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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救下顧安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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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救下顧安錦

過了兩天,逸親王府並未傳出任何消息,也未有任何動作,就好似初三那日的晚上,任何事都未發生一般。

大年初五這一日,茗葉軒一大早便重新開張了,過了個年,樓裏再次熱鬧起來,許多人一早就過了來,喝茶的喝茶,聽書的聽說,歡聲笑語不斷。

臨近午時,福祿坐著轎子到了茗葉軒門前,下轎後他神色匆忙地進了樓裏,直接尋到掌櫃,焦慮問道:“掌櫃的,你家少東家可在?”

不過兩日,福祿看著便憔悴了許多,神色間是藏也藏不住的疲憊。

掌櫃的自然是識得福祿的,當即客氣笑道:“福祿公公尋我家公子何事啊?少東家這幾日並未過來樓裏。”

福祿探究地打量掌櫃幾眼,似在分辨他話中的真假,好一會後,幽幽嘆了口氣,道:“勞煩掌櫃的,若是沈七小公子過來樓裏,還請掌櫃的轉告一聲,我家王爺病了,整日茶飯不思,還請小公子上門勸勸。”說罷又是接連嘆了幾口氣。

掌櫃的眼中快速閃過一道亮光,弓著身子連聲應道:“好嘞,到時少東家一來,小的便轉告小公子,福祿公公放心。”

福祿點了點頭,留下幾錠銀子,又匆忙離開了。

一個夥計見狀湊了過來,低聲道:“這說的還真像回事,竟提也不提嫻側妃三個字。”

掌櫃的繼續撥算盤,道:“行了,做你的事兒去。在小姐面前別多嘴多舌。”

夥計忙捂住嘴,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看見。”溜溜達達做事去了。

掌櫃的只將福祿來過的時告訴了十二。

十二聽後摸著下巴道:“看來逸親王猜到小姐是被我們藏起來了,只是今日那福祿公公過來,就不知是不是逸親王的意思了。”

掌櫃讚同地點頭,也若有所思道:“我是覺得那福祿公公是自個兒過來的,畢竟王府沒有傳出半點消息。看來逸親王並不打算將小姐帶回去。不過這更讓人費解。”

聞言,十二嘆了一聲,道:“這其中的緣由,就不是你我能知曉的了。”掌櫃的點點頭,也嘆了一聲。做自己的事去了。

顧安年在茗葉軒的後院裏待了幾日,期間她只見過沈千與十二。

她沒有去打聽外面的消息,即便如此,她也猜到了外面的情形。先生沒有另尋他處隱藏,那就說明這裏還很安全,而這安全。自然是因著宋祁那邊並無動靜。

宋祁的毫無反應,讓她在慶幸的同時,又隱隱有些難過。

體會著心中的苦澀難過。顧安年苦笑著搖了搖頭,是她自己要離開,現在卻又因為宋祁的不尋找而感到難過,讓她自己都不由想罵自己一聲犯賤。

好在這份難過她還能壓制的住。不至於讓計劃半途而廢。

又過了兩日,逸親王府依舊沒有半點動作,倒是吳婷兒悄悄來了一趟,告訴了十二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

“婷兒說寧秋霜偷聽到了三皇子要迎娶顧安錦,以及顧安錦與洛靖遠私奔的消息,隨後花了大價錢雇了一批殺手,要追殺顧安錦。”十二把吳婷兒告訴他的消息轉告給顧安年。

聽完十二的話。顧安年皺緊眉頭,問:“可知道是哪裏的殺手?”

十二頷首,道:“寧秋霜能尋到的,自然都是些下三流的角色,我已經派人去盯著了。”

顧安年滿意地點頭,十二做事她還是放心的,頓了頓,她又問:“那洛靖遠呢?”

十二想了想,道:“聽婷兒的意思,寧秋霜似乎並不打算對洛靖遠如何。”

聞言,顧安年冷笑一聲,道:“也不知寧秋霜可是還對洛靖遠有幾分意思,才會如此。”

十二轉了轉眼珠,道:“小姐,我們可要把那些殺手給——”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顧安年搖了搖頭,笑道:“不急,你讓人繼續在暗中盯著,待尋到人再解決也不遲。三皇子與永濟侯府那邊,你也分別派個人去盯著,一有消息就馬上來報。”

十二腦子一轉,便知曉了她的用意,嘿嘿笑道:“還是小姐英明。”

顧安年淡淡一笑,眼中恢覆了少許神采,見她恢覆了些精神,十二暗地松了口氣。

沈千拜托了一些江湖朋友幫忙留意顧安錦與洛靖遠的消息,顧安年又派了人盯著宋璟與顧之源,以及寧秋霜那邊的動靜,結合這幾方的勢力,要調查出顧安錦的藏身之處並非難事。很快,便有派去的人來報信,說是三皇子那邊已經查到了顧安錦兩人的下落。

得到消息後,沈千與十二便立即趕了過去,將已經被抓住的顧安錦與洛靖遠救了下來,帶回了茗葉軒。

顧安年易了容,並不怕被顧安錦與洛靖遠察覺異樣,在沈千與十二帶著兩人回到茗葉軒時,她還過去搭了把手,扶了一把受了傷的洛靖遠。

在外躲藏了幾日,也不知是難過,還是惶恐不安,顧安錦消瘦憔悴了許多,只是眼神卻比以往鎮定堅強許多,除了眼眶有些發紅,臉上並未有淚水。顧安年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心底忍不住感慨她終於長大了。

顧安錦與洛靖遠被安置在了一處廂房裏,沈千替洛靖遠療傷上藥,顧安年在一邊打下手幫忙,看到洛靖遠身上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刀傷,顧安年有些不忍直視。

看來與寧秋霜只要顧安錦的命相反,宋璟是不管洛靖遠的死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寧秋霜與宋璟兩人果真是絕配,同樣都是可以為了自己,置曾經的姐妹朋友於不顧。

顧安錦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似是再也忍耐不住,捂著嘴流下淚來,看著她無聲哭泣的模樣,顧安年想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

見狀,洛靖遠虛弱地對顧安年點頭致謝,對顧安錦安撫道:“錦兒莫要擔心,我無礙。”他這一說,顧安錦反而哭的更兇了,顧安年頗覺無語。

上好藥,沈千與顧安年便離開了,讓剛經受了磨難的一對小情人能單獨相處。

顧安年並未回自己的房間,而是跟著沈千去了堂屋裏,她知曉沈千有話要對她說。

果然,進了堂屋剛一坐下,沈千便開口道:“如今顧安錦也尋到了,待洛靖遠傷勢稍稍好轉,我們便離開京城。”

這不是在詢問顧安年的意見,而是決定,顧安年不能辯駁,只能點頭道:“好。”

沈千提了口氣,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宋祁受傷的時,好半晌後,終是打消了念頭,擺手道:“夜深了,你也掛心了大半天,回房休息去吧。”

顧安年乖順地頷首,起身告辭回房。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沈千低低嘆了口氣。

第二日一早,顧安年與沈千剛洗漱完到堂屋用早膳,洛靖遠便在顧安錦的攙扶下過了來,見了兩人,洛靖遠行了個大禮,感激道:“多謝先生與小姐出手相救,此等大恩,在下無以為報,還請先生與小姐受在下一拜!”說罷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顧安年無動於衷地繼續喝粥,只輕輕瞟了洛靖遠一眼,倒是沈千仿似對洛靖遠印象不錯,見狀上前將洛靖遠扶了起來,笑道:“洛公子不必多禮,在下與……小女也不過是受人之托罷了。”

解釋的說辭顧安年早已想好,沈千只需照著說出來就是。

“不瞞二位,在下乃是陸方伯的師傅,方伯感念顧三小姐的知遇之恩,是以便懇求在下在顧三小姐危難之時能出手相救,是以,在得知顧三小姐離開侯府後,在下便一直在尋找三小姐的下落,希望能借此機會,替方伯報答顧三小姐的恩情。”

顧安錦恍然大悟,又驚又喜,驚呼道:“原來是陸公子!”隨後便將自己助陸方伯拜齊大將軍為義父之事告知了洛靖遠,末了,赧然道:“小女子原是為報答陸公子的救命之恩,才會在舅父面前引薦,卻不想此次又托陸公子的福僥幸逃過一劫。”說著竟落下淚來。

“這便是因果循環,好人有好報。”一直在喝粥的顧安年突然出聲道,顧安錦一驚,望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溫柔,對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洛靖遠聞言連連頷首,卻依舊感激萬分,拱手道:“不管如何,先生救下我二人性命,這份恩情,在下永生難忘,在下……”

“如今不是議論報恩的時候,我們還是盡快離開京城為好,不然那些尋你們的人,遲早還會再找過來。”顧安年打斷洛靖遠的話,她還真是受不了這個書呆子。

“小女所言極是,為今之計,是離開京城。”沈千頷首。

“可是靖遠他……”顧安錦擔心地望向臉色蒼白虛弱的洛靖遠。如今靖遠傷勢未痊愈,實在不適宜長途跋涉。而且,若是路上再遇到歹徒,她們該如何是好?

“顧三小姐不必擔心,在下略懂醫術,只要洛公子傷勢稍稍好轉,在下並能保他一路無礙。”沈千許下承諾。

“先生的意思是?”洛靖遠驚訝非常。

“爹爹的意思是我們會陪同你們一起離開,你們有想好要去何處嗎?”顧安年道。

“這、這怎麽使得,豈敢勞煩先生……”洛靖遠連連搖頭,顧安錦臉上卻是露出幾分欣喜,只是並未開口。

一百、情之所歸,心之所在

第三卷最終章,明天開啟新章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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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千的勸說,以及顧安錦渴求的目光下,洛靖遠權衡再三,最終接受了沈千的好意。

再三謝過沈千與顧安年後,顧安錦與洛靖遠就安心留在了茗葉軒養傷,等待出發之日。

月朗星稀,白雪之上,遍地銀光。

顧安年站在銀裝素裹的庭院裏,仰頭看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漸漸消散,月華落在她微斂的羽睫之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半垂的眸中光華瀲灩。

“沈姑娘。”顧安錦扶著門框,含笑望著月光下顯得恬靜美好的人兒,心底湧起一股不可言狀的親密熟悉感。

眸中光華微黯,顧安年轉頭面無表情望向顧安錦,淡淡喚道:“顧三小姐。”繼而回過頭望向遠方,語氣裏是全然的陌生與淡漠,這般疏遠的態度,讓顧安錦不由怔了怔。

然,現在的顧安錦已不再是那個只知道哭泣的永濟候府嫡小姐,很快,她便收拾好心情,友好而溫柔地笑道:“沈姑娘看著年紀比我稍小,我可否喚你為念兒?”

沈念,是顧安年現在的名字。

“隨便吧。”顧安年沒有回頭,清亮的眸子裏只有皎潔的明月。

顧安錦一噎,頓覺尷尬非常,醞釀了好半晌才再次開口:“念兒,我……”

“時辰不早,我要回房歇下了,顧三小姐也早些歇息吧。”沒有再給顧安錦說話的機會,顧安年不容拒絕地開口,雙手攏在袖中,轉身越過顧安錦進了堂屋。

臉上閃過濃濃的失落,顧安錦垂下眸子,低低應了一聲,黯然回房。

沈千站在堂屋隔壁的耳房中,透過木格窗。將方才的一切看在眼中,他不由無奈嘆出口氣,心底產生了遲疑。他突然有些懷疑,自己要安年離開的做法是否是正確的。

這般又過了三日,在沈千高超的醫術治療調理下,洛靖遠身上的傷已經恢覆大半,即便趕路,也不會有何大的影響了。

於是,沈千與洛靖遠商量,決定後天便啟程出發。

目的地。是西北邊境重門關。

洛靖遠與顧安錦本是打算在江南地帶。尋一處僻靜安寧的鄉村度日。然在聽過沈千的意見後,兩人最終改變了主意,決定先到西北投靠陸方伯,待避過風頭。再尋安身之處。

顧安年是在給洛靖遠送熬好的藥的時候,聽到了兩人的談話,稍稍怔楞過後,她若無其事地推開了房門。

顧安錦也在房中,見到顧安年進來,她臉上一喜,趕緊上前來接過藥湯,對顧安年頷首致意,笑道:“有勞念兒了。”

顧安年搖了搖頭。望向沈千,道:“爹爹,後日啟程?”

沈千沒想到顧安年會聽到他們的談話,皺眉沈吟片刻,才點了點頭。道:“這兩日你準備一下,後日一早,我們便啟程前往重門關。”頓了頓,似是還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顧安年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便安靜離開了。

沈千低低嘆息一聲,也不再多留,起身道:“這兩日你好好休養。”說罷也離開了。

洛靖遠與顧安錦對視一眼,洛靖遠握住顧安錦的手,柔情似水的眸中滿是歉意心疼,柔聲道:“這一路要辛苦你了。”

摸著碗邊還有些燙,顧安錦將藥放到一邊涼著,搖頭道:“是我連累你才是,你原本可以……”話未完,眼眶便紅了,她連忙低下頭抹去眼角的淚水。

“你我之間,又何須如此客氣,能與你在一起,即便要受盡世間千般磨難,我亦無怨無悔。更可況如今你我得貴人相助,只要逃過這一劫,日後定能美滿一生的。”洛靖遠寬慰一笑,將顧安錦摟進懷中,顧安錦臉微微一紅,隨後緊緊依偎進他懷裏。

兩人靜靜相擁片刻,顧安錦忽而低嘆一聲,略帶苦惱地道:“念兒……沈姑娘她,仿似不太喜歡我,她是不是因為我們替她與沈先生帶來了麻煩,所以不高興?”

聞言,洛靖遠一怔,繼而搖頭道:“我瞧著沈姑娘對誰都是那般的,你不要多想,許是沈姑娘不喜與人親近吧。”

顧安年點點頭,感慨道:“或許吧。”眼中卻仍是有抑制不住的失落。

離開洛靖遠的房間後,顧安年無意識地走到了庭院裏,原本生氣勃勃的院中如今一片蕭條,滿目都是白色,在視線掃到墻角那一叢叢被皚皚白雪覆蓋住的花草時,她突然有些恍惚。

“是不是喜歡這些?你要喜歡,我幫你把王府都種上,讓你走哪兒都能看到。”

低沈輕柔的聲音驀地在腦海中響起,顧安年一驚,眼中忽地酸澀難忍。

深吸了口氣,顧安年眨了眨眼,把眼眶中的淚水逼回去,隨即不管再停留一秒,逃也似地轉身進了堂屋。

直到出發的那一日,逸親王府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十二並不跟著離開,在準備好馬車,將易容過後的顧安錦與洛靖遠送上馬車後,他去敲了顧安年的房門。所有人都準備妥當,顧安年卻依舊沒有出房門。

“小姐,時辰不早,該啟程了。”十二敲了敲緊閉的房門。

“來了。”門裏傳出清冷的聲音,房門“吱呀”被拉開,顧安年一身素色冬衣,披著紅色的大裘出了來。

“小姐——”在看清顧安年裝扮的那一刻,十二下意識地握緊拳,眼中泛紅。

“嗯?”顧安年疑惑地望向他,十二最終搖了搖頭,垂下眼道:“先生已經在馬車上等著了,小姐快些過去吧。”

顧安年點點頭,轉身往通向後巷的院門走去。馬車就停在巷子裏。

在後巷坐上離開的馬車,所有人看到顧安年的裝扮都吃了一驚,沈千更是沈了一張臉。原因,便是顧安年今日梳的是婦人發髻。

震驚過後,顧安錦淡雅一笑,道:“原來念兒妹妹已許了良人,只是怎的從未見過?”

顧安年將所有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裏。此時淡淡一笑,撫了撫腦後結的髻,正要開口,沈千卻搶先道:“他們失散了。”

顧安年楞了楞,微微頷首,沈千厲聲道:“既然他不來尋你,你就該忘了他,你們不過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你的日子還長,不該為了他蹉跎一生。日後你總會遇到更好的。”

顧安年依舊只是淡淡點頭。垂著頭坐在角落裏不吭一聲。瞧她這副模樣,沈千心口憋著口氣出不來,鬧地心中異常煩悶,於是也板著臉不吭聲了。

顧安錦與洛靖遠頓覺尷尬非常。面面相覷一番後,也不好開口。只是在理順方才沈千的話後,顧安錦對顧安年又多了幾分憐惜心疼,以為她的冷漠性子又是因此才生成。

與茗葉軒一眾人等告別後,馬車緩緩駛動,馬蹄噠噠,向著南城門前進。

時間還早,出城的人卻不少,顧安年一行人的馬車到達南城門前時。已有不少人排隊等著出城。

馬車在城門口被攔了下來,車裏的四人聽到外面有人吆喝道:“都下來都下來,出城的人都要接受盤查!”

“這位軍爺,這是發生何事了?這車裏的是我家老爺與兩位小姐,還有姑爺。我家老爺可是老實的生意人!”偽裝成車夫的茶樓夥計跳下馬車,躬身涎著臉問,悄悄塞了一帶銀子給那上來查問的守將。

那守將掂了掂手中的錢袋,臉色好了些,道:“狗膽包天的刺客刺殺了逸親王殿下,這不,四個城門都戒嚴了,出城的都要接受盤查,免得刺客溜了。你把你家老爺小姐姑爺都叫下來,爺看看就行。”

車夫眼珠一轉,連連躬身應了,正要轉身上車去叫人,顧安年已經掀起簾子跳下馬車,對那守將笑問道:“軍爺,這等大事小婦人今日才聽到,不知是何時的事兒啊?”

守將見下來的是個梳著婦人頭的小娘子,模樣算不得俊俏卻齊整,便回道:“就前兒的事,行了行了,別多問,都趕緊下來,爺還有其他人要問。”說著粗魯地擺了擺手。

此時沈千與顧安錦,洛靖遠也都下了車,沈千嚴厲掃顧安年一眼,顧安年抿了抿嘴角,垂頭不再多問。

守將拿出一張圖像,隨意在四人面前比照起來,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士兵跳上車掀起簾子查看馬車,對守將搖了搖頭,守將便擺手道:“行了,走吧。”

“是是是,有勞軍爺了。”車夫又是哈腰點頭一番,隨後便去扶沈千四人上馬車,守將見了,大聲道:“上面有令,所有人必須步行出城。”

這要求怪異,幾人卻無法,只得步行出城,車夫拉著馬車跟在後面。

在聽到那守將說只能步行出城時,顧安年便猜到了緣由,這樣沒有理由的任性要求,只有那個人能想得出來。

心中好笑的同時,卻又忍不住泛酸。

出了這道門,京城便被拋在了身後,與他的一切也就真的斷了,這般想著,顧安年心中惆悵萬分,揪痛不已,不由得垂下頭遮掩眼中泛起的淚水。

沈千走在最前面,顧安年走在他右後方,眼見著就要出城門,沈千突然停下腳步,垂著頭的顧安年一個不註意,便撞上了他的肩膀。

“爹爹?”顧安年暗地裏抹了抹眼角,擡頭疑惑地出聲,然而,當視線無意中看到前方那抹熟悉的身影時,周圍的喧囂驀地消失,四周的景色亦模糊起來,心裏,眼裏,唯有那張時而威嚴,時而邪魅的俊美臉龐,越發清晰起來。

寒風呼呼地吹著,席卷過露在雪地上蕭條的枯枝幹草,吹著衣角與發絲翻飛飄搖,陰暗的天空又飄起了細小的雪花,柔美晶瑩的精靈晃晃悠悠的落下,像是串聯在天地之間的珠簾,綿延不絕。

視線被飛舞的發絲切割成零碎的畫面,那挺立在雪地裏的身影,華貴而優雅,熟悉的面容,竟是讓她連目光都舍不得錯開一下。

一眼萬年。

雖然矯情,顧安年卻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這個詞。

不見的時候,還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念,還可以自以為是地對自己說其實不在意。其實不在乎,可是一旦見到了,即便逼著自己不去想,也都是枉然。

眼眶控制不住地發酸發熱,她不得不瞪大了眼,才能不讓淚水落下。

目光眷戀地打量不遠處的人,幾日不見,他看著瘦了許多,臉色也蒼白了許多,難道是在被行刺的時候受了傷嗎?

心不由揪了起來。顧安年心疼地皺緊眉。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咳咳咳——”前面的人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微顰的眉頭看上去似乎十分難受,隨後身形微微一晃,虛弱得似是下一秒就會倒地般。顧安年心口猛地一緊,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念兒!”沈千猛地大喝一聲,顧安年猛然一怔,生生楞在了原地。

洛靖遠與顧安錦詫異地看了眼舉止怪異的父女兩人,隨後緊張望向站在前面的宋祁。

逸親王突然出現在這裏,他們不得不謹慎。

“我們走。”沈千緩和了語氣,回頭望了顧安年一眼,隨後繼續往前走去。在與宋祁擦肩而過時,他無言地掃了宋祁一眼。眸中隱晦莫辨。

顧安錦與洛靖遠壓抑著心中的慌張,盡量保持著鎮定的神色,跟在沈千身後越過宋祁,唯有顧安年,依舊楞在原地一動不動。

“念兒,該上路了。”沈千回過頭,面無表情地喚了一聲。

顧安年狠狠咬緊唇角,最後望了宋祁一眼,垂下頭僵硬地移動腳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從來不知道,這短短的幾步路,能讓人走得這般艱難。

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開心的,爭吵的,所有的記憶都在這一刻如洪水般決堤,在腦中奔騰著,叫囂著,證明著自己的存在,訴說著心中的不舍。

這一刻,比前世知道自己被利用的時候,還要痛上千百倍。

要離開的自己都這般痛苦,那麽被留下的他,心裏又會是如何的難過呢?

顧安年不敢去想。

越是接近,她的腳步越是沈重,她不敢擡頭,因為不敢看他,也不敢看他眼裏的自己。她知道,宋祁一定已經認出了她,就好像在人海中,她一眼就可以找到他一樣,即便她變了模樣,她相信他也可以一眼便認出她來。

當終於走到宋祁的面前,顧安年的心口像是被壓了大石般,沈重地幾乎喘不過去來,她麻木地邁動毫無知覺的雙腿,不舍卻又急切地想要離開。

“小七……”

突然響起的低沈呼喚,讓顧安年略顯急切的腳步一頓,即便不去看,她也能想到,那張形狀優美的唇瓣,是如何吐出這兩個字,呢喃般,讓人沈醉。

一直安靜垂在身側的手,突然伸了過來,骨節分明的五指,依舊如藝術品般優雅。

瞳孔微縮,顧安年下意識咬緊顫抖的雙唇,飛快地躲過那只白皙修長的手,再也不敢遲疑半步,埋頭錯身越過眼前的人。

呼嘯的風雪中,唯有淩亂飛舞的衣角發絲,在極短的時間裏纏繞糾葛,然後分開。

身後傳來馬嘶聲,而後是馬蹄聲與車輪聲,宋祁望著空蕩蕩,漸漸失去了溫度的手掌,緩緩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任由淚水滾落臉龐。

那俊雅挺拔的身影,在風中佇立良久。

顛簸的馬車裏氣氛十分沈悶,顧安年縮在角落裏,抱著膝蓋,雙目無神地靠坐在車壁上。沈千閉著眼似在養神,顧安錦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幾次想說話,卻都沒有開口。洛靖遠拉了拉她,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開口。顧安錦只得嘆了一聲,安靜地倚在洛靖遠懷裏。

不知過了多久,沈千睜開眼,低低嘆息一聲,道:“念兒,爹爹不想逼你,若是你還想回來,待把顧三小姐與洛公子送到西北,你就……”

顧安年一直維持著一個姿勢,直到聽了沈千的話,才稍稍動了動,神色淡漠地搖頭道:“不用了,他在我心裏,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隨後。便又是沈默。

馬車行了整整一日,在天黑前,趕到了離京城不算遠的一座城鎮,四人下車尋了家客棧留宿,第二日一早,便又踏上了路途。

有沈千在,洛靖遠的傷在途中並無大礙。寧秋霜買通的殺手早就被十二收拾了,這一路上,除了看到過幾次宋璟與永濟侯府派出的追兵,一行人並未遇到任何麻煩。就是這幾次。都還只是擦肩而過。因著沈千高超的易容之術。一行人可說是大搖大擺地趕路。

這般行了三天,四人已經遠離了京城,再有一個白日,便能趕到西北地界。到了西北,要去重門關便簡單多了。

越是接近西北,路經的城鎮村莊便越是貧困,有時候甚至一天都碰不上可以下車休息的地方,一旦進入西北地界,往後再想在路上補充幹糧,便是一件難事了。

顧安錦不止一次感慨京城的繁華,以及一路上所見的荒涼與瘡痍,她是個好心人。在路上見到病弱的老人,或是可憐的乞者,都會忍不住伸出援手。對此,顧安年不置可否,他們帶了足夠多的銀兩。還不至於小氣到施舍幾個落難之人都不願意,然而,當顧安錦再一次救濟路上的乞丐時,顧安年終是忍不住開口了。

這一日,四人在午時前趕到了一個小鎮,決定在這裏用過午膳,稍作休息,補充幹糧後再繼續上路。

在下車之後,顧安錦便因為看到客棧前窩著的,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而移不動腳步,躊躇片刻後,她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走向那名乞者,顧安年皺了皺眉,攔住了她。

“念兒妹妹?”顧安錦不解地望向顧安年。

“顧三小姐,”顧安年冷冷喚了一聲,道:“我不反對你樂善好施,然,我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雖說到西北之後,你與洛公子有人可以依仗,但我以為你們應該不會願意事事求助於他人,特別是在錢財方面。”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顧安錦臉上一窘,愧疚地垂下了頭。

顧安年頓了頓,又道:“即便是助人,也要幫真正需要幫助的人,那名乞者看上起年紀並不大,若是肯吃苦,要養活自己並不難。”

顧安錦更是羞愧難當,頷首道:“念兒妹妹說的極是。”洛靖遠上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又對顧安年歉意一笑,顧安年抿了抿嘴角,轉身進了客棧。

三人先後進了客棧,沈千已經點好一桌酒菜,四菜一湯,兩葷三素,菜色很普通,然在這樣的邊遠小鎮,也算是不錯的吃食了。

四人並車夫一同用午膳,吃到一半,客棧門口進來兩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就在顧安年幾人的隔壁桌坐下,叫來小二點好菜後,那兩人便低聲說起話來。

“聽說逸親王病危,病情極為嚴重,就連西北剿匪之事,都交由兵部尚書周勝周大人全權負責了,看來朝廷又要變天了。”其中一名大漢喝了口酒,低聲道。

“我也聽聞了這事兒,如今京城都傳開了,不過我聽說啊,逸親王不是生病,是被行刺,傷及要害,救不回了,只能用珍惜藥材吊著那條命!”另一名大漢附和道。

“這般嚴重?!”先前說話的大喊驚呼一聲,語氣中頗有些惋惜。

兩人自以為聲音已經壓得很低,只是兩人都是粗人,即便壓低聲音,也比旁人小聲說話聲音要大些,是以坐在旁邊的顧安年幾人,將兩人的話聽得是一清二楚。

在聽聞第一個大汗說的話後,顧安年手中的筷子突地掉在了桌上,神情驚恐,腦中一片空白,唯有“病危”兩個字一直在腦海中盤旋,再聽到第二人說的話,她只覺眼前一黑,臉色驀地煞白如雪,竟是連坐都坐不穩了。

難怪那日他的臉色那般蒼白虛弱,原來真的是受了重傷……這般想著,顧安年心中又疼又急,淚水一下就溢出了眼眶。

見狀,沈千放下碗筷,長嘆一聲,道:“回去吧,這幾日你一直魂不守舍,我知曉你心中放不下他,情之所歸,心之所在,我即便留住了你的人,也是枉然,回去吧。”

聞言,顧安年眼中的淚水更是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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