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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又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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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事太多了,多到讓我以為,我真的是個什麽都做不好的人,沒能讓除了奶奶之外的任何人滿意,是對家庭、對長輩不負責任的人。”

韓嶠的手指彈了謝銳言一腦門:“別這麽說,是你爸沒做好才對。能幹出這麽過分的事,換普通小孩兒早就崩潰了,你是很堅強的,只是你自己沒有發現。”

謝銳言笑起來,說:“傻了那麽多年,我才明白,其實我是可以改變的。但人總喜歡活在舒適區裏,所以想要做什麽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最後我還是和以前沒有區別。”

“小謝,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馬上是多久?”

“燒一壺水的時間。”

韓嶠起身走到廚房,灌了個熱水袋回來,塞進謝銳言的懷裏,讓他靠在自己身邊。

“現在舒服嗎。”

“舒服。”

“好,那麽,韓某人的講堂開課了。”

謝銳言點點頭:“您請說。”

韓嶠微微地笑著看謝銳言,說:“舒適區這個概念本身就是人杜撰出來的,是個偽命題。

當你意識到‘舒適區’這三個字,你所處的狀態本身就不夠舒適了,否則你不會想要改變。

改變很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質變。人都有變回過去的自己的慣性,慢慢來,不用逼自己太緊。

從你的家庭條件和人生軌跡來看,你有這樣的意識,已經難能可貴,你很棒,真的。無論別人說什麽,在我看來,你,謝銳言,現在在我家裏,就是個日常生活之中小小的奇跡。”

謝銳言垂著眼,像在盯著牢牢抱在懷裏的熱源發呆,韓嶠卻知道他聽進去了。

“我沒有太多能為你做的,不過這個家你想住多久都行。熟悉我的人都說我工作至上,我也確實不會帶個對象回家,不會說哪天讓你做個燈泡或者搬走,你可以放心。”

韓嶠邊說,又把手放在謝銳言的額頭,比剛才不正常的冰涼好些,稍微溫熱了一點。

剛撿到謝銳言的時候,他就貼過謝銳言的腦門,看看這人有沒有發燒,後來發現謝銳言的基礎體溫確實比常人高那麽0.5,摸起來熱熱的,很舒服。

不光是測量體溫,現在手掌也更靠近處理認知、情緒、疼痛的腦前額葉。據說被撫摸額頭,有利於產生分泌多巴胺,使人產生幸福的感覺。

當然,前提是被不討厭的人撫摸;韓嶠也不確定,自己現在到底是不是在倒著毛捋。

謝銳言沈默,但沒有拿開腦門上的手,半天才說:“熱。”

看來是不討厭的。

韓嶠拍了拍他額頭,不想讓這個話題斷了。正是進一步攻堅破防的好時機,他以自己為例:“禮尚往來,也說說我爸。”

謝銳言點頭說:“好。”

韓嶠回憶他爸,打開了久遠的話匣子。

“之前說過,韓老師,也就是我爸,教高中語文。大部分老師都愛嘮叨,他也不例外,飯桌上吃著吃著就會對我說教,一套一套,是個話癆,但我們都習慣了,他如果出差,家裏沒有人念叨,會很冷清。那些名言,起碼一半是他教的,剩下那些才是我自己學的。

他喜歡被人叫韓老師,對我也不例外,我很少叫他爸。從上崗位開始,每次到了年終,韓老師都會拿個優秀教師的獎狀回來,有的時候還有幾十塊獎金。他能高興上很久很久。我媽是個非常熱愛工作、也很喜歡賺錢的人,笑話他這麽點錢也能高興,韓老師卻說這是領導和學生們對他教學事業的肯定。

韓老師是無錫人士,愛吃甜口,我五歲就教我怎麽做甜味灌湯小籠包,我那時把自己的手燙了,和你把鍋子燒穿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謝銳言恍然大悟:“之前的早餐是你自己包的?”

“倒也不是,樓下包子店買的,我唯一做的是插上了那顆櫻桃,路上遇到的鄰居買水果回來送我的,他還牽著一只阿拉斯加,很可愛。”韓嶠把“那條狗特別像你”這句話咽進了口中,“你要是想吃小籠,我一會兒去買小麥粉和中筋面粉。”

“已經很晚了,明天再去吧。這回別插櫻桃了。”謝銳言百度過櫻桃的隱喻,但不想和韓嶠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再說說韓老師吧。”

“好啊。韓老師還會很多棋類的游戲,拿過省裏的圍棋杯銅獎,他還是市裏自由泳時間記錄的保持者,都沒有獎杯,只有一張紙,結果他有一回賣廢品把那些獎狀都一起賣了,委屈得三天沒吃好飯。生活中他是個很迷糊的人,但也是個大家都會喜歡的人。”

韓嶠說著自己的父親,謝銳言認真地聽,莫名向往這樣的親子關系:“韓老師退休了嗎?如果沒有,我想去蹭他的公開課。我也喜歡圍棋,很久沒和人對弈了。”

“樓上有棋盤和棋子,我等會兒上去拿,我陪你下。”韓嶠淡然地笑,“其實我對我爸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他三十五歲的時候。我媽去世後沒幾年,我爸救了個落水的人,也跟著走了。”

“他……”

“都說善泅者死於水,善戰者死於兵。韓老師很偏愛這句諺語,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話所言非虛。”

謝銳言張了張口,不知道說什麽,但表情比韓嶠剛撿到他的時候還要可憐很多。

“韓嶠,對不……”

“別道歉啊,就普通地聊聊天。”韓嶠打斷了謝銳言的“吟唱”,捉了他一根手指,用指尖在謝銳言的指腹上面畫了個小朋友們喜歡的笑臉。

“都過去很久了,我沒有覺得難受,也沒有覺得我爸做的事不值得,他救的那個女孩兒現在活得很精彩,也成了一個社區志願者,早先給我爸掃墓,我們連續三年都遇到過。”

謝銳言想象著二人的相遇,幸於對方沒有遺忘救她的人,卻依然替韓嶠感到可惜:“這樣,真的不難受嗎。”

“相處的時光和大部分家庭比起來也許不算長,但我已經很滿足了,回憶都是好的。我想,韓老師心裏也是不後悔的。想起他們,我就有了前行的力量和勇氣。”

謝銳言點點頭,也露出一個笑,眼中含著潮色。

韓嶠怕冷,謝銳言並不怕,此時的謝銳言卻縮著手指頭,大半個手掌都裹在衣袖裏,信服的表情像只收起滿身刺的刺猬。

刺也是軟的,讓人可以肆無忌憚地摸碰一碰,摸一摸,甚至是捏一捏。

韓嶠得到了一根手指還不夠,忍不住多摸了兩根,都攥在手裏。

謝銳言只好單手捧著熱水袋,磨了磨後槽牙:“韓總你真的很喜歡搞小動作,我的頭,我的腦門,我的手,你還想碰哪裏?”

“剛才我全身你都感受遍了,別不好意思。”

“……有道理。”

韓嶠握住謝銳言的指尖,晃了晃被他捏住的三根手指,鄭重而溫柔地開口:“相遇都是緣分,作為曾經的死對頭也好,作為如今的室友也是,彼此多指教,沒有什麽事情是好好溝通解決不了的。遇到什麽困擾也可以和我說,好嗎,小謝?”

韓嶠很珍惜和他人的相處,順著他的這套邏輯下來,謝銳言連拒絕都沒辦法說出口。

當然他也想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謝銳言放松手指,把衣袖拉起來,手掌貼住了韓嶠的手掌。

謝銳言滿面嚴肅,眼神中卻是明晃晃的燥意:“又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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