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幣褶皺零散。兩張一百因為太舊，毛爺爺的微笑早已扭曲。再是一張五十和兩張二十，一元硬幣她沒數，不過肉眼可見十元是少不了的。

寧婠婠很難不懷疑，江漾是不是把錢全都給了她。

＊

星光閃爍，月色迷人。

銀色月光照進了半開的漆色窗子，屋內燈火灰暗，隱約可見幾把折疊椅。寬大衣櫃上掛了面四四方方的鏡子，鏡子對面的房間比廳中亮得多。

房間裏，床上少年長睫微顫，閉眼蜷縮著。

頭頂吊燈被窗外的風吹得晃蕩，床尾擺了個四角凳，上面放了個沒了扇面的扇子。再往下看，椅子旁擺了個大紙箱子，裏面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獎狀。

最上面的證書半開著，照片上的男孩子雙眼瞇成了月牙，笑得十分開心。

“漾漾，媽媽做了餃子。”

門外的女聲綿言溫柔，房間裏頹廢的氣息被瞬間打破。

“嗯。”江漾睜開了眼，聲音沙啞，有著讓人不易察覺的心疼。

＊

高二沒有高一時的松散，但也比高三魔鬼式沖刺溫和不少。淮南四中跟別的公立高中不一樣，別人是按成績分班，而淮南沒有這個規矩，直接打散，抽哪分哪兒。

於是江漾年級前二十的成績被無情分到了年級三四百的混混班。而且還有幾個看他不順眼，喜歡逮著他欺負的鬼火少年。

寧婠婠頭疼的問題果然出現了。

首先，這家夥天天上課睡覺，很少認真聽講，一直保持年級前二十的名次很牛批了。可系統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居然選了個年級前五的難題給她。

難道是為江漾後面上名校做鋪墊？

還是說提前立男二美強慘的人設？

寧婠婠不得而知，她看著自己都不是很懂的天書，滿臉糾結。

許是昨晚江漾真沒做兼職，精神看著不錯。

趁他沒睡覺準備看書的時候，寧婠婠朝他的方向挪了挪。

她低聲細語：“江漾，你能不能考年級第一？”

江漾放下書，側頭看向了她。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沒想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是想著寧婠婠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覺得他成績不行？還是見他很少聽課，所以嘲諷？

他見識過太多惡意，骨子裏早已沾了不可控制的陰暗猜忌，就算這個人對他抱有善意。

江漾眼神忽地暗了下來：“不知道。”

寧婠婠被噎了一下，自上次他落荒而逃，她總覺得這家夥有意疏遠她。

今天也是，他沒吃自己買的午飯就算了，大中午居然直接不見蹤影，下課自由活動的時候也避著她，一整天基本就沒說過話。

可是，她只是開了個玩笑啊。

因為她一直沒想到理由，可又不能不回答那個問題。

“那這樣，年級第一就算了，只要你考進年級前五，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或者你想要什麽，我也會滿足，可以嗎？”寧婠婠覺得語氣有點生硬，細細揣摩他的神色後，又小小的撒了個嬌，“漾哥？”

江漾默默看著黑板，而寧婠婠則盯著江漾。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漾看著黑板上的粉筆灰簌簌落下，張了張唇：“為什麽？”

因為背著光，寧婠婠沒看見他通紅的耳朵。

“因為我的成績……”寧婠婠嘟嚷著，見江漾沒理她，她閉了閉眼，“你懂得。”

江漾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過了幾秒，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下寧婠婠懷疑人生了。

所以他懂什麽啊？

這時歡快的上課鈴打響了，教室裏早已沒有往常的竊竊私語，耳邊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陽光明媚，樹影婆娑，藤蔓上的綠葉被風吹得微微搖曳。

昏昏欲睡之際，寧婠婠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擡頭。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不就是為了派送第二份小禮物而準備的嘛！

她是說怎麽有點不對勁，哪有禮物還沒送，收貨人就要自己到快遞站取件的？

江漾不可能自學到前五，還需要她給他加層buff。

＊

放學鈴聲打響，目送江漾離開，寧婠婠又耐心等了一會兒。見教室沒人了，這才偷偷摸摸地從包裏掏出一個黑色袋子，悄悄塞進了江漾的抽屜裏。

手背不知道碰到了什麽，只見一張小卡片翩翩飛落到地上。寧婠婠忙彎腰撿起，看著手上的小寸照片，半睜的眼緩緩睜大，小小地“哇”了一聲。

這……

居然是江漾的證件照。

照片上的少年頭發偏長，遮住了眉峰，臉廓有著棱角分明的冷俊。

他半睜著眼，嘴角微微向下，一副懨懨的姿態。

溫熱的指腹捏了捏照片邊角，寧婠婠沒有吭聲。

她低頭看了半晌，突然就把照片偷偷放進了書包裏。

時間浪費得有點長，寧婠婠拉上拉鏈，背著書包直沖學校前街的貓咖。

這次她沒選擇門外等候，而是直接進到了店裏。

“歡迎光臨貓島咖啡！”門口的高馬尾小姐姐彎了彎腰，笑瞇瞇地問，“小妹妹喝什麽呀？”

“那個……”寧婠婠先是朝小姐姐笑了笑，這才左右張望，試圖看到熟悉的人，“我找人。”

服務生小姐姐聞言退開，一眨眼的時間，就見面前長得像瓷娃娃一樣的少女鉆進了人群，瞬間不見蹤影。

店內放著悠揚的《Human Nature》，是寧婠婠這個世界最喜歡的歌手MJ唱的歌，R＆B和靈魂樂的結合。

可惜沒時間細細品味了，因為她有種不詳的預感。

昨天退燒都快九點了，又沒有提前打招呼，會不會……

寧婠婠皺著眉頭，心下焦灼。說實話她都看了兩圈了，廁所門口也站了快十分鐘，楞是江漾的影子都沒看見。

“小姐姐，請問一下，你認識江漾嗎？”寧婠婠無可奈何，只能求助剛剛門口的小姐姐。

高馬尾女生聞言，滿臉驚詫：“認識啊，之前我們店裏的兼職。”

“之前？”

“他前幾天曠工，沒按時到店，被我們店長辭退了。”

寧婠婠心裏一咯噔，沒想別的問題，而是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點，她忙問：“那工資，你們店長怎麽給他結的？小姐姐你知道嗎？”

高馬尾女生耐心回答：“你是江漾的同學吧？給的工資是有點低，可是店長說他前幾天摔了一份餐，還惹惱了客人，上次甚至什麽都沒說就曠工，所以……”

見她滿臉為難地笑，寧婠婠整顆心都沈入了谷底。

深呼吸一口氣，寧婠婠誠懇地問：“他工作了多少天，店長給了多少工資呀？”

“除開上個月結了工資，他做了快二十天，給了八百。”

沒到二十天八百塊，那就是平均一天四十左右。

關鍵是她壓根就不知道這個時代學生兼職的背景，而且她也不能再打擾小姐姐工作了。畢竟問紙片人問多了，遭到厭煩從而好感度下降，真的就得不償失。

寧婠婠想了想，只能問最後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小姐姐有江漾的Q或V嗎？”

見她搖頭，寧婠婠失望地鞠躬道謝，剛準備離開，突然就被叫住了。

“等一下！”高馬尾女生見這個小妹妹懂禮又可愛，不禁軟了心腸，“小妹妹可以右轉到我們店後門，鐵門裏面有我們的店長，有什麽想問的或是想說的，可以跟我們店長溝通一下。”

寧婠婠雙眼一亮，她再次道了聲謝，直沖店面的後門。

天空被夕陽染成了橘粉色，金光璀璨。

大街上大部分都是剛剛放學沒多久的學生，男生啃著辣片你追我打，女生則手挽手有說有笑，奶茶店門口仍舊蹲著不少鬼火少年和精神小妹。

只見一穿著淮南校服的女生背著她那粉色書包，匆匆跑過人群和小巷。寧婠婠腳步一頓，擡頭第一眼就是那閃亮的瑰金色告示牌。

員工通道，禁止入內。

寧婠婠遲疑了幾秒，還是上前敲了敲門。四周格外嘈雜，為了確保裏面的人能聽見，她又用力敲了敲。

這次，門打開了。

看到熟悉的白裙和鮮艷的紅唇，寧婠婠毫不畏懼地彎唇一笑：“您好，我叫寧婠婠，是江漾的同學。”頓了頓，她又說，“抱歉打攪了您，有件事可以跟您商量一下嗎？”

女人抿唇看了半晌，這才微微額首讓開了道。

寧婠婠低頭進了門裏，鐵門被女人“砰”地一聲關上了。

過了快半個小時，少女拉上書包拉鏈。

乘著落日餘暉，她離開了這個地方。

＊

後街巷子裏有家何記燒烤店，還沒到零點，店裏空無一人，只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婦女蹲著穿簽子。門口一中年男人翻著手中的舊筆記，時不時看向洗水臺旁洗菜的男生。

少年站姿筆直，領口微敞，把洗幹凈的菜一一擺上了案板。他的黑眸深邃有神，指骨握住刀柄，一塊土豆眨眼間就變成了薄如蟬翼的土豆片。

中年男人拿著圓珠筆勾勾畫畫，看到昨天記錄空的那一欄，不禁皺了皺眉。

這小子昨天沒上班，今天說什麽都要提前幫忙，可是前幾天……

看到一旁滿滿幾大盆的肉和菜，男人遲疑了會兒，筆尖一頓，還是打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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