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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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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銳言:“那你揚起的嘴角和‘哈哈’代表了什麽?”

韓嶠:“是你被凍出了幻覺。”

謝銳言的眉毛和眼睫毛都被雪凍上了,在車裏的暖空調裏才化開,看著愈發英氣鋒利,還有點像凸顯眉眼的舞臺妝。

謝銳言不服氣:“我年輕,我抗凍。”

韓嶠摘了護目鏡,卻沒把其他取暖設備拿掉,還裹上了車後備箱的厚毛毯,聞言不以大謝銳言六歲的年齡為恥,反倒頗有幾分戲謔:“小朋友。”

“小”字加了重音,謝銳言被噎了一下,狠狠地緊了緊濕潤的眉毛,把臉轉了過去,差點扭到脖子。

“手機。”韓嶠笑笑說,“我幫你買,官網下單。”

韓嶠問了品牌型號和價位,謝銳言倒是不挑,說國產機都可以,韓嶠就點開最近新發布的一款被吹上天的新型號,光速下了單,地址填的南京的家裏。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韓嶠買完手機,順手瀏覽近期的股市新聞和花邊消息。

根據相關報道,某業界知名娛樂公司的副總裁,謝某彥,男,一覺醒來發現酒店的豪華大水床上橫七豎八躺著十五個翹屁猛男。

謝某報了警,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連帶著他本人一起被抓進了警察局。

其父謝某長花了一番功夫才把兒子撈出來,提醒廣大市民朋友,賓館開房,不要心存僥幸,更不要同時約會多人,增加疾病傳播風險。

在這條新聞中,謝某彥就是謝銳言,謝某長就是他爸謝乘章。韓嶠邊看邊皺眉,現在的媒體越來越肆無忌憚,名字和公司的打碼就是打了個寂寞。

按照正常二世祖邏輯,玩得再大也不會在賓館搞16P,一般都是讓保鏢看好家門,隨便搞什麽主仆字母虐戀,關起門自己浪。謝銳言櫃門被撬實屬蹊蹺,但也不能說明他一定不是gay。

小謝總取向成謎,韓嶠思來想去,決定順其自然,把他當個雙性戀和0.5,最難搞的大小姐型,方方面面註意,隨時準備倒著毛捋。

韓嶠一方面不喜歡痛打落水狗,另一方面,偶爾捉弄一下被自己收留的死對頭,也是頗為有趣的體驗。

韓嶠雖然勇於承認錯誤,胸懷寬廣,但不代表他不記仇。任誰被平白無故針對了一整個季度,都沒有那麽好的脾氣,笑臉相迎,既往不咎。

回去兩千多公裏,為了避免疲勞駕駛,莊畢開了三分之一,韓嶠開了三分之一,中間都休息了兩小時,之後韓嶠又在服務區和莊畢交換。

韓嶠坐回到後座,感覺謝銳言的體溫更加灼熱,於是伸手探了謝銳言的額頭。

好像沒有發燒,但不確定。如果車裏有體溫計,韓嶠都想給他懟上一嘴,塞在菊花裏測肛溫也行。

謝銳言乖乖被摸,似乎是睡著了,韓嶠想了些工作上的事,註意力罕見地落回謝銳言本人,又想起了他們剛見面的時候。

2017年年末,私人舉辦的巴黎傳奇音樂節晚宴,大佬齊聚一堂,韓嶠作為innova第一代的CTO首席技術官,冉冉升起的新銳人物,也被邀請出席。

宴會途中極為熱鬧,來賓眾多,互相攀談交流,遞名片,國人遇到國人,先加個微信表示禮貌,哪怕回頭“手滑”刪掉。

劉嶺和莊畢兩個人向來奉行美食高於社交的理念,到晚宴上如同到了料理能手韓總的家裏,在美食區瞬間沒了蹤影。

韓嶠落了單,被甩了個社交包袱,看看手機上的備忘名單,翻看要先找哪幾家企業的負責人攀談。

就在那時,蓄著雅痞短須的男人朝韓嶠走來。

韓嶠認得他,他是謝氏的人,謝乘章二子謝乾坤,光年星娛二把手。

興許是因為光年旗下有琴鶴音樂,其中神秘作曲人Egon數年前以小提琴制作的流行歌引起了歐洲網友們的關註,成為一首突然爆火的熱歌,搞娛樂公司的謝乾坤也成了應邀嘉賓。

謝乾坤風評不好,但韓嶠認為與他無關。

韓嶠微微點頭:“謝總。”

“韓總,走一個?”

韓嶠沾酒就醉,手上只拿了杯果汁兒,與謝乾坤碰杯。

謝乾坤毫不在意是酒還是飲料,端起自己的酒杯飲盡。

一杯美酒入腹,謝乾坤當即就說:“韓總想要找誰,不如考慮一下我?你跟了我,我保證伏羲雞犬升天,獲獎數量翻一番,全線產品一起賣爆,少奮鬥十年,只要你願意。”

謝乾坤生得一副好皮相,暧昧而輕佻的態度卻折損了出眾的樣貌。他的手往下探,酒精味幾乎要貼著韓嶠的腰線游走。

韓嶠不動聲色地退開,心下了然。

謝乾坤再說什麽表面調情實則侮辱的話語,韓嶠都回答得溫和而果斷:“謝總恐怕找錯人了,韓某不敢當。”

“不敢當,還是不想?”

“您說呢?”

韓嶠的語氣依然溫和,臉上的笑容卻變成了嘲諷,含情脈脈的桃花眼也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意味。

“呵呵,假清高。”

謝乾坤碰了個軟釘子,沒趣地走了,轉頭又纏上了一位男經理,沒幾分鐘就摟了人家的腰。

過不到五分鐘,謝乾坤的三弟謝銳言也端著一杯酒,過來找韓嶠,讓韓嶠有種自己是豪門香餑餑的錯覺。

謝銳言和謝乾坤並非同一個母親所生,但長相有七八分的相似。謝銳言的英氣更加逼人,沒有收斂年輕的鋒芒,顯得不夠老成世故,雙眼是深焦糖色的虹膜,在水晶玻璃燈的映照下閃著光輝,又銳利又明亮。

由此,韓嶠雖然剛被謝乾坤惡心完,卻並沒有對這個小幾歲的弟弟起多大的厭惡感。

“波nsoir.”

謝銳言和韓嶠搭訕的方式頗為有趣,他察覺到韓嶠應付老外時的蹩腳外語,先是混入了韓嶠談話的對象中,用一口流利好聽的法語十足地搶去韓嶠的風頭,把這群法籍獨立音樂人的註意力帶跑。

等他們稍微聊了一會兒,人群散去,韓嶠才意識到,雖然他沒能聽懂這位小謝總和法國人說什麽,他卻全程註視著謝銳言臉上因為說話而浮動的酒窩。

赴法前一晚,韓嶠熬夜惡補法語,沒能休息好,身體疲憊,精神亢奮,助眠的藥物沒有太多的效果,他能站在這裏,全憑敬業的精神,以及全世界通用的英語。

但韓嶠看到謝銳言那顆酒窩的時候,還是感到了久違的輕松與愉悅。

形狀異常相似的酒窩,韓嶠的母親臉上也有一顆,也在右臉頰,她是個性格樂觀脾氣爆、又十分熱愛工作的女人,如果她樂意的話,臉上整天都掛著那顆酒窩。

韓嶠想到了過世多年的母親,看著謝銳言的酒窩,好像被催眠了似的,全身心地放松了下來。

謝銳言禮貌而規矩地打招呼:“韓總,您好。”

韓嶠和他握了個手,說:“謝總,叫我韓嶠就好。”

“剛剛您也這麽叫了我二哥吧?區分一下,喊我名字也沒問題,畢竟我在光年沒做什麽不得了的,當不上‘謝總’這聲稱呼。”

“小謝總,”韓嶠加了個“小”字,語氣裏卻沒有傲慢,更誠懇了些,“您很謙虛。”

“不用說‘您’……您才是我的前輩。”

謝銳言的臉都快紅了,端著紅酒杯,也沒有和韓嶠相碰,恰到好處的青澀感有些勾人,韓嶠有那麽一瞬間,懷疑這小孩兒到底是真的害羞,還是在和他哥一樣故意招別人。

但謝銳言比他哥可愛多了。

韓嶠禮尚往來:“小謝總也不用說‘您’。”

他們全程的閑聊,話題都落於音樂,三觀都基於一條準線。

謝銳言給了韓嶠特別的第一印象;他是個談吐和氣質都頗為有趣的男人,雖然年輕了些,還在上學,只在謝乘章的公司掛個名,但日後未必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生意人。

韓嶠想和謝銳言交換微信,集體再聊聊,謝銳言卻說:“我二哥找我。”然後兔子似的跑沒了影。

二人再“相見”,卻是在互聯網上的唇槍舌戰,還有業務關系上的針鋒相對,而那個時候,謝銳言甚至是人在奧地利,不惜犧牲讀研的上課時間,也要和韓嶠掐個天昏地暗。

兩年前,也就是2018年初的頭三個月,謝銳言和韓嶠杠上了——伏羲用的作曲代言人,謝銳言所在光年星娛的下屬琴鶴音樂制作公司也會用。

謝銳言故意找韓嶠麻煩,每一次都是前後腳簽約,有幾次代言人因為那頭給的價格高出十倍,不惜支付伏羲違約金,轉頭投入光年星娛的懷抱。

謝銳言還會在微博上diss韓嶠本人硬拗文化人人設,因為韓嶠總是引用名人名言。

並且韓嶠的每條“盛世美顏”熱搜都有謝銳言對韓嶠發型的嘲諷,且都被點讚到一樓,哪怕是大V粉絲誇人的評論裏都有他,被網友批判太閑了,閑散總裁閑出屁了,煩人得很。

“保護我嶠!”

“待你長發及腰,娶我做總裁夫人可好?”

“男人留長發怎麽你啦,yygq的,看不慣你可以先行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啊!”

“韓總獨美,謝銳言不配!”

Tag還刷起了#謝銳言不配##韓嶠獨美##光年星娛副總歧視男性留長發#,一時沖上熱搜前排,後來熱度被謝銳言的大姐謝帷舟花錢壓了下去。

“江南四美”除了韓嶠,也有謝銳言,謝銳言確實是謝氏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他遺傳了生母林稔年的美貌,不笑的時候英氣銳利,笑起來的眉眼和酒窩卻能把人的心融化。

當年年輕的林稔年就讀於浙大計算機系,在電腦前敲著代碼邊笑,用一本C語言教程擋了半張臉,阻隔謝銳言的父親謝乘章的視線。彼時還是個混子二世祖的謝乘章驚為天人,瘋狂追求,終於抱得美人歸,讓林稔年成為他的第二任妻子。

遺傳了二人樣貌和智商優點的謝銳言自小就參加各種競賽,頻繁獲獎,算是神童級別的人物,別人點技能點是“一看就會,一學就廢”,但謝銳言確實是一學就會,一點就通。

謝銳言初中才開始拉小提琴,晚他二哥謝乾坤五年,卻在半年間就獲了國家級少年組金獎,在公開場合拉的每首曲子都被收入了專欄,和其他小提琴手一起匯總成紀錄片。

關註他的小提琴的唯粉們算是從謝銳言初中看到大學,為他的琴聲所打動,直到謝銳言絕口不提小提琴,進入光年星娛,成為三把手小謝總。

他的顏值也是從出生起就穩定美貌,從小帥到大,360度無死角,從未崩塌,顏粉眾多。

可惜謝銳言沒能遺傳到林稔年的情商和善良,在他對韓總“專一不二”的炮火之下,原本韓嶠和謝銳言的拉郎配超話“巧言如簧”,cp粉一下子撤走大半,產甜糧的太太紛紛跑路。

剩下的粉絲支撐不住,無奈地把“小甜餅”tag改成了“相愛相殺”,“巧言如簧”正式更名為“巧言令色”,此後瘋批文盛行,二次加工後的謝銳言儼然一朵黑心蓮,而韓嶠成了身高一米九二的美貌金絲雀。

韓嶠沒有把同人創作放在心上,劉嶺倒是對此說了好幾次謝銳言:“好好的富二代,可惜腦子有問題,是借著你蹭熱度給他家星娛和藝人造勢吧,還搞惡性競爭,心真臟!你劉董非治他不可,怕什麽謝氏,不要慫,就是剛!”

劉嶺也很忙,就喊了手下技術組的人去回評。技術組組員們覺得劉董殺雞用牛刀,憤怒的憋屈感讓他們的評論風格辣得嗆死人。根據員工的反饋,謝銳言發言的頻率少了很多,似乎是被擊退了,也沒有謝氏的人給他助威。

18年四月,春暖花開,伏羲的老款競品順利量產,日子變得悠閑,南京總部和哈爾濱分部的幾位CEO都開始結伴休假。

而謝銳言可能是因為海外學業繁忙,暫時失去了動靜。

韓嶠略略地暫停了忙碌的日程,去翻之前線上的那些評論,謝銳言除了對韓嶠引用名人名言的“不滿”,還有diss韓嶠發量過於濃密,其餘專業性的方面懟他都懟在點子上。

沒有太厲害的人身攻擊,並不是瘋狗咬人,反倒像奶狗在扯褲腳,感官略微有些奇怪,但能看出來謝銳言不算是個招人討厭的罵人精,反倒像在勉強自己。

反觀劉嶺找人回覆的評論,用九成的炮火去轟謝銳言三成的功力,彰顯禿頭程序員們的憤怒火焰。

慘,小謝總,慘。

韓嶠有些莫名的內疚,親身下場和謝銳言之間的評論“互動”以表誠意,小謝總收到時隔數月的回覆,果然如期而至。

韓嶠引經據典,包括樂理知識,樂器概念,以及謝銳言提到最多的編曲,用魔法打敗魔法,很快就贏得了這場戰役的勝利。

劉嶺:“就沒見過你這麽炫技,讓我看看那位小謝總給你評論了啥……臥槽!”

劉嶺女朋友出差,他只好日常過來蹭吃,韓嶠烤好曲奇,拿了烤盤出來:“怎麽?謝銳言和我表白了?”

劉嶺:“是的,和表白差不多,他誇你是配得上他的男人!”

韓嶠手一抖,烤盤邊角上的蔓越莓曲奇咕嚕嚕地滾到了地毯上。

潔癖的韓總看著地毯想,又要換新的了。

劉嶺:“哦不是不是,後面還有兩句,如果這些不是你臨時找槍手想的話……他還罵你是跳梁小醜!你多有文化啊,他怎麽能這麽酸不拉唧,他才小醜本醜,呸!還楞著幹什麽啊,和我一起呸。”

韓嶠:“他還年輕,別和他計較。”

劉嶺:“而你我只大他六歲。”

韓嶠笑:“我們奔三,他二十出頭,六歲還不夠?一歲都有一個代溝,而且溫室裏的花朵,再減十歲。”

劉嶺:“四舍五入他只有十一歲?你這張嘴啊,總是損人於無形,不過我喜歡。誒,掉地上的餅幹別扔,你家地毯多幹凈,拿給我,我吃掉!”

聊到後來,莊畢也來了,和劉嶺你一言我一語,細數謝氏的那些小輩。

謝氏是個大家族,其中謝乘章是他們二十個兄弟姐妹裏面最有出息的,接管他父親的大農場,發家後做起房地產生意,近年來帶小輩們一起進軍娛樂圈,他自然是統領全員的總帥。

謝乘章事業有成的同時有過三任妻子,現任妻子茹寸心年輕美貌,為謝乘章誕下四女謝羽,現在還在貴族學校讀初中。

涉獵娛樂圈的是謝乘章的三個成年的兒女。

老大謝帷舟,女強人,一把手,撐起了光年星娛的半壁江山。

老二謝乾坤,運營二把手,情場浪子,男女通殺,得益於工作需要和人際關系,有著數不完的花邊新聞。

老三謝銳言,名譽副總裁,除了搶了伏羲三個十八線代言明星外,似乎沒有任何成就,還在留學,衣食無憂,標準的溫室花朵。

劉嶺擠眉弄眼:“嬌嬌,你這死對頭有點low。我覺得還是謝帷舟和你合適,又美又颯,同款工作狂,你就沒點想法,沒有惺惺相惜之感?”

那時的韓嶠完全沒有聽到劉嶺的後半句話,兀自沈浸在莫名的情緒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和謝銳言兩個人成為了業界公認的死對頭。

一位新銳樂器公司的執行總裁,一個老牌娛樂公司的掛名二世祖,原本風馬牛不相及,因一場宴會相識,尚未構築的人際關系又猝不及防地單方面被小謝總毀壞,破碎成了渣渣。

謝銳言的態度讓人琢磨不透,就像那場晚宴上發生的一切都像鏡花水月,而謝銳言的酒窩則是記憶中的錯覺。

韓嶠不覺得傷心,只是在疑惑的同時,感到深深的遺憾。

針鋒相對後的一年多時間裏,謝銳言沒有再出現在線上線下,徹底消失在韓嶠的視線裏。

直到2020年的第二天,韓嶠在哈爾濱紛飛的大雪下,發現了這個暴躁又沈默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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