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綺第三次見到王默，是在新劇《今晨有雨》片場，多女主群像劇，麥白給她爭取到女三的戲份。

那天她因為拍雨天和初戀分手的戲份，入戲太深，哭得兩只眼睛都腫起來。

等最後一場拍完，她回休息室換衣服，推開門竟看到王默坐在沙發上，姿態閑散的玩著手機，聽到開門聲也沒有擡頭。直到她身後的助理輕呼出聲，他才擡眼，淡淡朝她們看過來。

何嘉綺見他姿態隨意，目光微疑，猜測他是來探班的，大約不慎走錯了房間。

她正琢磨怎麽開口詢問不會尷尬，王默臉上已經浮上幾分笑，溫和問：“拍完了？哭成這樣，是入戲太深，還是挨導演罵了？”語氣自然得好似他本來就是來找她的。

何嘉綺楞了一秒，認真回答：“剛才拍的哭戲。”

王默“哦”一聲，將手機收了，站起身朝她走過來。

他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停下，看著她的眼睛說：“想象不出來你哭起來是什麽樣子。”他說著眉頭輕輕皺了下，好似這真是一個值得思索的難題。

何嘉綺沒來由有點緊張，垂下眼眸不敢跟他對視，他卻又輕笑了聲，微頷首道：“你忙吧，我先走了。”

“恩，再見。”

王默走出休息室，何嘉綺正要關門，就聽見走廊裏傳來一道驚喜的女聲。

“王默，你來了。”是女二號舒音，她小跑著，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咚咚作響，“來多久了？怎麽沒給我打電話？”

何嘉綺放在門把手的手頓住，突有點不想關嚴了。

舒音比她大幾歲，身材性感，長相冷艷，對外一直走禦姐路線，平素說話時連嗓音都是沈穩利落的，她沒想過對方竟然也會這樣嬌俏活潑的說話。

“什麽時候到的，怎麽沒給我打電話？”

“想著你在忙，怕打擾你拍戲的情緒。”

舒音聽他聲音溫和，沒有因為她的遲到生氣，連忙順著說：“今天被一個新人演員拖累了，害我我連續拍了四個多小時，站得腳都疼了。”

“站了四個小時？我看至少有一般時間在教育新人吧。”

王默語氣帶笑，卻是篤定的，何嘉綺彎了彎唇，舒音啞口。

王默說：“既然累了就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他說完這句似乎真的提步走了，何嘉綺聽到腳步聲，沒幾步就被舒音攔住：“你說的來看我，就這麽看的？”

王默的聲音又遠了點：”不這樣看要怎麽看？我還帶個放大鏡來？到時給你看胖了，你不找我麻煩。“

“王默！”舒音的聲音既嬌嗔又強硬，”不許你走，你再陪我一會兒。哎，王默……“

何嘉綺沒聽到王默再說話，只聽到兩人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她關嚴了門，突然心情很好的笑了。

舒音脾氣不好，仗著入行比她久，咖位比她大，平時跟她說話總端著架子，有時候跟她對戲想改就改了，若是何嘉綺沒接上來，也要被她埋怨反應慢。此刻看她碰了軟釘子，對何嘉綺來說，真是件愉悅的事。

**

那天過後，舒音的臉色連著難看了許多天，除非輪到她的戲份，其餘時間不是呆在房車，就是休息室。連男主周凜生日請全劇組人吃飯，她也僅僅去露了臉，就借口身體不舒服，一個人窩在一邊抽煙。

何嘉綺休息室和她相鄰，隔音不是太好，偶爾還能聽見她厲聲罵助理的聲音。

有一次鬧得實在有點過，她助理從休息室一路哭著出來，正巧被剛下戲的何嘉綺和另外兩位年輕女演員碰見。

女演員A說：“我原來以為舒音姐就是性格高冷，所以給人距離感，想不到脾氣這麽勁爆。”

何嘉綺不好說你是沒見過她軟糯的一面，不太認真的搭話：“大概最近心情不好。”

“失戀了，心情當然不好。”女演員B見她倆露出微驚的表情，直接給她們推進休息室，關了門才壓低聲音繼續，“你們不知道？”

女演員A：“有聽說，不太確定。”

何嘉綺搖頭，女演員B扶額嘆息：“天啊，嘉綺寶寶你果然是劇組最認真拍戲的人。”

何嘉綺想起那天的事，問B：“你知道她男朋友是誰？”

女演員B點頭：“瑞銀集團的三公子，王默。”她說罷又搖頭，“也不算是男朋友，只是在一起過，王公子沒上心，她自己認真了。”

何嘉綺明白她說的意思，心裏不太舒服：“以舒音的名氣，認認真真談場戀愛不好嗎？這樣被辜負，也挺可惜的。”

女演員B：“可惜什麽？圈子裏誰不知道王三公子的做派，每次開始前都會跟新人說清楚規則，選擇權交代得明明白白。舒音跟他快一年了吧，也算長的，斷這麽幹凈，大約是她要了不該要的，觸了王公子底線。”

女演員A嘆氣：“女人大概都有成為例外的幻想。”

女演員B：“王公子家裏給他訂了人，她就不該幻想。”

“他有婚約還這樣？”何嘉綺沒明說，但語氣和表情明顯帶了鄙夷。

AB兩人都不以為意，對視一眼，咯咯笑出聲。

A說：“你想說他渣?沒關系，王公子自己給自己的定位也這樣。”她頓了頓說，“不過我聽說他以前比現在低調多了，反倒是訂婚後才這樣招搖，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陳家千金長得不好看，畢竟王公子見慣了各色美人，普通顏值還真吃不下。”

B說：“可不是，本來他們那個圈子裏的事情我們很難知道，大家有默契出來玩都不會隨便出來亂講。只是那位陳小姐太高調，弄得大家不得不知道她。”

何嘉綺註意到對方說這些的時候神情語氣皆有鄙夷，但鄙夷對象卻不是那個始作俑者。

她從前不是沒聽過王默的花邊兒，在女孩們眼中，他從來不是專一深情的形象，他桀驁不馴，他玩世不恭，他還花心成性，他曾交往過的女伴兩雙手都數不過來。

這些隨便一條放在一般男人身上都”不能饒恕“的罪行，放在他身上卻成了美好的，想要征服的遺憾。但她那時候不認識這個人，就無法對他產生清晰的情緒，如今見過幾次，再聽人說起內心的感覺就有點微妙。

圈子裏人多嘴雜，她習慣了謹言慎行，本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偏AB二位興致挺高。

A話音一落，B就說：”不用懷疑，那位陳家千金長得真的很路人，而且脾氣火爆。“

A：”你見過？“

B：”有次陪著參加一個酒會，見過一次，那次是陳家主場，王公子也去了，兩個人話都沒說一句。“

她頓了頓說，”不過王公子對女伴好可是出了名的，給資源給人脈，出手也闊綽，你說他花心吧，但人家至少從沒劈腿過，就算找下家也會在結束上一段關系過後。“

A附和：”對，他雖然看起來紈絝得不得了，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可不比那些正兒八經的霸總少，那個金穗資本不就是他的？我聽說好些娛樂互聯網公司都找金穗做基金托管。“

B嘆息：”再有錢有背景又怎麽樣，還不是被家裏逼著聯姻，聯姻對象還是個無法形容的暴戾醜女，從這一點看，還不如普通人咯。我是他也多交幾個溫柔漂亮的女伴。“

何嘉綺有點想笑，都說男人愛雙標，女人何嘗不是一樣，只要渣男有錢有顏有才華，就算出.軌都是形勢所逼，苦中作樂。

——她終於忍不住出聲反駁說：“就算他未婚妻再不好也改變不了他有婚約的事實，男女朋友尚且需要彼此忠誠，何況未婚夫妻，他這樣的就是出.軌渣男，怎麽洗地都白不了。”

何嘉綺在劇組從來是最溫柔和氣的人，即使心情再不好，也斷不會將負面情緒帶給身邊人。AB互相看一眼，表情都有點驚訝，幾秒沈默後，A試探問：“嘉綺，你認識王公子？”

何嘉綺連忙否認：“就見過兩次，談不上認識。”

AB哦一聲，話題到此為止。

這事後來被小助理說漏嘴透露給麥白，麥白打電話把何嘉綺痛罵一通：“你是不想在圈子混了是不是？王默為人如何輪得到你去評判，還說別人是出軌渣男，我看你是想直接從女三變成女十八……”

麥白口誅筆伐的功力非常人能及，何嘉綺敢怒不敢言，心裏默默把王默罵了十八遍。

***

《今夏有雨》快殺青的時候，劇組發生一件大事。

那天也是雨天，何嘉綺下了戲回休息間卸妝，剛上樓就聽見前方喧鬧不已，謾罵聲中夾雜女人的哭聲。她頓住腳，助理小秋先一步跑過去看，幾秒後急沖沖跑回來，驚懼著說：“有人在您休息間打人，好像是……舒音姐和幾個女人。”

何嘉綺還沒來得及說話，一群安保從她身邊快速跑過去，徑直進了休息室。緊接著監制、場務等工作人員也都趕了過來。休息間的門被關上，裏面很快恢覆平靜，只隱隱聽見幾句罵聲和女人嚶嚶的哭泣聲。

後來何嘉綺才聽說，打舒音的人是王默的未婚妻陳若瀾，當時舒音也是剛下戲，在走廊遇見陳若瀾就被對方拖進了最近的一間休息室。雖然劇組有意瞞著這件事，事件還是被人放上網，因為休息室是她的，涉事女主角也由舒音變成了她。

麥白氣得跳腳，大罵舒音的團隊不講武德，為了摘幹凈自己，使這種下三濫手段。麥白四處托關系想把熱度壓下去，那次效果好得出乎他意料，《今夏有雨》劇組連同導演出品方親自出面幫她澄清。消息很快被其他新聞擠下熱搜，痕跡也被刪的幹幹凈凈，

麥白察覺出不對勁，暗戳戳問她：“這是有大人物出手了啊，嘉綺，你最近認識了什麽人嗎？”

何嘉綺搖頭：“我認識了誰，能是你不知道的？”

這話是事實，麥白喜歡何嘉綺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她心眼少，聽話，幾乎沒有作的時候。

就是那一晚，何嘉綺第一次接到王默的電話。

她當時見是陌生號，先掛斷了，那邊緊接著發了信息過來。

【我是王默。】

何嘉綺還驚訝的看著那幾個字，他又打過來。

這一次，她接了。

“在做什麽？”王默的聲音淡而自然，就好像他們是經常這樣通話的朋友。

他的聲音第一次離她這麽近，何嘉綺有一點緊張，老老實實說：“在……喝水。”

“喝完了嗎？”

“……還有半杯。”

那邊笑起來，很愉悅，好一會兒才說：“下來，我在樓下等你。”

何嘉綺很想問他什麽事，王默沒給機會，說完直接掛斷電話。

何嘉綺不想下去，但王家勢大，瑞銀在娛樂圈的能力可以說是翻雲覆雨，她是真不敢隨便得罪王默。

她很快換了衣服下樓，剛出門禁就看到小區的車道上停著一輛橙色的超跑，王默站在車頭抽煙，見她出來，沖她招了招手，掐滅煙等她走近。

何嘉綺走到理他約兩米的距離停下，恭謹問：“王總，您找我有事嗎？”

她神情和動作寫滿了戒備，王默心裏想笑，她這樣的性子在娛樂圈能走到今天也是不容易。他突然就想逗逗她：“過來見過朋友，想著你也住這裏，過來看看你。”

果然，她一聽這話臉色就有點變了，聲音顫顫的：“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你……”她咬著唇，似乎也覺得自己問的有點傻，他要知道這些應該很容易。

王默看著她問：“我什麽？”

她欲言又止，垂眸看地面：“沒什麽。”

沈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何嘉綺頭皮發麻，他突然笑著說：“怪我沒說清楚，這次的事連累你了，我來看你需不需要幫忙。”

他話說的誠懇，何嘉綺有一點尷尬，擡頭望著他好幾秒，才問：“是你幫忙撤的熱搜？”

“應該的。”

“謝謝你。”

何嘉綺道謝完又沈默了，王默有點無奈，他好像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你肯定在背後罵過我。”確定她的確不想再開口，他說。

“我沒有。”何嘉綺否認得極快，好像只要反應快就能掩蓋心虛，並擲地有聲的反問他，“我們又不熟，我罵你做什麽？”

“意思以後熟了，就會罵了？”

“……”

何嘉綺不想跟他再待下去，她住的這個小區私密性很好，記者倒是很難混進來，但住在這裏的明星名人可是不少，她不想被人看見沾染是非，於是說：“王總，我明早要趕飛機，得先回去了，總之謝謝你幫助我。”

她對他明顯有抵觸，涇渭分明到好像他是洪水猛獸，王默心裏不太高興，面上沒表現出來，問：“你要去哪兒？”

“西北。“她頓一下，說，”去拍戲。”

“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三四個月。”

“等你回來吧，我請你吃飯。”王默輕描淡寫說完，跟她告別說，“上去吧，我走了。”

王默很快上車離開，他看著後視鏡中何嘉綺的人影越來越小，想起她剛才聽到他要請她吃飯時候，咬牙切齒想要拒絕又不敢拒絕的慍怒樣子，心情條的變得愉悅，他知道她肯定在罵他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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