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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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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VIP]

老村長再三保證豬瘟不傳人, 才找到了五個男人來挑糞,害怕糞水能傳染豬瘟,村長把潑糞的地方定在後山的荒腳下, 距離村子較遠他們要的價錢是三文錢一擔子, 比買糞還貴, 屠大牛也咬牙認了。

“村長,坑挖的怎麽樣了?”屠大牛問。

“應該差不多了, 我兒子在那兒盯著,出不了大錯。”他坐在張家門前看著挑糞水的, 這事他得盯著,就怕這沒養豬的漢子們起貪心, 收了人家的錢把糞又給撒自家地裏了,處理不幹凈再害了村裏養豬的人家。

“這糞水倒在荒地上,會不會鳥去刨食再把鳥給染上病了?然後再傳染給雞鴨豬?”挑糞的男人琢磨了好一會兒,在看到後山裏撲棱翅膀的鳥之後,回來問了這句話。

老村長捶老腰的手隨著這句話落地停了下來,嘴開開合合也沒敢給出保證, 屠大牛在幾個人的盯視下沈默了, 望著恨不得離自家八百丈的村民和張家院子裏冒出的白濃煙以及緊閉的大門,靠在自家院墻上長呼一口濁氣, 給出答覆:“我待會兒讓我爹去那兒守著趕鳥,曬個兩天了我拉垛稻草去燒糞,燒幹了就沒事了。”

“也行,那你讓老叔快點出門, 我們這糞也給挑的差不多了。”

“嗯。”

在人走之後, 老村長看見他兒子過來了, 問:“坑挖好了?”

“好了, 底下也墊了木柴和稻草”,他看向屠大牛問:“大牛,豬捆好了沒?捆好了我就讓他們把火給點著了。”

“好了,麻煩你們幫我把坑裏的火燒大些,然後你們走遠點,我待會把豬拉去殺了扔火坑了。”屠大牛猶豫了片刻,想著老爹要去看著大糞,許妍大著肚子,沒人能給自己幫忙,還是硬著頭皮求人:“石頭哥,能不能幫我把稻場裏的我家的稻草垛拉幾車過去?豬扔下去也還要加柴,我怕待會兒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已經拉過去了,還有村裏人給的硬木柴,肯定夠燒,那我先過去給人說一聲,你拉豬出門的時候吆喝一聲,我們聽到了就離開。”男人說完,扶起坐門檻上的老頭起身離開。

走了一段路兩人回頭,村裏占地最大的宅院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灰,倚在墻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大門緊關。老村長“唉”了一聲,對扶著他的兒子說:“還是得人丁興旺,看看屠大牛,家裏老少合起來也就兩個男人,家裏出了事連搭個手的都沒有,想要人幫忙,出錢還要憑人家那摸不著的良心。”

“嗯,我會跟幾個兄弟好好處。”

“不止他們幾個,你叔伯兄弟多,你以後還會是村長,關系更要處理好,別拉偏架失人心。”

“好。”

有兩個衙役的幫忙,屠大牛拉著裝著五頭豬的木板車出了門,大喊一聲“我出門了,你們趕緊走遠點”。胸前繞著韁繩,腳掌蹬地,勾著腰咬牙使勁,車輪在地上壓出半指深的車轍印,屠老漢攆了出來幫忙在後面推,對滿頭大汗的兒子說:“你一個人殺豬不行,我來幫你,你媳婦待會兒拿根竹竿帶著小葵去趕鳥。”

“嗯。”

年輕一點的衙役望著木板車往冒濃煙的方向走去,湊過去問:“張哥,咱們不幫忙行嗎?”

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是沒幫忙捆豬還是沒幫忙推車?你還想幫什麽忙?又不會殺豬,大熱天的去火坑邊烤火啊?大人留我們在這兒只是守著他們別偷摸把豬運走了,幫了這麽些忙已經算是看著顧清面子上了。”

“也是,還是張哥看的明白。”他也打消了幫忙推車的念頭,幫了這麽多忙已經是看在顧家和趙家的面子上了。

刀子捅進豬脖子,血順著坑邊流了下去,待豬的慘叫聲消失,兩人拎著豬腿給甩進了大火坑,火星濺的老高,扔一頭甩一捆稻草下去。等拉著空板車回去的時候,家裏只剩下兩個衙役了,許妍鎖了臥房的門拉著小葵已經出門了。

趕在天黑前終於把二十五頭四五個月大的豬崽子都給殺了扔在了火坑裏,回家後沒來得及餵豬,先燒水洗澡,被豬血染透又被火烤幹的衣服給扒下來填鍋洞給燒了。

趁著許妍母女倆還沒回來,屠大牛喊留在家裏的大夫和兩個衙役也來洗個澡,換上自己跟老頭的幹凈衣裳,說:“我婆娘肚子大了,也不好給你們洗衣裳,只好你們自己打水給搓一搓,搭在竹竿上明天就能穿了。”

還好天熱,家裏有涼床有竹席,在屠老漢把許妍母女倆接回來的時候,他們三人已經吃了飯在後院躺著了。

家裏幾個人圍著桌子吃飯的時候,屠大牛說:“小妍,你晚上就待在屋裏睡覺,不管有啥動靜都別出門,我從外面把門鎖著,你在從裏面給杠著,爹你吃完飯在空出來的豬圈裏升堆火,把豬圈的茅草頂給掀下來燒了,再用艾草把豬圈裏的每個縫都給熏一遍,我待會兒吃完飯就出門去火坑邊守著,免得火熄了,晚上除了我敲門,誰喊門都別開。”

“嗯,你也小心點。”許妍囑咐他。

“我小心什麽,還有人來打我了?凈瞎想。”他嚼著早上剩的餅子含糊的說。

“你才瞎想,我讓你小心別被蟲蛇咬了,你也帶捆艾草去熏一熏。”

“不用,燒那麽大的火,哪有蟲蛇敢靠近。”

吃飯完撩了碗,男人扛著翻稻草用的的鐵叉,拖著一根長竹竿出了門,大門隨之也落了鎖。

“累了一天了,你們娘倆洗洗睡吧,別操心,今年就是豬死光了不養豬家裏也有錢,你別把事擱在心裏憋出病了,現在家裏就你和小葵最要緊,照顧好自個。”老頭把碗筷撿進竈屋,出來的時候拿了一盞油燭燈,遞給許妍:“領著小葵進屋吧,我待會兒把水給提到房門口你再給端進去,明天大牛回來了他倒水。”

“好,爹,辛苦你了。”

“這不算什麽,還沒秋收夏收時累人。”摸摸大孫女的頭,他轉身回了竈屋,不一會兒就端了一盆子水放在門口,聽裏面應了一聲也就走開了。

這天晚上,後山村的人聞著烤肉香入夢,咕嚕著肚子醒來的時候,就著肉的焦香沒滋沒味的吃了頓早飯,而這個時候許妍已經拉著小葵去荒山腳趕鳥去了。小葵雖然調皮,但她也會看臉色,這兩天家裏明顯出事了,她也不敢嬉皮笑臉地耍賴找事,安分的跟著她娘走,讓幹啥就幹啥。

張蔓獨自過來的時候,小葵正拖著一根短木棍揮舞著趕蒼蠅,她接過許妍手裏的竹竿繞著潑在地上的豬糞走了一圈,趕走枝頭上站著的麻雀,問小葵:“你阿爹阿爺都忙著呢?派你來幫忙了?”

“嗯,我幫忙。”她點頭應下了幫忙的名頭。

“你怎麽來了?今天沒活?”許妍扶著腰走過來說。

小葵被陳婆子偷走時張蔓站出來說話幫了很大的忙,事後許妍和屠大牛抱著小葵提了肉糧上門道謝,私底下免了她兩年的房租,但她也沒憑著恩情索要好處,在自家割草也很是勤懇,這兩年兩家關系處的不錯,許妍給小葵做衣裳時也會給孫鶴送一套過去。

張蔓擔憂道:“我聽人說你上山了,就過來看看,你肚子都七個多月了,回去待著吧,我幫你看著,反正我也沒養豬。”

“我沒事,本來每天也需要多出門走走路,在村裏走和在這兒走都一樣的,你回去忙吧,回去洗個澡換個衣裳再出門。”

“這麽嚴重?”張蔓震驚的問,心裏有些慌張。

“小心點為好,豬是家裏的重要收入,能不能過個好年全靠它了,我們家裏小心一點,免得害了別人,你快回去吧。”許妍再次催她,自家有屠大牛兇名在外還好一點,萬一村裏有豬染上豬瘟,不敢找自家的麻煩,張蔓她這個和離歸家又帶著孩子的寡婦就成了任別人捏的軟柿子。

黑黃臉的女人掐了掐手,鎮定下來,揮了揮手裏的竹竿趕走嗡嗡的蒼蠅,說:“算了,反正我已經上來了,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我回去的時候避著人走,也不串門嘮嗑,該是出不了啥事,我幫你趕會兒蒼蠅,讓你家的小人精也歇歇。”

她這樣說了許妍也沒再說什麽,讓小葵跑遠點兒去玩,這麽大一灘豬屎豬尿味道不怎麽好聞,自己都被熏的想反胃。

有人陪著說話時間過得挺快,看屠小葵蹲在草地上摘野花,聽不到這邊的說話聲,她望著張蔓瘦削的身條和被太陽曬黑起斑的臉頰,問:“你是怎麽打算的?真的要守著小鶴租房租地過?不再嫁人了?”

張蔓沒做聲,就在許妍懷疑她走神沒聽見的時候,她幹啞著嗓子說:“就這樣吧,我都三十了,再嫁個男人得看他臉色吃飯,運氣好再生個孩子,但小鶴怎麽辦?有親生孩子的男人哪會真心待繼子。要是生不出孩子,還得多照顧個男人和他的兒女,還不如我帶著小鶴過,讓他跟你學寫字,長大了去鎮裏找個活,我們娘倆使勁攢錢,在村裏蓋兩間房,他娶媳生子,我能幫著在地裏掙錢給他搭把手,還能幫忙帶孫子,挺好的。”

真苦,按照她說的,這輩子估計就男人沒死那幾年日子最好過,同樣是寡婦,蔡二娘留在公婆家守寡養兒子,但接手了婆家的鋪子在鎮上做生意;自己二嫁被人捧在手心裏過日子,也有兩個孩子了;而張蔓卻是掉在了泥坑裏爬不起身,想嫁擔心兒子,不嫁只能自己挑起家裏的重擔養兒子,就指望著兒子長大後能接過生活的重擔,自己含飴弄孫。

“你有沒有回前婆家看看?小鶴他阿爺阿奶如何了?”許妍問她。

“沒有,我都成寡婦了還回去幹嘛,孩子也是我一個人的,我都還要靠娘家時不時的幫個忙,那老兩口是死是活我也管不了。”

說起前公婆,張蔓神色有些緊張,說話也慌張的有些打磕絆,許妍懷疑是不是那兩個老人來找過她看孫子,或是娘家有人想打發她帶著孩子回去,別給娘家添麻煩。

但她沒問,而是繼續說:“小鶴爺奶歲數應該跟我爹差不多,還能搭把手幹活,而且孫家還有地吧?房子被扒了總不能地契也給強行搶走給賣了,小鶴他爹失手打死了人,也砍頭償命了,還賠了不少錢,那家該消停了,你可以偷偷帶著小鶴回去看看,沒有老人不喜歡孫子的,回去種自家的地總比租地交一半的租子強,你公爹還能下地幹活,總比你一個人累死累活的好過點。”

“那我還要給小鶴爺奶養老送終,我又要多兩個祖宗伺候著。”她說出她的擔憂,而且她習慣了小鶴依賴自己一個人,好的壞的都會給自己說,他對自己沒有隱瞞,自己連他前一晚做的什麽夢都知道,他是完全屬於自己的,她一點都不想把小鶴分給別人。

“你說的這點的確是你回去要承擔的責任,但你想想,哪怕你一直帶小鶴住在後山村,不讓他見他爺奶,等他爺奶死了病了你能攔著他不讓他去見面盡孝?小鶴還有族人的,他堂伯堂爺一說話,到那時外人的口水都能把人淹死,死人進土了,活人還是要名聲的,與其被逼著回去還什麽都得不到,還不如主動回去名正言順的繼承孫家的家產。”

張蔓順著她的話想,如果那老兩口病死了,自己還真不能攔著小鶴回去盡孝,除非自己帶著他搬到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去,而且現在小鶴還小,他爺奶來看他自己還能攔著,等他長大後看到他爺奶一臉可憐相會不會心軟?會不會怪自己刻薄?會不會怨自己讓他錯失孫家的二三十畝田地?

“那萬一要是那家人還不放過我們呢?我帶小鶴回去要是被纏上了怎麽辦?上次他家來人還是老村長幫忙給趕走的。”張蔓繼續找理由反駁,她明白許妍給自己出主意是為了自己好,也知道她指的這條路是能讓自己壓力小一些,但她還是不敢踏出這一步。

說起這個許妍也是無奈,張家人真是慫到家了,當初孫鶴爹死了之後那家人還找到張蔓的娘家來扯皮,一屋子三個青壯男人楞是沒敢大聲說話,在自己村裏都被人騎頭上拉屎拉尿了,還要找村長來趕人。

她本來想說讓她兄弟找族裏的堂兄堂叔去壯個人勢鬧一鬧,說個圓滑的話緩和一下,畢竟過錯者已經償命了,總不能鬧的一家老小也要去賠命,想想張家兄弟窩裏橫的性子,又想著張蔓跟自家的關系,承諾道:“如果你回去了還有人找你跟小鶴的麻煩,我讓大牛去幫個忙,直接告到官衙,讓官老爺來說個公正話。”

擔心張蔓聽到衙門就膽慫,許妍閉著眼睛說胡話:“你別擔心進衙門要交錢或是他們那邊收買了人幫著說話,我家在衙門也有關系,官老爺肯定不會瞎判,而且這件事也算人死仇消。”

“行,我好好想想,我來幫你趕半天鳥又勞煩你費心為我著想了。”

“我也只是出個主意,做不做在你,不管回不回去都不用擔心我怎麽想,你如果不願意回去摻腳渾水,就是要勞累半輩子,但日子也過的下去,小鶴也能好好長大。”

“嗯。”

中午的時候她繞到村頭從村後面回去,一路上避著人,而許妍也在屠老漢來換工的時候回去吃飯,家裏又有兩頭豬打蔫喘粗氣了,屠大牛給殺了扔進火坑裏剛回來,熬了一夜今天上午也沒補覺,現在眼下一片青黑。

“花錢雇個人在火坑那兒守著吧,你在家睡一覺,別豬好了你倒了。”許妍給他倒了一碗混了鹽巴的開水,大夏天的站在火坑邊不知道要出多少汗。

屠大牛搖頭拒絕了,疲憊的說:“我不放心,還是我自己守著放心些,我得親眼見著病豬燒焦燒成灰心裏才安穩。”

“但你好累,眼睛裏凈是紅血絲,我都擔心你站不穩自己再滑進火坑裏了,請個人吧,他添柴,我在一旁看著,保證他不動小心思。”

“你?算了,你照顧好自己,火坑那兒味兒不好聞,還冒煙灰,我鼻子裏嘴裏都有黑灰,不請人,待會兒你換老頭兒回來,他去火坑那兒盯著,我在家裏睡一覺。”

許妍罵他犟驢,憨犟憨犟的,但吃飯的速度卻是加快了,給他跟小葵夾菜的時候還提醒他:“你註意著點,別把老爹給熬病了。”

“沒得事,他昨晚睡覺了,上午也在家裏坐著守著豬圈裏的豬,倒是你要註意點,挺著肚子別中暑了,不舒服別憋著,爹沒去喊你的時候你別回來,這兩個衙役和那個大夫咱們都不熟悉,還是註意點為好。”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壓低聲音,明顯是怕別人聽到。

“知道了。”

如此又熬了兩天,家裏每天都在用艾草熏,牛羊直接給栓在門前一裏多的樹蔭下,由白嬸子每天割草去餵它們,夜裏也不往進拉,把三只肥狗也給趕出門守著,好在它們沒添亂,都還好好的,能吃能喝勁頭足。

陸陸續續的又死了五頭豬,在衙役住在屠家的第四天,一直到下午都沒發現病豬,他們也是松了口氣,整天待在後院還要聞著艾草那刺鼻的味兒,他們早就不耐煩了,甚至心裏還埋怨陸大人性子婆媽,當天就應該下令全部給宰殺了燒成灰,也沒這些的破事了。

當天屠大牛沒事想去後山的荒山腳燒糞,被許妍攔住了,“你好好睡一覺,燒糞明天也不晚,不差這一天,你看看你這臉,看著比我大十歲都不止,爹你說是不是?”

“的確,再熬一晚上就能當我兄弟了。”豬瘟止住了,屠老漢提著的心也落地了,看著兒子那滿臉大胡子,青黑凹陷的眼睛,好幾次他都想說把剩下的豬都給殺了燒了算了,一家老小都被折騰的團團轉,這憨兒子也是個心大的,每次看小葵娘挺著肚子在草叢和田埂上走來走去,自己看著就心顫,生怕走摔了,大人小孩再有個好歹那真是多少錢都買不回來。

第五天一大早,幾個人起床後第一時間就是走到豬圈邊用眼睛挨個兒扒拉著豬,看它們精神尚好,又催著屠家父子倆趕緊熬豬食,人都不吃飯了,就盯著圍著豬槽吃食的豬,見它們都吧唧吧唧地搶食吃,大笑了幾聲去填自己的五臟廟。

屠大牛趕著牛拉了一車稻草去了荒山腳,把曬幹的豬糞和稻草拌在一起給點火燒著,不時的用鐵叉抖抖,中午火正大的時候用鐵鍬把浸了糞水的土也給鏟掉一層地皮,連著青綠的雜草一起拌在豬糞裏用小火悶著。

之後的兩天,再拉稻草給拌在裏面點火繼續燒,直到看著像是一堆黝黑的土灰了,這燒糞才算完成,燒糞費時又費力,屠大牛當天下午就給鏟到牛車上運到自家的地裏,免得被人給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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