顫聲解釋:“小、小的沒有編排,那人的確與世子生得極……”

話沒說完,對上傅長明充滿殺意的眼,頓時什麽都不敢說了,只是匍匐跪在地上不住求饒。

傅長明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愈發覺得他空有美貌,本來天黑之前把人送回去,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這樣的人送給趙樂瑩,也不知是結親還是結仇。他沈思片刻,才緩緩開口:“你既然受不住,那便別再回長公主府了,本王自會解決此事。”

李清楞住,腦子裏驀地閃過一張風情萬種的臉:“……小的不回去了?”

“你不是不想回嗎?”傅長明不耐煩。

李清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麽回答。他只是想有人能教訓一下那個硯奴,並不是不想跟著長公主,那樣美貌年輕的主子,他怕是錯過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個。

“你退下吧,此事本王自有計較。”傅長明淡淡說完,正要往外走,軍師便走了進來。

“王爺,長公主府的馬車到巷口了,不出半刻鐘就能到國公苑門前。”

傅長明聞言,臉色微微緩和:“她倒是明禮,去門口侯著,待她來了,直接開大門迎進正廳。”

“是。”軍師應了一聲,便去吩咐下人了。

傅長明這才又看向地上的李清,李清哭了一臉淚,什麽文弱仙氣都沒了,臉上俱是對他的恐懼,卻還是鼓起勇氣問:“王爺,殿下是來接小的嗎?”

傅長明官場浸淫多年,他那點心思一猜就透,看出他對長公主不死心後,頓時冷笑一聲:“你放心,本王絕不會讓她帶走你。”

李清楞了楞,趕緊道:“小的方才經王爺訓斥,已知道自己錯了,願意跟殿下走。”

傅長明也不跟他廢話:“你退下,回你原先的屋子,沒本王的吩咐不得踏出房門半步。”

李清心下一緊,還未來得及開口,便看到兩個侍衛朝他來了。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那番話怕是得罪了王爺,無論他願不願意,王爺都不會讓他再回長公主府。

一走神的功夫,他便被兩個侍衛強行往外拖了,李清心中恐懼的同時,又生出一股不甘,於是一邊掙紮一邊哭著哀求:“王爺!小的所言句句屬實啊!並非是編排世子,那人真的生得與世子極像啊王爺……”

一旁靜後的軍師蹙眉:“他什麽意思?誰與世子極像?”

“胡說八道而已。”傅長明的臉色越來越沈,直到李清的聲音徹底消失也沒好一點。

軍師見狀嘆了聲氣:“王爺消消氣,長公主這會兒怕是已經去正廳了,不好叫客人等太久。”

傅長明頓了一下,這才擡步往正廳走。他一路上臉色陰沈,直到一只腳邁進廳裏,才掛上和善的笑:“卓犖今日怎有空來了?”

“叔伯,”趙樂瑩放下手中茶杯,待他走近後福身行禮,“卓犖今日來,是特意給叔伯道歉的。”

傅長明虛扶她一把:“使不得,該叔伯向你道歉才對,那李清回來,叔伯才知他是個怎樣的蠢材,將那樣空有其表的東西送你,叔伯實在慚愧。”

“叔伯這般說,就真是折煞我了,”卓犖笑了起來,“無論如何,今日之事確實怪我管教不嚴,平日對那硯奴太過縱容,才會叫他這般不知輕重,我已經將人帶來了,就在偏廳候著,只等叔伯一句話,就叫他來親自賠禮道歉。”

在來的路上,她倒是幾次嚇唬硯奴,可真到地方了,同鎮南王說這麽多,也只是賠禮道歉,且只打算賠禮道歉。

她的人,她可舍不得真去打板子。

傅長明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不免有幾分驚訝。這位長公主殿下,給他的印象一直是聰慧識趣,本以為她為了面子,多少要罰罰那侍衛,卻不成想只是賠禮。

看來傳聞沒錯,在她心裏,這個名叫硯奴的侍衛,當真是極為重要的。

既然是她重要的人,傅長明也不會多加為難:“硯侍衛也來了?那可真要見見才行,早就聽說他身手極好,滿京都都無人是他對手,若非叔伯年紀大了,還真要找他切磋切磋。”

“叔伯擡舉他了,他不過是個小小侍衛,哪有那本事,”趙樂瑩噙著笑,四下看了一眼,“怎不見李清,可還在生氣?我這次來,可是專程來接他的。”

這句話,給足了李清體面,又沒說讓硯奴現在過來。傅長明沈默一瞬,便知此事沒解決之前,她不放心先讓硯奴過來,只是李清那人實在不行,說什麽也不能叫出來,可若不叫出來,她便一直顧左右而言他。

傅長明思忖片刻,開口:“叔伯與你說實話,那李清回來後不住詆毀硯侍衛,叔伯這才看出他並非良人,你帶回去,只會臟了長公主府的門楣,你若實在想要,叔伯這兒其實還有兩個,是當初要送你的備選,容貌比起李清差了點,可性子卻是一等一的好。”

……一個麻煩變倆麻煩,不過到底是個解決辦法。趙樂瑩笑容不變:“那敢情好,卓犖謝過叔伯了。”

“你先別急,且見見他們,確定合眼緣了再說。”傅長明倒也通情達理。

趙樂瑩自然是答應了,見一旁的軍師下去叫人後,她也不再推拒:“硯奴還在偏廳候著,叔伯可要見見他?”

“自然。”傅長明當即答應。

趙樂瑩笑笑,讓守在門口的周乾去叫人,自己繼續與傅長明寒暄:“叔伯來京都也有些時日了,不知身上的舊疾可好了些,是否還適應這裏的氣候?”

“經太醫院精心診治,如今也見好了些,這幾日下雨腿都沒怎麽痛,氣候麽還算適應,只是比起南疆要幹燥些。”傅長明笑呵呵道。

趙樂瑩微微頷首:“氣候確實幹燥,叔伯要用些清茶才行,明日卓犖叫人再送些茶葉來。”

“你上次贈我的茶還未喝完,這次又要送,可是想叔伯帶回南疆去?”傅長明問。

趙樂瑩笑笑,端起茶杯虛虛朝他一敬。

傅長明也端起杯子輕抿茶水,垂眸之間聽到腳步聲,他也沒有擡頭,只輕輕抿著茶水,直到高大的身影走到眼前跪下,開口說了一句:“殿下,王爺。”

砰――

硯奴一個禮未行完,傅長明突然捏碎了手中杯子,破碎的瓷片劃傷手心,一瞬間鮮血淋漓,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硯奴聽到動靜下意識想去護住趙樂瑩,可想起她之前的囑咐,硬生生停下了動作,只是低著頭跪在地上。

卓犖也十分震驚,急忙掏出手帕遞過去:“叔伯這是怎麽了,可是茶水太燙炸了杯子?”

傅長明死死盯著地上跪著的人,任由瓷片逐漸嵌進掌心。

盡管十年未見,盡管聲音比起少年時沈厚,氣勢不如以往,可自己還是能僅憑一道變了許多的聲音、一個不太真切的身影,一瞬間就認出他。那是他惦記了十年的孩子,這十年裏,他不曾睡過一個好覺,每每想到這個孩子,都是肝膽俱裂之痛。

他以為要自己死了才能重逢,卻從未想到在人世時還能再見。

傅長明眼睛通紅,握著瓷片的手愈發顫抖。

趙樂瑩看出他的不對,謹慎地往後退去,直到退到硯奴身前才停下,不動聲色地問:“叔伯,您可是不舒服?要卓犖去請太醫嗎?”

傅長明猛地回神,一擡頭對上她警惕的眼神,理智頓時如潮水一般回歸。

李清說他生得與世子極像,他方才叫自己王爺,他此刻就跪在那裏,對自己的出現無動於衷,仿佛自己只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傅長明嘴唇發幹,半晌才勉強笑笑:“紮得疼了,一時間有些走神。”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硯奴眼神一滯,腦子瞬間疼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擡頭掃了一眼上位之人,看到那張臉後眼圈莫名地紅了,心臟疼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又匆匆低頭,錯過了傅長明看過來的視線。

趙樂瑩一臉擔憂:“我這就去請太醫。”

“叫下人去吧。”傅長明急忙叫住她,又給門外候著的下人一個眼神,下人立刻小跑離開了。

趙樂瑩這才重新坐下,又找了張帕子給他堵傷口。

“多謝。”傅長明忍不住又去看硯奴。

趙樂瑩蹙了蹙眉,一邊喚硯奴擡起頭來,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傅長明的神色。

果然,在硯奴擡頭的瞬間,傅長明盡管極力克制,可眼角還是微微泛紅,表情更是激動到肌肉扭曲,盡管只有一瞬,卻還是被趙樂瑩盡收眼底。

“硯侍衛……果然生得極好,”傅長明大約也知道自己表情不對,苦笑一聲後別開臉,“若我那兒子還活著,怕也如你一般。”

趙樂瑩溫和一笑:“是啊,說起來硯奴比傅世子,也不過小了兩歲。”

硯奴聞言,心中愈發難受,腦海中仿佛有一頭咆哮的野獸,掙紮著想要沖出樊籠,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襲來,使他連跪著都覺費力,也就顧不上再去聽這位鎮南王說什麽了。

“小了兩歲嗎?”傅長明怔怔看著硯奴,“對,我先前聽說過,他今年二十有四,比硯山小了兩歲。”

趙樂瑩揚了揚唇,餘光瞥見硯奴臉色不好,眉頭頓時蹙了蹙。

正廳中突然安靜,連空氣都逐漸膠著,好在太醫及時來了,勉強打破了沈默。

趙樂瑩看著傅長明包紮傷口,待到傷口包紮好,便盤算著要帶硯奴離開,誰知告辭的話還未說出口,軍師便帶著兩個俊俏男子來了。

“殿下,王爺,這二位便是……”軍師的聲音戛然而止,一臉怔楞地看著地上的硯奴。

“這位是硯侍衛。”傅長明長出一口氣,緩慢地介紹。

軍師臉色變了幾變,才笑著走過來:“硯侍衛果然好容貌。”

硯奴擡眸看向他,看到他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本來莫名難受,可一看到他身後那兩個模樣俊俏的小白臉,當即變成了小黑臉。

軍師看到他的表情先是一楞,想到他的身份後臉上的笑都開始勉強,最後只能強行扭頭看向趙樂瑩:“殿下,這、這二位便是王爺為您備的另外兩個,您看看可還滿意,如果滿意……”

滿意能如何,他當著跪著那人的面,是半句也說不出口了,只能求助地看向傅長明。

傅長明無言片刻,也不知該說什麽,只能眼睜睜看著趙樂瑩走到二人面前打量一遍,回頭笑著對自己道:“叔伯,這二人很合我心意。”

然後就感覺到硯奴周身的氣壓更低了。傅長明咳了一聲:“可這二人比起李清確實差了點,要不還是算了,待哪天有好的了,叔伯再給你送去。”

還要送?這人送上1癮了是嗎?硯奴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頂著他的視線,傅長明心酸又別扭,只能強撐著笑臉。

聽到他原本要送又不送了,趙樂瑩眸光流轉,倒也沒有強求:“既然如此,那卓犖聽叔伯的,等叔伯有了好的,卓犖再來討要。”

“……好。”

傅長明答應完,周遭又是一片安靜。

趙樂瑩噙著笑,主動開口:“時候也不早了,卓犖就不打擾叔伯休息了。”

“這就要走?”傅長明立刻站起來。

趙樂瑩笑笑:“叔伯若舍不得我,我明日再來。”

“那……行,那便明日再來。”傅長明也對她笑,只是視線時不時瞥向硯奴。

趙樂瑩笑容不變,帶著硯奴便離開了。

軍師跟著傅長明將二人一路送到馬車上,待馬車遠走之後才臉色一變:“王爺……”

“回去說。”傅長明聲音有些發顫。

二人轉身去了書房,關緊門窗之後軍師迫不及待地問:“世子竟還活著!可他為何不回南疆,反而成了長公主的侍衛?!”

“你也認出他了?”傅長明聲音透著疲意。

軍師神色嚴肅:“世子去世……失蹤時已經十四歲,模樣身量都有所成,這十年裏……並未改變太多。”

旁人能不能看出來,他不知道,可像他這樣看著傅硯山長大的人,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傅長明長嘆一聲:“雖不知他為何還活著,可只要活著……便是好的。”

“但他方才並不認咱們,”傅硯山眼中的陌生,不似作假,“還有長公主殿下,似乎並不知道他是世子。”

傅長明眼神一暗:“先前只聽說長公主身邊最得力的侍衛名喚硯奴,旁的並沒有查,看來得重新查一遍了。”

“是。”

軍師立刻去吩咐了,傅長明獨自在書房中站了許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

已經離開國公苑的長公主府馬車,此刻一片靜謐。

趙樂瑩神色淡淡,靜了許久後看向臉色不太好的硯奴:“可是哪裏不舒服?”

“……頭有些疼,但是無大礙。”硯奴抿著唇道。

趙樂瑩沈默片刻:“回去之後,叫太醫來為你診治一番。”

“是。”

兩個人說完話,馬車裏再次靜了下來。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很快便到了長公主府門前,車夫跳下馬車去敲門,趙樂瑩和硯奴安靜地坐在馬車裏。

待正門大開,馬車緩緩駛進家裏,硯奴這才低聲道:“我覺得剛才那兩人都很眼熟。”

“誰?鎮南王?”趙樂瑩擡眸看向他。

硯奴抿了抿唇:“還有他身邊的軍師。”

“你怎知他是軍師?”趙樂瑩一針見血。

硯奴楞了一下,竟然答不上來。是啊,他怎知那人是軍師。

馬車再次停下,車夫在外頭恭敬道:“殿下,到了。”

趙樂瑩淡淡應了一聲,看了硯奴一眼便先下去了,待站穩之後回頭,便看到他還在馬車裏失神。

她抿了抿唇,朝他伸手:“下來吧。”

硯奴頓了一下,立刻握住她的手跳了下去,站穩後也沒有松開。趙樂瑩任由他牽著自己,兩人當著闔府上下的面,一起往主院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後,趙樂瑩緩緩開口:“你懷疑自己的身世同他們有關?”

硯奴握著她的手倏然一緊。

半晌,他才低聲道:“沒見到殿下之前,硯奴一直渾渾噩噩,與山禽野獸為伍,並不知人間年歲,還是跟了殿下才開蒙,身世不身世的,硯奴沒想那麽多,只是覺得他們眼熟,看到那位鎮南王……心裏也頗不是滋味。”

“我第一次見你時,你便已知自己十四歲,名字為‘硯’,說明是早就開過蒙的,只是沒了當時的記憶,只記得自己在山裏的日子,”趙樂瑩垂著眼眸,不緊不慢地分析,“我看鎮南王二位,也像是認識你的,說不定你跟他們還真有些幹系。”

硯奴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趙樂瑩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他:“別著急,有我呢,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會幫你查清楚。”

硯奴定定地看著她,許久之後啞聲開口:“殿下,我有些怕。”

“怕什麽?”趙樂瑩失笑。

硯奴不說話了。

他也不知自己在怕什麽,只是感覺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麽會因為今日之事改變。

趙樂瑩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默默攥緊了。

她雖不算聰慧,可也不蠢,能讓傅長明有那種反應的,顯然不會只是一個無關之人。他出事那年十四歲,她撿到的硯奴也十四,雖然二人的十四歲之間隔了兩年,可硯奴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又在山中生活了不知多久,一個數字記兩年也並非不可能。

更何況他們兩個的名字裏,都有一個硯字。

“殿下。”硯奴又喚了她一聲。

趙樂瑩回神,看到他擔憂的眼神後笑笑,安撫地拍拍他的胳膊。傅硯山出事的山崖,跟她撿到硯奴的地方相差幾百裏,未必就是她想的那樣,說不定一切真就只是巧合,先別急著下定論,一切都要等查明之後再說。

“別擔心,一切有我。”她安慰道。

雖然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可對硯奴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定心丸。

硯奴沈默許久,緩緩舒了一口長氣:“嗯,硯奴都聽殿下的。”

趙樂瑩笑笑,又安撫了他幾句,將人哄去自己屋裏睡著,轉身便去了前院,讓人將老管家叫來。

一刻鐘後,老管家急匆匆便來了:“殿下,您找老奴有事?”

“你叫人盯著國公苑,切勿被人發現,他們的行蹤、往來信件,都要一一報給本宮,”趙樂瑩淡淡道,“不出意外,他們應該會調查硯奴。”

老管家楞了楞:“他們為何調查硯奴,可是今日之事得罪鎮南王了?”

趙樂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還有,派兩批人馬的連夜出城,一批去鳳凰山附近守著,過幾日應該會有人去調查傅硯山失蹤之事,你叫他們不要打草驚蛇,只管跟著那些人,探聽到什麽一並報上來,另一批……去雲安山,找附近的獵戶多查問,看能否找出硯奴以前的蹤跡。”

鳳凰山是傅硯山當初剿匪之地,雲安山是她撿到硯奴的地方,她得先查出一切,才能想之後的事。

老管家看著她嚴肅的模樣,逐漸意識到了什麽,好半天幹澀地應了一聲。

吩咐完後,趙樂瑩又回了寢房,硯奴還睡著,她便坐在床邊腳踏上,靜靜地看著他熟睡的眉眼。

先前只是覺得他與鎮南王有三分相似,可今日起了疑心,便覺得三分變成了五分,尤其是如劍一般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以及淩厲的眼睛,越看越像年輕時的鎮南王。

……不行,不能再想了,一切未有決斷,不能只因為傅長明一點不對勁,便斷定硯奴就是傅硯山。

趙樂瑩心裏沈得厲害,老管家也不好受,他在宮裏多年,自然知道殿下吩咐那兩件事,意味著硯奴與傅硯山有關,且已經有人比他們先查到了這一點。

硯奴被他們帶回來時,就是個沒開化的狗崽子,他能有什麽身世,怎就跟傅硯山扯上了幹系,還值得這麽多人大費周章?老管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直覺得等這件事查完,他跟硯奴這父子也做不成了。

接下來幾日,長公主府裏的氣氛莫名沈重,一來是因為趙樂瑩和老管家都心情不佳,二來是因為硯奴從國公苑回來之後,便一直高燒不退。

平日從不生病的家夥,乍一病便如山倒,直接燒得昏迷不醒,幸虧趙樂瑩早早察覺到不對,立刻叫了太醫來診治,這才沒有把人燒成傻子。

可雖未燒成傻子,卻也差不多了。硯奴一直昏睡不醒,眉頭緊皺仿佛連夢裏都不安,趙樂瑩無計可施,只能一直守著,好在燒了三五日之後,他總算是退燒了。

五日後的下午,房內一片安靜。

硯奴緩緩睜開眼睛,混沌了幾日的腦子逐漸清明,幾天裏沒日沒夜生出的夢境,在腦海中一一串聯,他沈默著,生出一種今夕何夕的茫然感。

靜靜躺了許久,指尖終於略微動一動,然而剛一動就碰到了溫熱的肌膚,他頓了一下垂眸,才看到趙樂瑩趴在他手邊,此刻正睡得香甜。

平日魅惑眾生的長公主殿下,此刻只是一個累壞了的小姑娘,緊閉的雙眼和微皺的眉頭,怎麽看都覺得委委屈屈的。

他揚起唇角,擡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趙樂瑩驚醒,看到他醒來後立刻坐直,叫了外間候著的太醫進來。

太醫急匆匆跑進來,為他診脈之後松了口氣:“殿下,硯侍衛退燒了。”

“可是徹底好了?”趙樂瑩問。

太醫遲疑一瞬:“只要小心照看,應該是不會再起熱了。”

趙樂瑩不喜歡他模棱兩可的說法,正要質問他什麽叫應該不會再起熱,可話還未說出口,薄被下便有一只手,溫柔地牽住了她。

發火的話噎在喉嚨裏,趙樂瑩頓了頓,不情願地開口:“行了,你先退下吧。”

“是。”太醫急忙離開。

趙樂瑩這才看向硯奴:“哪還有不舒服嗎?”

硯奴微微搖頭。

“那就好,”趙樂瑩長嘆一聲氣,“你不知道,這幾日你一直在夢魘,嘴裏嘟嘟囔囔地說夢話,也不知在說些什麽,本宮想過叫醒你,可那庸醫說你需要休息,不能輕易叫醒。”

硯奴安撫:“殿下不必理他,想叫就叫便是。”

“本宮也這樣說……”趙樂瑩一擡頭,便對上一雙沈靜淩人的眼睛,她心下一驚,再看硯奴,眼中只有溫順。

……看錯了吧,她的硯奴雖好,可也不該有那樣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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