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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鳳鳴03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許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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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循例問道:“你要找的學生叫什麽名字?”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也許這個女孩根本不存在……

倘若照直表明來意,不止保安師傅一頭霧水,連周咿自己都覺得無從說起。

她開始打太極:“我是她表姐。今天中午她在群裏發了張照片,說是不小心磕傷了鼻子,我很擔心,所以下了班就到學校來看看她。”

比起“表姐”、“受傷”這樣的借口,周咿棒球服外套上斑駁血跡更容易引起懷疑。

保安緊鎖眉頭,目光狐疑地打量周咿:““我們學校有規定,除了家長會和開放日,家長不允許進入校園。你有她班主任電話嗎?這會兒他們正在上晚自習,你給老師打手機,也許她能出來跟你見面。”

周咿如實回答:“沒有。”

“你這事難辦。”保安說,“要不你跟她本人聯系吧!”

周咿心一橫,謊越撒越大:“他們平時手機上交,我打過去都是關機。”

保安搖頭:“我幫不了你,再想想別的辦法。”

“師傅,您通融一下。”周咿語帶懇求,“鼻子受傷可大可小,萬一鼻梁骨折可就麻煩了……”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姐姐!哎,那個姐姐——”

周咿回頭,視野中出現一個身穿紅藍白三色校服、紮高馬尾、戴粉色邊框近視眼鏡的中等個女生。

“你在叫我嗎?”

“嗯,姐姐,我認識你要找的人。”中等個女生眨眨眼睛,“借一步說話。”

周咿走過來。

“我是她的表姐,很擔心她的傷勢。”

“等會兒再說。”女生揪著周咿的外套袖管,一直把她拉到學校馬路對面才停下。

女生取下肩頭沈重的書包,隨手擱在人行道的磚地上,沖周咿笑了:“據我所知,俞鳳鳴是獨生女,她和奶奶相依為命,沒有別的親戚,更不可能有姐姐。你到底是誰?”

周咿遲疑片刻,語速極慢:“這件事說起來很覆雜,覆雜到我沒法解釋。”

女生微微歪過頭,視線停在周咿臉上。

“我看過你演的兒童劇。好多年前了,你是《天藍海藍》的女二號吧?一只小海鷗。”

周咿頓時喜從中來:“是的!那是我考進燕都兒藝參演的第一部 話劇。”

“我叫戈萱,金戈鐵馬的戈,萱草的萱。”女生性情坦率,“你來得正是時候。我也很擔心俞鳳鳴,我怕她出事。”

“周咿,周全的周,咿咿呀呀的咿,這是我彩排新劇目的工作證。”

“不用看證件,我相信你。”戈萱說。

“謝謝你的信任。”周咿擡腕看表,18:44,時間緊迫,“你是俞鳳鳴的同班同學嗎?她現在情況怎麽樣?”

戈萱嘆了口氣:“不太好。我的座位就在她座位的斜後方。今天午休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她往儲物櫃裏藏了一根斷掉的拖把桿。”

事實與周咿的“夢境”對應上了。

戈萱繼續說:“我不管你從哪裏得知俞鳳鳴受傷,你只要能來關心這件事,我就特別感激你。她被人欺負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想幫她,但我不住校,每天放學以後在女生寢室發生了什麽,我一無所知,那種感覺——怎麽形容呢?就很無力,心裏揪著疼。”

“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周咿望向不遠處的川菜館,“你還沒吃晚飯吧?”

“沒吃。我媽給我發信息,她煮飯了,催我回家吃。”戈萱擺手,“今天作業很多,十一張卷子,兩份思維導圖,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周咿自知唐突,略停頓半秒,提出最直接的要求:“你看這樣好嗎?戈萱,你和我說一下你們班主任的聯系方式,保險起見,年級組長和學生發展中心主任的手機號也告訴我。”

戈萱想了想,說:“咱倆先交換聯系方式,然後我一邊等車一邊發信息給你。”

周咿心中大石落地:“謝謝你,這件事我一定妥善解決。”

三個手機號進入收件箱之後的兩三秒,一條語音隨即而至。

“我感覺,找老師和教導主任可能適得其反。姐姐,我看得出,你是熱心腸,可是這種事情,要不要把俞鳳鳴的家長找來更好呢?”戈萱如是提醒。

俞鳳鳴。

被校園暴力的女孩原來叫這個名字,很好聽。

周咿稍作思忖,回覆短信:“我要先見到俞鳳鳴,和她談談。其他事情,根據談的效果隨機應變。”

一個“OK”的emoji表情之後,戈萱沒有再發信息過來。

20:20,校醫院。

醫生為俞鳳鳴臉上身上的新傷做了簡單消毒處理,開了治療跌打損傷的外敷藥水,囑咐周咿去拐角處繳費取藥。

俞鳳鳴跟在周咿身後,步履緩慢,走走停停。

取完藥,周咿建議先不回寢室,就在校醫院空置的觀察室敷藥。

俞鳳鳴同意了。

觀察室天花板安裝著日光燈,其中一支燈管接觸不良,每隔幾秒閃爍一次。俞鳳鳴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大片紫黑色的瘀傷和愈合的深紅傷疤尤為醒目。

周咿手持棉簽,蘸取藥水細心塗抹瘀傷表面,手法輕柔。

心裏疼。

如戈萱所說,揪著疼。

這個女孩究竟遭遇了什麽?

是哪些人像對待沒有生命的物品一樣淩虐她?

“疼嗎?”周咿問,“我盡量輕一點,疼了你就告訴我,不要忍著,好嗎?”

“沒事,我不怕疼。”

除卻臉上清晰可見的傷痕,俞鳳鳴雙臂、腰部、大腿外側、小腿、腳踝都有大大小小的瘀傷,膝蓋是摔倒後磕破的,校服褲子的破損說明這一腳摔得很重,應該是高處墜下沒有保護的落地造成的。

周咿屏住呼吸,展開無菌紗布,認真包紮傷處。

沈默良久,俞鳳鳴忽然問:“姐姐……你怎麽知道的?”

周咿停下手頭動作,蓋好藥瓶蓋子,搬了把椅子坐到俞鳳鳴右側。

“我解釋不清,大概是一種心靈感應,我在某個時刻看到了你。”

“心靈感應?”俞鳳鳴舔舔幹裂的嘴唇。

“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周咿輕聲道,“但你真的存在,我終於相信自己腦子裏閃現的不是幻覺。”

一只冰涼的手捉住周咿的手腕。

俞鳳鳴聲音顫抖,手也顫抖著:“起初,我不信我看見了你,我以為是我幻想出來保護我的人……姐姐,在我被他們推下去摔到地上的那個瞬間,我朦朦朧朧看見一個穿白色上衣深藍色牛仔褲的大姐姐,她朝我伸出手,想扶我起來,我沒想到那就是你!”

“現在我在這裏。”周咿湊近些,攬住俞鳳鳴的肩膀,“我來了,我陪在你身邊。”

先是小聲啜泣,緊接著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哭喊——俞鳳鳴雙手捂臉,貼在周咿身側,哭得不能自已。

校醫路過觀察室門口,見到這一幕不禁蹙眉。不過很快,校醫把門帶上了,關門的剎那,她與周咿短暫的對視一眼。

從校醫意味深長的眼神裏,周咿讀到了一種充滿善意、卻帶有警告意味的提醒。

“你改變不了這孩子的命運,除非幫她轉學。”

周咿非常反感這種主觀上明顯是在回避問題的建議。

哪怕對方是好意,她也不願接受。

就像她涉世未深時被冒充殘障人士的騙子騙走勤工儉學賺的錢,旁人只會發出“算了吧,別跟垃圾人計較”這樣的勸慰。

在大部分人的思維定式裏,逃避是最好的心靈安慰劑。

假裝沒發生過,或者選擇主動遺忘,久而久之,大腦自然就麻木了。

遇到同樣的事情,他們仍會說:“算了吧!”“你被狗咬了難道反過去咬狗一口?”

問題仍然橫亙在那裏,從未消失。

無論是誰,最該做的是直面問題、解決問題。

打通高一(9)班班主任的手機異常艱難。聯系到值班輔導晚自習的科任老師更是輾轉。

得以和俞鳳鳴順利見面,是因為一句古老的詩。

“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和看班的科任老師通電話,周咿沒再謊稱“表姐”,而是請老師把這句詩轉告給俞鳳鳴。

幾分鐘前,周咿見到了俞鳳鳴。

她恍惚的神情,與“夢境”中目露決絕的女孩判若兩人。

假如那道閃光的24小時倒計時確實存在,那麽俞鳳鳴接下來要做的,正是周咿不想讓她做的。

與暴力對待自己的人同歸於盡,是人被激怒到極限最極端的抉擇。

一個擁有詩意名字的女孩,應該好好活著。

不管是誰,不管她身在何處、經歷著怎樣的苦難,活著是最重要的。

活著,才能扭轉局面。

哭聲漸息。

俞鳳鳴擡手抹去淚水,嗓音嘶啞:“對不起,姐姐,我弄臟你的衣服了。”

周咿說:“沒關系。我們有這麽神奇的緣分,其他小事,不算什麽。”

俞鳳鳴仰起臉,眉間的陰郁倏然消散。

“別人總是要我道歉,哪怕我離她很遠沒妨礙到她,只有你不一樣,只有你。”

“聽我說,鳳鳴,你沒有錯。”周咿語調柔和,“儲物櫃裏的東西,待會兒你交給我,我要帶走。你照常上課,這件事,我會找到最佳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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