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在日本被視為吉祥鳥，人們認為它是超度引領靈魂的使者，所以普通的日本民眾對烏鴉是相當有好感的。

喬羽這只烏鴉卻不是日本的烏鴉，它的故鄉是海那邊的花國。

花國的神話中，太陽是神鳥三足金烏的化身，金烏被後來人猜測為鴉類，而後羿射日之後剩下的那只唯一的金烏又叫做陸壓，也有寫法為陸鴉，種種蛛絲馬跡都證明，一身黑的烏鴉就跟太陽有不解之緣。

在這種雷雨天氣裏，鳥類在外飛行本來是很危險的事，烏鴉一路就飛得穩穩當當，順利抵達擂缽街。

太陽嘛，還會害怕下雨打雷不成？

體型不小的鳥盤旋了一會兒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它緩緩降落在了喬羽的傘邊，用鳥喙敲了敲傘，就跟敲門一樣。

喬羽移開傘，見到烏鴉驚喜道：“居然是你來啦。”

烏鴉穩重地點點頭。大鳥的視線轉移到了喬羽懷裏那個始作俑者。

小貓枕在喬羽的臂彎裏跟這只鳥對視，小醫生沒有感覺到什麽，倒是阿哈又縮了起來。感覺它們視線都在劈裏啪啦地打架！

烏鴉圓潤烏黑的眼睛盯著小黑貓看，貓咪紅色的眼睛也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喬羽伸手摸了摸烏鴉：“怎麽了？”

烏鴉收回視線，張開巨大的翅膀叫了一聲：“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雨馬上就小了很多，總算不是那種兜頭蓋臉打下來的雨勢了。

喬羽松了口氣。

烏鴉振翅高飛，在空中盤旋了幾周之後，雨勢漸漸減小，喬羽他們終於可以行動起來。

擂缽街常年不見動物，在這個黑漆漆的夜晚裏，擂缽街的居民也看不見同樣都是黑漆漆的烏鴉，但不妨礙他們聽到烏鴉的叫聲，並在掩體處閉眼祈禱。

傳說擂缽街是有神明的，那麽神明身邊有烏鴉使者也並不奇怪吧？

現實的生活充滿了絕望和悲傷，艱難求生的人依舊願意祈求彼岸的親人能獲得幸福，這時候出現的烏鴉似乎就成為了一道光，在這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悄然降臨。

雖然誰也見不到烏鴉，也沒看到光。

但是光就在他們的心裏。

太宰治站在擂缽街跪下祈禱的人當中突兀又獨特。

少年鸞色的眼眸落在那些跪下祈禱的人身上，從瘦弱的婦女到強壯的男人，他們有人念念有詞，有人低聲啜泣。身上苦難的痕跡，在這一刻似乎都淡化了。

尚且年少的太宰治不太能理解這種行為。

他見過的黑暗太多了，從來不會向往這樣虛無縹緲幸福，他也沒有要祈求的幸福和未來，沒有需要他這樣做的親人和同伴。

但擂缽街的人那樣虔誠的樣子，稍微有一點……打動了他。

這算什麽呢？

這個年紀的太宰治還不太懂。

有了烏鴉引領之後，喬羽總算回到了寵物店。

半夜的橫濱並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不知道是今天他們幸運，還是歸功於磅礴大雨，總之喬羽回來的路上沒有遇到一個人。

濕身了好幾個小時的喬羽回到店裏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毛巾先把阿哈和小黑貓都擦幹了。嚶哥一直在呱呱叫催促著喬羽，但喬羽堅持先把它們兩都擦幹了他才去換衣服洗澡。

小黑貓一身花紋從橘色變成了黑色，本質上也還是那只貓。它坐在喬羽放下的幹凈毛巾裏，探索著這個對它來說很陌生的地方。

倒不是寵物店有什麽奇怪的，但是寵物店內的氣氛讓貓咪覺得不適應。

軟軟的，暖暖的。

空氣中都飄揚著食物的香味，和它以往習慣的氣味相去甚遠。

嚶哥還顧不上它，鸚鵡管家不放心地跟著喬羽，差點就跟著寵物醫生一起進去浴室，最後被醫生抱出來了也不肯走，落在了浴室門口跳來跳去。

鸚鵡管家時不時叫喚一聲，喬羽就在浴室裏面應它一句。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喬羽從浴室裏出來為止。

鸚鵡站在喬羽的肩膀上，催促著喬羽進廚房煮了一大鍋姜水。不過這個時候的喬羽明顯已經著涼了，鼻塞和噴嚏的感冒預兆提前到來。

小黑貓從喬羽出來開始就在桌上團團轉，阿哈看小貓著急就湊了過來，剛好被貓當中梯-子，踩著阿哈的腦袋一路滑下去。

阿哈：汪嗚？

哈士奇還以為是什麽新奇游戲，感覺挺好玩的，扭頭就用鼻子拱了拱小貓，把小黑貓拱得一個趔趄。

如果是小橘貓可能就算了，可小黑貓的脾氣並沒有那麽好，它反手就一爪子拍在了阿哈的鼻梁上。

那個氣勢洶洶，阿哈立刻就裝死不敢動了。

小黑貓跟著進去廚房，它站在門口看著喬羽的背影。

喬羽身材偏瘦，個子在平均線以上，穿著一身舒適的棉麻質地家居服，和喬羽本人給人的感覺很像，就是一種柔軟又溫和的感覺。當然在小黑貓這個程度的存在看來，這個人類崽子弱得可以，沒有過人的力量和潛力，是它一個不小心就會死的類型。

還不如把它拉出來的那個人類呢。

起碼那人還在它面前堅持了好幾分鐘。

心裏想得是那麽嫌棄，可喬羽轉過身來要伸手摸它的時候，小貓咪還主動把頭懟上去。

小黑貓：……也就手心比較暖了。

“餓了嗎？”喬羽說話甕裏甕氣，鼻塞導致他聲音沒有過去那麽清晰。

小黑貓的眼睛在燈光下看顯得更邪氣，它幽幽盯著人的時候，很難讓人不想起惡鬼、魔鬼之類的意象。但是醫生似乎一點都不怕，還多摸了它兩下。

小黑貓：“喵——”趕緊睡覺吧，小崽子。

喬羽聽不懂不代表鸚鵡聽不懂，嚶哥站在喬羽肩上，伸展著一邊翅膀，兇巴巴地朝著黑貓叫了一聲。

小黑貓身上黑色的火焰又冒了出來，兩小簇點燃在了耳朵尖上：“喵嗚！”

嚶哥從喬羽肩膀上，一簇明亮的火焰在它的額頭燃起：“啊！”

來啊，幹架啊，誰慫誰是狗！

眼看著兩只小動物就要全副武裝幹架了，喬羽立刻虛弱地咳嗽了兩聲，喘氣道：“好、好熱啊……”

這句話比外面的大雨還要厲害，一下就撲滅了兩只小動物不同尋常的火焰。

嚶哥幾個跳躍靠近喬羽，叫聲溫柔婉轉，跟剛才兇悍的樣子完全是兩幅面孔。站在一旁的小黑貓鄙視它哄崽子的行為，卻在喬羽摸過來的時候，叫聲又軟又綿。

某種程度來說，偏向野獸思維的小黑貓可比小橘貓要坦率多了。

喬羽笑了笑，端出了姜湯喝了一大碗，給阿哈和小黑貓添了糧，自己翻出之前的幹糧填飽了肚子，在鸚鵡的催促下早早地爬上床睡了。

就是半夜喬羽起來要上廁所時，被小黑貓嚇得心都跳快了兩拍。

一身黑暗紋路的貓貓睜著一雙鮮紅的眼睛，在這個大雨的夜晚折射出一點點若隱若現的紅光，睜眼的一瞬間喬羽差點以為死神到來。

胡亂伸手拍開了燈，才看見那只蹲在他床頭櫃上的小黑貓。

喬羽拍了拍胸口，有氣無力問道：“怎麽了？”

小黑貓望著他不說話。

醫生先去廁所洗了把臉，清醒了一點才回來。小黑貓依舊坐在那裏，好像一尊貓貓雕塑，又像是貓向日葵，小腦袋跟著喬羽轉。

喬羽回來坐在床邊，看小黑貓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就自己翻出了日語的平假名、片假名板，豎在小黑貓面前：“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小黑貓露出了一個覆雜的表情，按照喬羽的解讀，大概是“你居然不認識本大爺”的意思。

好脾氣的醫生軟軟地解釋道：“因為我不是日本人，還是今年才從美國過來的。”

小黑貓沒好氣地哼了哼，還是給他拼出來了。

“アラハバキ？”喬羽一字一句讀，“荒霸吐，小荒？”

叫小荒的時候，被小貓咪的尾巴打了一下手背。

貓貓打人一點都不疼。

完全不知道自己把什麽樣的存在帶回家的喬羽，笑瞇瞇地把荒霸吐小貓咪捧起來，“那麽晚還守在我床邊，是因為擔心我嗎？”

荒霸霸噴了口氣，扭過了身體，用屁屁跪著喬羽。

小醫生的鼻子還是堵塞的，說話的聲音都悶著氣，他笑起來摸摸小黑貓的背，毫無戒備的又躺下了。“謝謝你哦。”

第一次聽謝謝。

荒霸吐的尾巴動了動，有點不適應。

荒霸吐自己都很難說清楚自己是什麽東西。在他原本的土著信仰者消失殆盡之後，沒有被記錄到日本正統神系當中的存在。*現在的它不是神，也不是妖怪，準確點的形容就是“非人類”。它像是人類創造出來的東西，像是人類的鏡子。人類向他傳達恐懼、恐慌的情緒，它就會以殘暴、肆虐的性格出現，人類以誠懇、平和的情緒祈禱，他就會成為平靜溫和的存在。

只是後者非常少。

喬羽是它有記憶以來的第一個。

荒霸吐第一次以如此清晰的意識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喬羽不是它的信仰者，卻成為了比信仰者更重要的存在。荒霸吐一想到喬羽要因為它生病，甚至會死掉——在荒霸吐的印象中，人類一直都很嬌弱、很快就會死掉的存在——荒霸霸就忍不住過來看看他。

“既然你不走的話，”喬羽從被子裏伸出手，“那就陪我一起睡吧？”他把貓貓抱到了自己的枕頭邊上。

荒霸霸：唔，嬌弱的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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