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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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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VIP]

“小葵, 我要是遇到不會認的字能來問你嗎?”孫鶴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故意留在最後跟小葵說話。

“行啊,隨便問, 我要是沒時間你可以去找村長家的阿扇姐問, 她會讀會寫的字也挺多, 人還好說話,一定會教你的。”小葵捋著小辮給不怎麽跟人說話的小子支招。

“你要忙什麽?我能來給你幫忙。”孫鶴當做沒聽到她後一句話。

“我娘要生了, 我要教小魚認字,要上山跟小羊他們一起去看豬、拔草, 要放牛羊,要出去釣泥蝦……你要是想玩也能跟我們一起”, 她大大咧咧地掰扯她的“沒時間”,對於他說的幫忙,很是不以為意:“你也幫不了啥忙,每天給我家送來的草都還是你阿奶幫你割的。”

“那是我阿奶不讓我割,她說她割草餵兔子時順帶就能割一筐,不用我再跑一趟, 我也會割草的。”孫鶴感覺到小葵看不上自己這個行為, 不免急切地辯解。

“噢,那行吧。”她聽了不是很在意, 村裏來認字的小夥伴都是自己去打草,經常把竹筐拎到家門口放著,等學完字了一起去地裏割草,又熱鬧又好玩, 她不懂孫鶴為什麽每次都不去, 自己一個人獨自回家, 有人跟他說話他也不怎麽搭理。

“姐姐, 你去哪了?這個字怎麽念?”屠小魚在屋裏喊人。

“我弟喊我了,我進屋了,你也快回去吧,好曬。”她隨意擺擺手,一蹦三跳的往屋裏跑。

孫鶴看著那時時刻刻都活潑有精神的身影拐進了屋裏,也轉身往村裏走,聽著路兩旁屋裏傳出來的又認了幾個字的炫耀聲,他抹把臉上的汗,不明白他們怎麽都那麽開心,而自己卻對什麽爬山摘野果之類的都提不起精神。

“回來了?”孫婆子擡頭望望天,問:“今天咋回來這麽早?”

“放假了,許夫子說她這幾天就要生了,就不讓我們去了。”他走到堂屋放下他阿爺給他做的細灰盤,看著上面殘留的樹枝劃過的印子,轉身去了豬圈,這裏面養了二十多只兔子。

“你這傻孩子站這兒做啥?日頭這麽曬,這兔圈臭哄哄的,進屋坐著,這綠豆水還有些熱,待會兒再喝。”孫婆子端著小木盆叨咕著往堂屋走,還回頭喊她孫子趕緊進屋。

“阿奶,以後我給兔子割草吧,你別去了。”他突兀地說。

“那咋行?不用你,哪有男娃子打草,養牲畜都是女人的活。”她堅定地拒絕了他,看著神色有些呆楞的孫子,皺眉詢問:“是不是又有人說你啥了?別理會那些狗崽子們,嘴裏噴糞的玩意兒。”

“阿奶,沒人在背後罵我了,我就是看打豬草的都是小孩兒,給許夫子家送的青草也都是他們自己割的。”他耐著性子說,聽到他阿奶嘴裏罵的“狗崽子”很是不舒服,以前在瓦子嶺,都是別人罵自己“狗崽子”,回到這裏了很少有人這樣罵,反倒是阿奶張嘴閉嘴的不是“狗崽子”就是“王八犢子”,但他也知道阿奶都是為他好,強忍著沒有指責她。

“你早該去割草了”,張蔓扛著鋤頭推門進來,對屋裏的人說:“人家小葵有爹有娘有阿爺,還經常提著竹簍去割豬草,哪像你似的,天天窩在屋裏當少爺。”

早上天還沒亮她就出門下地去除草,現在衣裳都汗濕貼在肉上了,包在頭巾裏的頭發也冒出來幾縷黏在濕漉漉的脖子上,奪過兒子手裏的杯子往嘴裏灌綠豆水,緩過氣了說他:“明天早上我出門的時候喊你起床,你跟著村裏的孩子去給兔子打草去。”

“不用他,我又不是死了幹不動了。”孫婆子不著痕跡地翻白眼,被氣的喘粗氣還壓著火氣平和地說話。

“那你明天也跟我下地拔草去”,她把草帽塞到孫鶴手裏讓他給自己扇風,繼續噎她:“你現在沒死還能做飯洗碗養兔子,把沒爹的孫子往死裏寵,那你要是死了呢?什麽都不會幹的他怎麽娶媳婦養孩子?靠我?我要是累死了那你孫子豈不是要餓死?”

孫婆子矮墩墩的身子被氣地發抖,指著凳子上的女人說:“我給我孫子留的有二三十畝地,怎麽都餓不死他。”她想著現在還得靠著這個兒媳婦,好歹沒說“你死了我孫子也死不了”。

“地呢?你二三十畝田地在哪?要不是我怕苦了孩子,我要是不回去你們老兩口還住在窩棚裏向人家討米討面。”張蔓壓抑著怒氣,強喘幾口粗氣,轉而輕聲說:“你要是為了小鶴好,就別讓他啥都不幹,他就是一個鄉下娃,就該山上山下的割草砍柴,學著養家糊口。”

“我只有小鶴一個孩子,你也只養成了一個孩子,他卻在有老有小的年紀沒了命,娘,我跟你都是苦命人,我們不會養孩子沒事,那就照著別人的養,你看許夫子,她家是啥條件,小葵和小魚哪個年紀不比小鶴小,人家又是割草又是放牛放羊,小葵娘就是教書的也沒整天把孩子拴在家裏時時刻刻寫字啊。”張蔓緩和了語氣用另一種方式勸她婆婆,她知道小鶴阿奶吃軟不吃硬,但每次看她啰啰嗦嗦地把小鶴捆在身邊就來氣,恨不得罵上十天十夜出氣。

孫鶴站在兩人中間,不聲不響地左右張望,他覺得他娘說的難聽卻又有點道理,但又對村裏孩子們的活動提不起勁兒,感覺待在家裏也挺好的。想起他娘說把自己照著小葵那樣養,心裏莫名有些竊喜,他開口打破屋裏緊繃的氣氛:“我從明天開始打豬草,跟著小葵他們上山砍柴。”

低頭見到他娘眼中的欣喜,聞著她滿身的酸汗眼眶不免泛酸,眨巴著眼睛看向地面,擡頭對他阿奶說:“奶,你明天跟我娘還有我阿爺一起下地拔草吧,早點去早點回來,都不挨曬。”

孫婆子心裏再不舒服,在她寶貝孫子面前也答應了下來。

晚上孫婆子在屋裏向她老頭子抱怨,抹著眼淚說:“我命苦啊,生了兒子沒養住,他走了我還得被兒媳婦指著鼻子罵,對孫子再好他也是跟他娘一條心,我…我想咱們的兒子啊……”

孫老頭沒有說話,長久沈默後,眼睛濕潤地望著房頂,拍著老婆子的手,說:“咱們得領情,兒媳沒帶著孫子改嫁改姓,幫我們要回田地,還給我們養老,兒子是她的,她想怎麽教就怎麽教,咱們就多幹活少說話,就憑她那身膽氣,總比我倆強。”

“你別插手了,小鶴決不能像他爹。”孫老頭語氣低沈地叮囑她。

“你怨他?”孫婆子不可置信地支起身子,重覆道:“你怨咱們的兒子?”

孫老頭翻了個身沒說話。

“他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你怎麽能怨怪他?”孫婆子沒得到反駁,傷心又失望地掉了一晚上的眼淚。

孫老頭睜大眼睛盯著模糊不清的墻面,想著他那記不清面容的兒子,從小把他捧在手心養大,發脾氣時哄著他,要啥給啥,結果造成了現在的局面,脖子埋黃土了還得跟著兒媳背井離鄉,看人臉色吃飯,出門了還得受外人的指指點點,祖宗傳下來的房子被人扒個幹凈,家裏的田地租給了外人,族人也跟自家斷了關系。

聽著背後的抽噎聲,他無聲嘆口氣,喑啞地說:“我不怨他,我怨我自己,睡吧,明天還要下地除草。”

說罷他閉上眼睛,沒再留意身後的動靜。

孫鶴被喚醒後,混沌地坐起身,看著窗外昏暗的夜色問:“娘,出啥事了?喊我幹啥?”

“你昨天說今天去給兔子割草,你忘了?快起來吃飯,待會兒天亮了太陽就出來了,曬人。”

“不是晚上啊?”他下床穿衣裳,暈頭暈腦地說:“我都沒聽見雞叫。”

“你那睡著了打雷都震不醒,哪會聽見雞叫。”張蔓看他人走出房門了,才放心離開,“醒了就別睡了,飯菜在鍋裏,我跟你爺奶下地了。”

“好。”

張蔓不住瞟向身旁的婆婆,都要分道了她還跟著自己走,忍不住說:“娘,我爹在北山頭的七分地拔草,我跟他不在一個方向。”

“我知道,我跟你一起,我孫子昨天說讓我跟著她娘一塊兒下地。”

“……”你孫子不是這個意思,你也不用如此聽他一個小孩兒的話。

一直到天光大亮,張蔓直起腰活動身子的時候,才看清她婆婆那紅腫的眼皮,這是跟小鶴阿爺吵嘴了?

她低頭當是沒看到,但還是忍不住瞟兩眼,眼皮腫地撐起了下垂的上眼皮,看著還挺顯眼大的,忍不住又瞟了幾眼,剛好被她婆婆猛擡頭抓個正著。

“……娘,原來小鶴的眼睛隨你啊!我說怎麽還有雙眼皮,我跟他爹都沒有。”張蔓打著哈哈緩解尷尬。

“嗯,他全身上下,也就眼睛隨我。”孫婆子也當不知道自己眼睛腫了。

小葵拉著小魚提著竹簍出門,跟一起認字念書的小夥伴嘰嘰喳喳地往荒草地去割草,在她之後出來的是一群牛羊,家裏的狗走在最後面。

阿扇眼饞地望著小葵家的機靈狗,再一次地問小葵:“你抱住你家狗的頭,讓我摸一摸,太聰明了,每天去放牛,比我弟還聰明。”

“不行,我家狗記仇,我擔心它背著我咬你,但是你要是想坐在牛身上我倒是能答應你,我家牛也懂事。”小葵往後望著安分領路的大黑牛。

“算了,我家牛也懂事,聽得懂人話,而且我娘不讓我騎牛,我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小葵轉頭看向只比自己高半截指頭的阿扇,說:“我娘昨晚還說我是個小丫頭呢,你也還小。”

“你還小,我比你大四歲呢。”

“那也小,你看我弟,他四歲了,還好小,又矮。”

“所以說你還小,傻丫頭。”阿扇摸著小葵頭頂的小啾啾。

“咦,你們看,那是不是孫鶴?他竟然也來割草了!”走在前面的人一聲驚叫,引得兩邊的人都相互打量。

孫鶴有些不安地直起身子,有些懷疑這些草是不是他們瞅好了的,眼睛飄忽不定地張望,想要尋找留下的標記,雖然他割之前已經翻找一邊了。

“孫鶴,你也來割草了?那我們一起吧。”小葵揮舞著手對她的小夥伴們說:“我昨天喊他來自己割草,不讓他阿奶幫忙,他今天就來了!”

她覺得是自己的話起作用了,不免有些得意,要知道之前有人約他一起割草他都沒搭理。

“行,那就一起,明天我們也去你家喊你,你可別來早了。”之前驚呼的男孩對他說。

“好,我在家等你們。”孫鶴抿嘴答應,開始期盼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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