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怡介紹的那位考古專家姓孫，今年已經七十好幾快八十的年紀的了，雖然看著精神頭依然很不錯，不過也基本已經從考古隊裏退了出來。除了隊裏有拿不定的事情，需要他回去參詳指導一二之外，大多數時候他倒也沒什麽事了，就喜歡在老朋友之間走動走動。

關於江玖要請他鑒定東西的事兒，秦老爺子早就已經和他說過過了。孫老其實沒怎麽放在心上，他這輩子古物見得可不少，這些人手裏的古董再怎麽名貴，也不過是一個數字的衡量，在他眼裏又怎麽比得上那些新出土的，又有代表性的古物呢。

於是當時隨口就答應了，今天像往常一樣漫不經心的過來，又和老朋友寒暄一番之後，他才終於想起了要幫人鑒定的事兒，隨口問道：“老秦啊，你不是說有東西讓我幫忙看看？是什麽寶貝，你就拿出來唄，還藏著掖著的。”

秦老爺子笑了笑，沖著坐在一旁的幾個小輩一揚下巴：“可不是我有東西讓你看，是小怡的朋友。今天特地過來等你這老頭子的，剛還在我書房裏寫了副好字，待會兒帶你去看看。那可真是大家水準的，保證你這挑剔的老頭也找不出茬兒來。”

孫老聽了頓時來了幾分興趣，笑呵呵的道：“行啊，難得還有人能讓你這臭脾氣的老頭子這麽推崇備至的，待會兒我是得去看看。不過現在還是別說字了，有什麽東西也拿出來吧。”

江玖聞言，立刻就把帶來的那個不起眼的小紙袋拿了出來，恭恭敬敬的遞了上去：“孫老，麻煩了，就是這個。”

孫老看著那個紙袋子一挑眉，卻沒有接。旁邊的秦老爺子見著眼裏也露出了一絲詫異——不是說古董嗎？怎麽就那這麽個裝衣服的紙袋裝著就拿過來了？

見孫老不接，江玖舉著紙袋頓時就有些尷尬了。旁邊的秦怡見狀正想說些什麽，便聽到楚韶先一步開了口：“小玖，你把東西拿出來，然後放在桌子上吧。”

江玖有些不明所以，不過聽從楚韶的吩咐似乎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種本能。就算此時她什麽也沒想，楚韶話音落下的時候，她也順從的跟著楚韶的吩咐做了。

當日楚韶來時，穿著的是一件素白長裙，粗看很是尋常，這會兒又被江玖疊得整整齊齊的放在那廉價的紙袋裏。人總是先入為主的，所以看到江玖從那紙袋裏取出的是一件尋常白裙的時候，包括秦老爺子和孫老在內，所有人都不自覺的露出了幾分失望來。

當然，既然已經答應過要鑒定了，孫老也不會因為這東西不起眼就敷衍了事。等江玖把裙子取出來規規矩矩的放在桌子上之後，孫老也從懷裏掏出了一雙白色手套戴上，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件白裙細看了起來。

今天陽光明媚，天氣甚好。眾人本是坐在客廳的窗戶邊上喝茶聊天的，秋日午後燦爛的陽光懶洋洋的揮灑下來，落在眾人身上，並不讓人覺得灼熱，反倒是暖洋洋的，讓人感覺很是舒服。

就是在這樣的陽光下，孫老展開了那件素白的長裙。一瞬間，有點點光芒反射而來，眾人再一細看，才發現那素白的布料上，被人用著銀絲細細密密的繡著不少暗紋。其他人看著那些暗紋只覺得挺漂亮的，但孫老的眼睛卻是一下子就亮了，再沒有了之前的漫不經心。

急急忙忙的從懷裏掏出副老花鏡帶上，孫老拿著那裙子一寸寸的仔細看了過去，神色漸漸地凝重了起來。周圍的人也被他那份凝重感染了一般，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這老頭子把裙子翻過來覆過去的，一寸寸的看，一寸寸的摸，神色間漸漸地顯現出了一份狂熱。

良久，這老頭突然開口了：“江小姐是吧？這裙子我可以用手摸一摸嗎？”

江玖嘴角抽了抽，心說你不是一直摸著呢嗎，還問我幹什麽？不過再一看孫老手上的手套，她也就明白過來了，對方是想脫了手套摸。只是明白雖然是明白了，見識過孫老剛才那眼神動作之後，她真是一點兒也不想答應。這裙子可是楚韶的貼身之物，讓這老頭一臉“色瞇瞇”的樣子從頭摸到尾，又算是個什麽事啊？！

見著江玖似乎不想答應的樣子，孫老顯得很是失落。猶豫了一下，他再次開口爭取：“江小姐放心，我就摸摸這裙子的袖子或者衣擺，看看是什麽布料，不會損壞了的。”

人家堂堂專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而且還是你在求人辦事，江玖自然不好繼續拒絕。心裏悶悶的，嘴上還是道：“孫老是這方面的專家了，我自然信得過，那就麻煩您看看這布料吧。”

說了看布料，自然不能再像剛才那樣放肆。兩個老成精的老頭子自然也聽出了江玖的言外之意，雖然有些奇怪她為什麽這麽在意這個，畢竟之前她自己也沒做什麽防護措施，直接就用手拿了這裙子的，不過這會兒也沒人計較。孫老急急忙忙的脫下了一只手套，小心翼翼的就摸上了一截衣袖。

雖然只是一截衣袖，不過孫老那癡迷的模樣可是絲毫沒有收斂。他有戀戀不舍的摸了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秦老爺子都忍不住了，看看詢問道：“老孫，到底怎麽樣了？你看這半天，倒是給句準話啊。”

其實不用問，看孫老這樣子大家也直到，這裙子必然是見古物，而且極有可能是件珍品。只是他沒開口說話，光憑猜測也做不得數，於是秦老爺子一開口，眾人的目光便都多了幾分灼熱。

也不知道孫老是不是也有吊人胃口的壞習慣，他又拿著那裙子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道：“是個好東西啊，雖然我還不確定它的年代，不過必是件古物。”他給出了肯定的答案，見著眾人聞言都松了口氣的模樣，卻又加了句：“這東西，來歷不凡啊，用的可是緙絲。”

孫老一臉自豪的強調，奈何在場的基本上都是門外漢，基本上不明白他在強調些什麽。好半晌，才聽見秦怡弱弱的說了句：“正宗的緙絲好像挺貴的，這裙子挺值錢吧？”

聽到這話，孫老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擡頭一看才想起來，眼前這幾個不是他考古隊的那些後輩學生，於是也只能無奈的解釋道：“何止是貴啊！在古代，這緙絲可是宮廷專用的，龍袍都是用這個做的，你說說它貴嗎？！前兩年我經手過的一件龍袍，也不比這東西好什麽。”

聽孫老這麽說，秦怡和江玖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詫。楚韶倒是淡定，默默的端起面前的茶杯來抿了口茶，仿佛眼前的事兒和她沒有半點兒關系。

顯然，秦怡和江玖的表現取悅了孫老，他再次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裙子，繼續道：“你們別看這裙子普通，其實講究著呢。不說那緙絲，就是這上面的銀絲暗紋也是極有講究的。那銀絲不是普通的銀絲，是手搓銀，也就是工匠們用手搓成的銀絲，並非尋常鍛造而來。那暗紋上隱約可見龍鳳圖騰，雖然與我們尋常所見形狀略有些不同，但必是龍鳳無疑……”

孫老啰啰嗦嗦的講了一大串，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裙子應該是某位地位極高的公主所有。

聽到這個結論的時候，江玖心裏“咯噔”一下，也說不出具體是個什麽感覺。只是她似乎並不感到驚訝和意外，相反倒是有一種大石落地般的心安之感。她無意去追究自己這反常的心態，只是下意識的扭頭去看了看楚韶，對方卻只是沖著她淡淡一笑，多餘的表示是一樣也沒有。

旁邊的秦怡驚訝之餘卻又有些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孫爺爺，你說這衣服上繡了龍鳳圖騰？可是這兩樣怎麽會繡在一件衣服是？很奇怪啊。”

孫老聞言擰著眉頭想了想，也是頗為不解的搖頭：“這我也說不清。龍圖騰在古時向來是皇室男子的象征，是極少用在女子身上的，可是這又是件女子長裙，而且這裙子的款式雖然形似漢服，但又略有些不同，我也不曾見過……”

“那會不會是不懂的人仿的啊？現在仿品這麽多，可以以假亂真的也不少。”秦怡聞言立刻接口問道。她知道這衣服是楚韶的，她看這情敵不順眼，連帶著連對方的東西也看不順眼了。

孫老聽後，卻是堅定的搖了搖頭：“不可能！就這裙子，仿不了！”說完便又扭頭，目光灼灼的盯著江玖問道：“江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這裙子哪兒來的？我做考古也做了幾十年了，自問見識過的東西不少，可這裙子的樣式圖紋卻是從未見過的。這，這說不定可以為國內的考古界打開一扇新的大門呢！”

“啊？！這個啊……”江玖幹笑兩聲，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她現在已經對楚韶的故事信了□□成了，那麽楚韶所說的那個傳說中的楚國，應該就是在另一個平行空間裏的王朝，和這邊的正史可是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她要怎麽解釋，這已經不是給考古界打開新大門的事兒了，而是給時空研究打開了新大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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