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很懵, 三思個啥啊？朕就是看了書有感而發，跟你們嘮嘮嗑罷了？這群大臣，還是安逸太久了, 一點兒事情都經不住。

這都沒說要幹什麽呢, 就要三思。也不想想，北邊那幾個游牧的, 見天兒的來打秋風。一沒吃的就來搶，打也打了, 可人家下次還敢。之前沒想著去把那些地方給占了, 除了沒想起來之外, 還有就是那些地方臺貧瘠了, 占來了也沒多大用。

以前的皇帝們也有想過這個問題，最後決定還是算了。別把那地兒占過來之後, 人家也不來打了，沒得吃就跟朝廷要，那可太難受了。

還有高句麗那些地方, 俯首稱臣個三五年，就覺得自己又行了, 又來打一下, 發現不管中原皇帝怎麽搞內亂, 收拾他們都很簡單, 立馬又投降。弄的人煩不勝煩！

這些老家夥們怎麽回事兒？朕也沒說要打啊, 你們就說三思三思的……

只有謝立蘭, 隨大流一起跪下去之後, 見皇上表情不對，才問道：“皇上……是不是有什麽別的想法？”

“朕只是有感而發，沒有想到, 你們的眼界同樣挺小的，唉……正好，前兩日朕的小六帶回來一本奇書，名為《海外博物志》，朕看過了，你們也必須得看看。”

“皇上博學。”

“不，朕不是博學，只是那書真的好，只可惜朕看到的是謝卿家謝中尉的默寫版本，無法看到原版啊。”

在朝的幾位大臣全都明白了，原來又是你在搞事情。

劉老爺子心裏酸啊。

但眼瞅著謝家從糧油司搞去那麽多錢，眼瞅著謝家占了紅薯的功勞，如今皇上對上謝家子弟，那表情跟看著他們都不太一樣。

從前劉家老爺子自認為自家跟謝家屬於政敵關系，兩家實力是差不多的。如今他明白，自家那是拍馬也趕不上謝家了。若要細究謝家的變化，那全都系在一人身上。

小輩的培養真的太重要了。可嘆他們劉家，單拎出來看看，後輩們倒也還算不錯。可若是跟謝家一比，那可真不夠看的。

如今劉家人都不把謝家當成政敵了，倒不是因為他們政見忽然統一了，只是他們被老爺子點醒了，明白了一個殘酷的事實：自家現在跟謝家不能比了，當政敵不夠格了。但該使得絆子，該占得便宜，還是要搞起來。

劉老爺子是真酸啊。這麽優秀的後輩，怎麽就不是生在他們劉家呢？想想劉桐規那小子，還跟謝家結了仇，老爺子便覺得事情有點不妙。

他堅信只要是做過的事兒，就沒有萬無一失的。謝家或許已經查到了什麽，但因為皇上出面，讓事兒到此為止，謝家才沒有鬧下去。但如今謝辭淵表現出來的價值越來越大，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以及存在感都越來越強，若謝家找到機會舊事重提，說不定皇上一琢磨，就介入調查了。

從前，誰也沒有把這事兒攤開來說，可如今謝家想要攤開來說的話，劉家頂不住的。這是他們老劉家的危機，若是不現在解決了，那等皇上開口說要重新調查的時候，可就晚了。

下朝之後，劉老爺子憂心忡忡的回了家。

“爹，你這表情恍惚的，怎麽了？”

“我是在想，怎麽將桐歸和謝辭淵的這個事兒去皇上面前坦白，爭取一個坦白從寬。”

“可這事兒不是已經過去了嗎？皇上都告訴謝家此事到此為止了。”

老爺子搖搖頭，說道：“事情的真相從未攤開在人前，謝家說這個事兒沒有過去，那就是沒有過去。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謝家，皇上十分看重，若他們當真提出此事，還真挺麻煩的。一個弄不好，這就是我們謝家的一個坎兒啊。”

事情過不過去的，劉家說了可不算。而看謝家那樣子，心裏定然是沒有放下的。

“要不然，我讓桐歸去謝府負荊請罪？”

老爺子一口茶噴了出來，看著自己長子的表情，滿臉都是不敢置信，實在難以想象，他竟然能說出這麽蠢的提議。

“你這些年當官當的，是把腦子給磨沒了嗎？我們是需要給謝家一個交代，但那真是給謝家交代嗎？那是給皇上交代！咱們得把事情攤開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皇上說不追究了，這個事兒才真正過去了，明白了嗎？還去謝府負荊請罪，那你是把主動權拱手讓渡給謝家！”

老爺子越氣越狠，自己怎麽能生出這麽蠢的兒子？

你去謝家負荊請罪就指望謝家能原諒你了？做夢！人家會以此為證據請求皇上做主，你這請罪就請了個寂寞，最後事情還是要鬧到皇上面前去。所以為什麽要讓渡主動權？一開始就把握主動權，去皇上面前表態很難想到嗎？

劉家老大被噴了個狗血淋頭，也覺得自己剛剛的主意有點蠢。如今被老爺子一點撥，他想明白了，點頭說道：“那等會兒就進宮向皇上請罪，為了表明我們劉家的誠意，咱們可以捐一些田地、財務給國庫。”

皇上如今可寶貝那些紅薯呢，也一心想著要把那些紅薯推廣出去，他們就堅定的支持皇上，態度上、行動上都支持。然後在誠懇的認錯，並且表明那都是小兒胡鬧。

老爺子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見老大出去了，老爺子想喝口茶，發現茶杯裏已經沒水了。他嘆了一口氣，將茶杯重重的放下來。

“唉，家裏沒個頂事兒的人，現在看著還行，可等我百年之後，可怎麽辦呢？”

一群憨憨！

他有點羨慕跟他鬥了一輩子的老謝了。

臨了他才覺得，自己有本事不算真本事，還得子孫出息才成。

皇上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批著批著，就要去瞧那玉米種子兩眼，心裏樂一會兒，然後又充滿幹勁兒的繼續批。就連看到一些廢話連篇的折子，皇上心情都不曾受到影響。

“皇上，小劉大人求見。”

老爺子是劉大人，他兒子就是小劉大人，劉桐規目前還沒成長起來，等閑見不著皇上。

皇上想了想，還是讓人進來了。

劉家最近倒是挺安分的，就是不知道今日求見為了什麽。

小劉大人一進來，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臣是來請罪的。”

“嗯？”皇上瞇著眼睛盯著他。

皇上的眼神很有壓迫感，小劉大人很有壓力，但今日既然來了，那就沒有退縮的道理，他硬著頭皮說道：“皇上，臣今日在家中偶然間聽到桐歸提起舊事。當日謝辭淵中了狀元，意氣風發，桐歸他一時想差了，給謝辭淵的馬動了點手腳。本意就是想看謝辭淵出醜，讓他的馬不那麽好控制，誰知道對著狀元郎扔瓜果的百姓有點多，馬兒受了驚，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皇上當然知道，他的這一番說辭是經過美化的。

他就想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麽花兒來。

“雖是小兒胡鬧之過，但卻給朝廷造成了重大損失，這真是臣的罪過。都是臣管教不嚴。好在謝家那位兒郎即便處在那樣的逆境，依然能夠做出一番事業來，這叫臣心中的愧疚之情也少了許多。只是，此事依舊給朝廷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失，臣不能沒有表示。”

捐地捐錢，還要帶頭響應皇上要推廣紅薯的政策，要跟皇上同心同力，將紅薯推廣到大靖的每一個角落。

雖然前面那些話聽起來就挺不是個東西的，但後面這番表態就還挺合他的心意。

皇上心裏十分受用，然後說道：“愛卿啊，謝小郎能做出一番事業是他有本事，你因此減少愧疚沒有道理啊。雖是小兒胡鬧，卻把人家的前程給鬧沒了。咱們大靖律不知道你可有研讀過？無心殺人也是殺人，不能因為他無心就判他無罪。不過你後面的表態也算誠懇，這一點朕是看在眼裏的。”

小劉大人：……

皇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明明以前的你深谙看破不說破的道理，如今怎麽就不按理出牌了呢？被您這麽一說，我底.褲都被扒掉了，就很尷尬……

皇上還沒說完呢，他臉色忽然嚴肅起來，說道：“你的覺悟也是有的，咱們大靖確實損失了一位棟梁。謝辭淵的前程沒了，便拿你家胡鬧的小兒來賠吧。謝辭淵可以憑借功勞獲得爵位，若你家小兒有本事，朕也絕不偏頗。”

小劉大人：……

就很難受。

桐歸那樣子，也只能靠著家裏蔭蔽搞個官兒當當了，如今皇上連這也要擼了，他往後也只能在家混吃等死。就挺難受的。但仔細一權衡，這樣對於劉家來說，竟也是最好的結果了。

畢竟家裏就沒指望劉桐規能有什麽大出息，如今被擼了，損失還沒他們捐給朝廷的金銀田地大呢。跟幾年前被謝家發瘋咬下來的那些門生相比，劉桐規這都不算事兒。

就是如此一來，劉家河謝家的對比過於慘烈，叫人心裏發酸。

小劉大人回家了，將皇上的話原原本本的覆述了一遍，問道：“爹，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負荊請罪去。”

“嗯？”

“咱們在皇上面前掌握了主動權，皇上也已經給出了解決的辦法，咱們此時再去負荊請罪，不怕謝家死抓著不放，而且，也確實該表表咱們家的態度。”

老爺子長子明白了，這一對比，事情越發明了起來。

先去謝家負荊請罪，還是先去皇上處請罪，這差別可大了去了。

從此事當中，小劉大人總算是明白一個道理。他們是皇上的臣子，跟同僚有合作也有競爭，所有的態度、能力都應該擺出來給皇上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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