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德寶的自行車騎得飛快,可姿勢卻不怎麽美妙，屁.股擡得老高，和騎馬似的,全靠腳上的力氣在飛馳。沒法子,這時候的路就這水平！不僅是人受不住,車其實也一樣受不住,顛簸的本就半舊的車發出一陣滴裏當啷的響聲，像是下一秒就會散架一般。

可即使這樣,這速度也絕對讓一邊只能靠著腳底板走路的人羨慕，這年頭的自行車,在家庭地位上，比現代的家庭小轎車檔次都高些。

不過地位再高，遇上真的大汽車,立馬就被比下去了。縣城門口，一輛載滿了樹枝的大卡車就那麽卡在了城門口的位置上,堵住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以至於進出城門的人都不得不從邊上排著隊走,交通幾乎癱瘓。

看到這一幕段德寶下意識的就想下來幫著修車，有技能嘛，多少總有些想要插手的欲望。只是人才從自行車上下來，眼睛就微微一瞇。不對,這車停的有問題。

段德寶的眼睛掃過卡車的行駛痕跡，滿眼都是警惕。土路就這點好，什麽痕跡都很明顯,而這會兒的痕跡就顯示出這卡車是司機自己正常程序停車的。能自行控制停車，為啥就要堵住門口？

再看向邊上，縣城的城門雖然不寬,可因為他們這裏人丁不算多的緣故，城門口附近的空地卻很多，停車的位置大把都是。正常的司機如果遇上車子出了問題，再有選擇的情況下，稍微彎一下方向盤，往邊上去幾米很容易吧！他為什麽不做？

還有那躺在車底下正在修車的司機，那人動作不緊不慢，看著不像是急切的要修好的模樣，倒是掃向周圍人群的時候更多些。堵住了城門難道他都不著急？他到底想看什麽？

這司機有問題！段德寶只用了五秒鐘的時間就下了這麽一個結論。然後眼睛不由自主的就開始往這人的身上掃，像是要找什麽證據一般！衣裳是正常的粗布工作服。還帶上了好些油汙，看著倒是沒問題。不過這人……

推著車，一點點的跟著排隊的人往前走，漸漸接近那司機的段德寶用眼尾掃過那司機的臉，再那人微微泛黃的牙齒這裏停頓了一二妙。隨即皺起了眉頭開始催促前頭的人。

“趕緊走啊！前頭空了。”

“哎呀，別擠啊，這就走了。”

段德寶打著自行車鈴，急吼吼的沖進了城裏，借著上車的那一瞬，眼睛又朝後看了一眼。那司機還在？還在觀察周圍？他到底找什麽？不管找什麽，這人的不對勁要趕緊的告訴公安局留守的領導。或許他們在山裏的發現，和他能聯系上。

“城門口？”

“對，那應該是從榆林過來送樹枝的車，那個司機……肯定有問題……你說這麽多不對勁還不能說明？對了，還有這個……這是咱們今兒在山上尋到東西。領導，咱們這兒又讓人盯上了。”

說被盯上這個詞的時候段德寶從表情到語氣都帶著幾分委屈。也是啊，楞是誰一天到晚的遇上這樣的事兒也難受，說好的家長裏短呢？說好的尋常治安呢？說好的戶籍工作呢？怎麽一天天的就和敵特幹上了呢！動不動就面對生死時速的麻煩，哪怕他再高興自家釣魚執法為國家反間諜工作出力，也一樣會覺得疲憊的。

不過他疲憊，領導卻不怎麽看。沒這樣的事兒怎麽能顯出他們公安幹警的英勇無畏來？怎麽顯出他們工作成績來？所以在確認了事兒之後，領導那是眼睛都亮了，二話不說就去了隔壁，找到了值班的方大苗。

等到段德寶喝了水，緩過神，那邊已經聯系到了榆林，要過來了這司機的檔案資料。開始忙乎上了。

“段德寶，你再跑一趟，去找……知道了不？”

知道了，不就是去找駐守在副本周圍的部隊，通報一下情況並讓他們分出幾個人來幫忙抓人嘛，這事兒並不難。唯一讓段德寶皺眉的是，他這剛回來，又要出去……娘唉，今兒他這屁.股可是要受大罪了，不顛出個十七八瓣來怕都沒個完。你想啊，如今這副本有多少個？從老樹樁子開始，到養殖場，四個有沒有！要通知的地方相互之間距離還都不近，這來來去去的……

“我這就去。”

不去都不行啊，誰讓這駐紮在外的都沒啦電話線呢！在沒有手機的情況下，在一半都處在山上的情況下，就是摩托車都沒用武之地，可不就得全靠人力嘛。

段德寶騎著他那號稱自己組裝的，丁零當啷作響的自行車飛馳在各個副本之間。小腿都細了一圈，另一頭公安局的留守人員也沒閑著享福，布崗哨做埋伏的，查證司機關系網的，拓展核實其他各個司機情況的，驗證段德寶帶回來的各種證據的，每一個都忙得滿頭是汗。

等段德寶拖著疲憊的身體，終於兜完了地方回來，這邊還沒徹底完事兒呢。有心想趕緊回家的段德寶一看這樣，得，也別回去了，跟著忙乎吧，不然那些個加班加到暴躁的不定以為他偷懶呢，那豈不是白受累了一天還不討好？

有覺悟的段德寶看了看天色，停好自行車，去大院一邊的水龍頭邊上洗了個臉，又去食堂弄了個饅頭一邊往嘴裏塞，一邊快步的走進了辦公室。一眼掃到領導趕緊就走過去報道：

“領導，都通知到了，那邊的人來了沒？夠用不？”

“已經來了，山寨那邊到底離著近，一早就到了，這會兒怕是已經動手了。”

說到動手，那領導看了一眼水漬還殘留在臉上的段德寶，難得體貼的說到：

“趕緊去歇會兒，等著他們抓了人，咱們不定還要連夜審訊呢，今兒晚上有的忙了。”

哎呦，有您這話就行，他可真是太累了。不過這直接應下……勤快的人設不能丟啊。

“我還撐得住，有啥活您說就是了。”

“不用，去種草的都回來了，這會兒有人手。”

“有人手？那我先去緩緩，一會兒有事兒喊我啊！”

有人手就好，那他就不客氣了。段德寶說著勤快話，心下卻終於松口氣了，沒等領導擡頭應答，腳步一轉就走進了值班休息室。雖然不敢直接回家，可在值班室的木板床上靠著歇會兒也是享受啊！

不，這享受他依然沒收到，因為人剛靠到木板床上，那原本強撐著的腿終於開始唱起了反調，腿肚子的筋一下下的抽了起來，酸疼的段德寶整張臉都快扭曲了。等著他好容易用副本倉庫裏藏著的紅花油揉搓松了抽筋的肌肉重新躺下，大院裏又人聲鼎沸起來。那雜亂的呼喊聲不用細聽，段德寶也知道，必定是人抓回來了。

那還歇個毛啊！趕緊的準備審訊吧！就他們這一下午的動作，只怕抓的人還不少呢。段德寶起身，不帶半點遲疑的就推開了值班室的門往外走去。關鍵時刻，咱們段德寶還是很有責任感的。

很有責任感的段德寶在審訊室不過是待了一會兒，手下的紙張還沒記錄完一張呢，心下就又感慨上了。他回來的路上還真是沒猜錯，這一次的事兒，還真就是那些副本惹來的。而且這一次一共四個人，基本全是從別的省份過來探查情況的。一來有些摸不清楚情況，不知道他們經驗豐富，所以嘍！一上來就連鍋端了！這其中一個從某個廢棄宅子裏逮住的所謂頭兒，還真就是在山裏待過，那煙絲，那鞋印，那的確良……全對上了。

這說明啥？說明他們這邊原本的敵特，嘿，居然楞是讓他們給清空了！以至於那些敵特的上級們發現了不對之後，本地的一個都聯系不上，不得不從別處調派啊！這是什麽樣的工作成績？偵查處的方大苗都忍不住樂呵，在審訊中就咧開嘴笑了！

等著段德寶和來換班的人交接，走出審訊室，外頭煙霧騰騰正在抽煙解乏的同事們得到消息後更是笑鬧了起來。

“咱們這工作做得，不是一般的靠譜。要我說評點一下各個公安局，咱們局裏，那來個集體一等功都夠了。”

“真是沒想到啊，咱們有一天居然還能從別人的碗裏搶飯吃。嘿，這報上去，那幾個省份的同事也不知道是個啥表情。”

“啥表情？咱們幫著解決大問題的表情。互幫互助提升辦案率的表情。”

嗯，你說這話的時候，如果表情不那麽猥瑣我也就信了這話。可你這……明顯占便宜的樣，讓人很想揍一拳你知道不？別人地盤上的釘子，被咱們抓到了，這打臉打的，還互幫互助？

“怎麽就都盯上咱們了呢！這明顯欺負咱們地方小，人少啊！”

趕緊的換個話題吧，讓領導聽見了指定要批評，哪怕是嘚瑟呢，你也別這麽明目張膽的不是。

“咱們這兒，如今可不是以前了！嘿，你們註意了沒，自打今年開始，咱們這往來的卡車都多了好些！縣招待所裏往日一個月都沒幾個外來住宿的，如今呢！天天都有人不說，近半房間都有人！我聽說不是來弄牲口的，就是來籌集糧食的。可見咱們如今是真富裕了。”

“可不是，連著大街上人都多了些，街道上登記的來探親的人口，比往年多了足足三成。”

“供銷社說，他們這幾個月，銷售成績很不錯，特別是布料什麽的，三個月的量一個月就賣空了。以至於他們重新制定了計劃，進貨的量都比以往多了好些。”

“收購站那邊也是這樣，所以啊，卡車多，往來運貨的多了，能不多嘛，再加上咱們這樹枝插仟的事兒。我都發愁，咱們這街上的治安怎麽管了！車來車往的，出車禍的幾率也大了不少啊！”

“不管咋說，咱們這裏熱鬧起來了！這是好事兒啊！多少年了，總算不是被遺忘的犄角旮旯了。”

是啊，是好事兒！聽著這些同事的叨叨，段德寶沒插嘴說什麽，可微笑卻不知不覺的就浮了上來。人多車多好啊，這說明啥？說明物資在流動，而物資流動了這經濟就活起來了。他們這往日的窮地方，也就有了富裕的指望了！等著那些果樹長大出果，等著災荒過去，這小小的石山縣，或許將華麗轉身，變成另一個模樣。

這都是誰的功勞？胸膛微微一挺，段德寶偷偷的自豪著，那都是他甩出副本創造出的契機啊！他的功勞最大！雖然無人知曉，可他依然成就感滿滿！即使忙忙碌碌的沒個休息，也感覺精神百倍。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祖國不會忘記……”

段德寶心裏，一段歌詞正緩緩的流過，並無聲的跟著哼唱起來。走到院子裏，看著夜色下依舊帶著幾分破舊的縣城，聽著身後喧囂的人聲，段德寶感覺胸膛裏火正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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