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白發青年

韶白按照玉盒擺放順序，依次蘸取盒中染料。雪白的判官筆筆尖染上了濃艷的朱砂色。

他勁沈手腕，於空中繪制符面。時渺只瞧見他手腕翻飛，筆走龍蛇，動作行雲流水，眼花繚亂。

然後，盯著瞧了不到三秒，她沒出息地選擇放棄。

這本事，技術含量太高，她學不會。

真是打擾了。

韶白繪符速度極快，退鬼符這般高階符箓只一會便完成了。他單手將退鬼符拍向赤月真枝，朱紅的符文躥了出去，像是有生命一般，牢牢地貼在了樹幹上。

一秒，兩秒，三秒……

短暫的平靜之後，赤月真枝整個軀體猛地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師妹，小心。”見狀，韶白退後一步，一手護著時渺，一手握著判官筆備戰。

時渺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有道人影正從樹幹中一點一點剝離下來。

人影剝離樹幹後，落地而成一名白發青年。

他眉眼妖嬈如畫，眼中春波回蕩，雙唇不點而嬌，若不是有系統提示在先，時渺絕對不敢相信這會是一只妖靈。

“又是你？我說過你與這冢中之物無緣，又何苦白費力氣？”那白發青年道，“我觀你一身浩然正氣，想來日後也是大有作為。你們人族不是有句話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嗎？要我說，你有來這的功夫，不如好好提升自己，豈不更美哉？”

“誒，這句話也不是這麽用的。”時渺小聲嘀咕。

“我管它該怎麽用，我就要這樣說不行嗎？”白發青年的聽力絕佳，將時渺的嘀咕聽得一清二楚，他分神瞪了她一眼。

漂亮的人連瞪眼都是好看的。

時渺雙腿微微發軟，一時竟分不清是被美人酥到了，還是受到威壓影響。

“我既能發現此冢，便說明我與它有緣，所以不論你說什麽，對這冢中的東西，我勢在必得。”韶白絲毫不為白發青年的話所動搖，他沈聲道。

白發青年的註意力重新落回他身上，面上帶上了肅然之意，道：“上一回你能從我手下全身而退蓋因我手下留情。可這一次我不會再由你亂來，你可想好了？”

“無所謂什麽留不留情，你盡可使出全力，輸贏成敗都是我自己的事。”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勸！”

“時師妹，你藏好！”

“好勒！”

時渺十分自覺地溜得遠遠低躲起來，好像生怕被波及到一般。

空曠的山頂沒有遮蔽物，即便是時渺跑得很遠，只需擡眼便能瞧見白發青年與韶白的戰況。

兩人打得難舍難分。

時渺看著看著，感覺有些不對勁。

按照系統所說，只有地靈期妖修的屍首才能孕育出赤月真枝，那沒道理兩人的戰況會如此膠著，不分伯仲。

妖修的地靈期相當於人類的元嬰期，甚至因其種族特性，肉身強悍，往往會比同階的人族修士還要厲害幾分。韶白再天才，再厲害，也不過是個築基期的修士，就是對上人族元嬰修士也只有挨打的份。

就算退一萬步講，這白發青年因為肉身隕滅導致修為倒退，也沒道理弱成這樣。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只怕墓冢中的東西早就被人盜走了。

“01號，這妖靈是不是在放水？”時渺忍不住問系統。

系統一本正經地回答：“很抱歉，‘放水’屬於生物特有情緒，成因覆雜多變，本系統暫時不具備情緒分析功能，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菜雞，我要你何用？”時渺發出鄙夷。

“但是，經檢測，該妖靈剩餘靈力一直在被赤月真枝吸收，修為呈直線下降中，按照該速度推算，預計存活時間：2天。”

“咦？”時渺驚疑不定地看向正冷著臉與韶白對戰的白發青年，“他瘋了嗎？”

也就是說，這位仁兄現在是一邊和人鬥法，又一面放自己的電？

圖什麽呀？不想贏的話可以直說呀。

“此株赤月真枝處於成長階段，由於度平谷近來靈氣有異，久久無法成熟，故不能發揮其凈化半妖血脈的能力。”系統解釋道。

凈化半妖血脈這個技能一聽就很牛逼，想必對妖族而言十分重要，難怪白發青年拼著性命也要獻祭自己殘餘的靈力，助其成熟。

時渺不知為何突然響起門內那19個小蘿蔔頭。

19個小家夥和小貳拾可都是從赤月真枝上掉下來的。

“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幫赤月真枝成熟？”時渺問，“我不是想要幫那個妖靈，只是赤月真枝怎麽說也算孩子們的母親樹，雖然這棵充其量算幹媽，但我還是想拉一把。”

“聚靈液可以滋養靈植，您不妨一試。”

溥光長老當初贈與的聚靈液撒完宗門的靈田之後，容奇岳便將剩下的一點點交還給了時渺。時渺這摳神本著“用一點少一點”的想法一直沒舍的用。

“啊，聚靈液啊……”她有些肉痛。

這只是一個幹媽啊……

算了，幹媽也是媽，得救！

她瞄準正打得激烈，無暇顧及其他的兩人，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從山頂邊緣一路繞到赤月真枝樹下。靠近了看才發現這棵赤月真枝樹幹底部是一片灰白之色，就像垂暮老人枯瘦的手一樣。往上一些，艷紅的退鬼符包裹著整個樹幹中部，正發出亮眼的紅光。

如果它能說話的話，這會應該難受的大喘氣吧。

時渺伸手摸了摸它，然後從乾坤袋中翻找出裝著聚靈液的瓷瓶，拔開瓶塞，全神貫註地盯著瓶口，小心翼翼地滴出一滴聚靈液。

“啪嗒”一聲，剔透的聚靈液從瓶口滑落，滴在了地表的樹根之上，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吸收了？這麽快的嗎？”時渺眨了眨眼，想確認自己是不是太摳了，其實沒有滴出來。

然而下一秒，整個赤月真枝猛地爆開一股靈氣，直接撕碎了樹幹上的退鬼符，也將時渺掀開好幾米遠。大量的靈氣沖天而起，驚起林間無數飛鳥。

度平谷中正在搜尋寶物的修士們紛紛為這突如其來的靈氣爆發所吸引，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上的動作，擡手往靈氣中心望去。

如此強大的靈壓，必是珍寶！

築基期的修士無一不立刻折身，直奔靈氣源頭而去。練氣期的則觀望一陣，然後有悄悄摸摸跟過去，看看能不能撿漏的，也有嘆息一聲，然後埋頭繼續自己計劃的。

度平谷中的節奏，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帶走了。

“你對赤月真枝幹了什麽！”

遠在他處的修士都感受到了靈氣波動，更別提就在山頂的白發青年與韶白。

兩人沒有防備，也被靈氣沖開了幾步，姿勢倒是比時渺好看不少。

白發青年扭頭看見赤月真枝的異樣，頓時嚇得目眥欲裂。他俊美妖嬈的五官有些扭曲，立刻丟下韶白，直接閃身至時渺面前，掐著她的脖子怒吼道：“你往樹身上滴了什麽！說！”

時渺雙腳離地，別說出聲回答問題就是呼吸都有困難。她拼命撲騰，雙手不停地拍打著青年的手臂。

只可惜白發青年的手如鋼鐵一般，任她如何拍打楞是紋絲不動。

“放開她！”韶白怒吼一聲，也奔了過來。

白發青年似乎是在氣頭上，又似乎是急火攻心，回光返照，實力爆發，一個回身便輕飄飄地避開了他的攻勢。

胸腔裏的空氣一點一點被抽空，時渺臉色開始發青。

這時，一直纏在她腰間假裝自己的根腰帶的吾劍劍身翠光一閃，從時渺腰間落下，無人揮動卻自行在空中一劃——

白發青年的手臂被破開一道口子，傷口處傾洩出墨綠色的靈氣。他吃痛地松開手，後退幾步，眼中滿是震驚地盯著懸在時渺身前的翠劍，“吾劍？！”

時渺自由落體掉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臉上的青紫色一點一點消退。

再晚一點點，她大概就是雲霄界歷史上第一個被活生生掐死的築基修士吧。

實在是太廢柴了。

想到此，時渺忍不住擡手摸了摸面前的吾劍，感恩道：“謝謝你，救我狗命，保我名聲！我以後一定天天給你擦劍鞘！”

吾劍似害羞地閃了閃翠光，然後又縮回她的腰間，盤起來，繼續裝腰帶。

“時師妹，你沒事吧？”韶白來帶她的身邊，把人扶起來，同時往她體內送入一道靈氣，平息她紊亂的呼吸。

白發青年不只是被吾劍震住了，還是發現了赤月真枝並沒有出什麽問題，情緒已經恢覆了正常。他目光覆雜地看著時渺，道：“你為何會有吾劍？”

如果說之前時渺對白發青年還有好印象，那麽此時她是半點好臉色都不願予他。她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惡狠狠地道：“我不僅有吾劍，還有昆劍！信不信我一會雙劍合璧，打爆你的狗頭？”

白發青年：“……”

韶白：“……師妹……”

“慎言，我知道！”時渺搶過話頭，怒視著樹下的青年，道，“這位仁兄脾氣著實不小啊，我好心想幫赤月真枝一把，你不領情就算了，還想致我於死地。呸，早知道我就等你死了，過兩天再來！”

白發青年陡然睜大眼，“你，你看出來了？”

“哼，我不僅看出來了你就是這山下墓冢的主人，我還知道你身後的赤月真枝受度平谷靈氣影響無法成熟，不能發揮自己該有的功效。你心急如焚，不惜犧牲自己催熟，最多只有兩日可活！”時渺喘了口氣，“我門中有弟子就是這赤月真枝上掉下來的，我想著天下大樹是一家，怎麽著也算半個親戚，不能見死不救，不曾想你竟是一點也不客氣！怪我都怪我，怪我眼，瞎亂認好人，合該你和這赤月真枝受這一劫！”

一番話說的抑揚頓挫，義憤填膺，讓白發青年和韶白兩人齊齊楞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好半天，那白發青年才回過神來，恭恭敬敬地朝時渺鞠躬道：“原是我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

地靈期妖靈向築基小菜雞道歉啊！換到別的修士，只怕原諒的話立馬就脫口而出了。

但時渺偏偏肥著膽子冷哼一聲，道：“道歉要是有用，還要警，哦不，是捕快幹嘛！？”

“那你欲何為？”

“我心靈和身體都受到了傷害，這樣吧，你親自帶我們去你墓冢中挑一些寶貝我就原諒你。反正你都已經隕落了，那些寶貝留著也沒什麽用不是，倒不如給我，我還能讓它們繼續發光發熱，造福人間。”

白發青年和韶白齊齊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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