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活不下去了

蘇嬌覺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她看著眼前眼中滿是期待的爹和妹妹，嘴巴張了一下，想要拒絕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

今天張木匠喝了酒又來他們家外頭謾罵了，說些骯臟的字眼，難聽極了。

“阿姐，張木匠人不錯的，雖說腳是瘸了一點，但他好歹有一門手藝，你跟著他將來肯定有好日子過。”蘇妍扒拉了一口飯菜，看著目光呆滯的蘇嬌說道。

她敢保證她這個自小怯懦的姐姐一定會答應的。她憑什麽不答應？她都是十八歲的老姑娘了，還被退過親，又長得一副狐媚子樣，哪個男人能要她？

蘇嬌今天去采桑葉時還見到了張木匠，不知道他是不是覺得他們家一定會把她嫁過去，他當時朝她笑的露出那一口黃牙，嚇得她差些把背簍丟了直接跑回來。

“不，我不要嫁。”蘇嬌搖了搖頭把張木匠的身影趕出了腦袋，她開口說道。

她不要嫁給那個瘸子張木匠，他都三十來歲了，還有個只比她小八歲的兒子，她不要一過去就當娘。

蘇妍瞪大眼睛看著這個平時逆來順受的姐姐，面色突然漲紅，將手中的筷子往地上一擲，叫道：“阿姐，如今我們欠張木匠家的錢沒法還，他就要按當初的約定把我們家的田給收走了。這時候你不嫁，難道要我來嫁嗎？”

當初蘇母病重家裏沒錢看病，欠下了很多銀子。後來陸陸續續還了些，卻還剩張木匠家的銀子沒還，如今張木匠就要按照契約上寫的那樣把田收回去了。

蘇家本就不富裕，一家四口就靠著那一畝薄田討生活，要是連田都沒了，那他們家可就活不成了。

蘇嬌被這樣質問，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是的，我可以多接一些繡活……”

前幾天縣城裏的張小姐說她的繡活好，說以後會以高價讓她幫著繡些繡品。

但她話還沒說完，便被蘇妍打斷道：“阿姐，你別癡心妄想了！你真以為你的繡活很好？你便是自私，你根本不想為咱們這個家付出！”

蘇妍的話如同最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割在她的身上。比她為了多掙點錢每個在等下苦熬著刺繡的夜，而因分了神紮在手指心，比她去地裏幹活被鐮刀割了手還痛。

她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情緒不穩還臉色通紅的妹妹，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妹妹，現如今卻在指責她不願意為了這個家而付出，蘇嬌低下頭不去看面前的人。

蘇妍見蘇嬌低下了頭，以為她是被她的話羞的無顏面對他們了，又朝呆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蘇父說道：“爹，並不是女兒我不願意為家裏分擔，而是爹你知道的，我跟來富從小就定了親了，他如今中了秀才了，將來指不定還能當上狀元爺，難道爹你要我放棄當狀元夫人的機會，去嫁給那個死瘸子嗎？”

現在倒不說張木匠的好話了。

蘇父自然也是做了一番考慮的，他聽著小女兒的話，又看了一眼大女兒的身段和模樣，不禁搖了搖頭。

蘇嬌熬到十八歲嫁不出去也不怪她，若幹起活來，這十裏八村的人誰不誇蘇嬌的好，但若是說起這長相嘛，卻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娶蘇嬌這樣的女子回去。

倒不是蘇嬌生得不好，反而就是她生的太好了，她身段前凸後翹，將那一身洗的發白的碎花衣裳穿的恰到好處。

她不施粉黛卻嬌艷無雙，自有一雙傾城絕色桃花眼，便是她微微一擡眸便令人心生醉意。

說起她的容貌，這小小的桃花村恐怕也是百年難得一遇，但偏偏是這樣一幅魅惑眾生的容貌長在了一個農家女子的身上。

村子裏的人都只想娶個老婆安穩的過日子，但蘇嬌這模樣一看就不是個過日子的人。要是娶了她，指不定哪天這枝嬌艷的紅杏就要出墻。

“阿嬌啊……”蘇父的嘴唇囁嚅了一下，將筷子放好之後，說道，“你得幫爹這個忙，否則咱們一家子就沒法活了。你弟弟還小，可不能跟著咱們去後山挖樹根吃。”

蘇嬌聽罷擡頭看了一眼蘇父，他如今已經四十來歲了，由於常年的勞累使得他看起來像是年過半百的老頭。

他為這個家付出了很多，蘇嬌永遠都忘不了他這些年的不容易，但這不是讓她嫁給一個可以當她爹的瘸子的理由。

她長這麽大都沒有反抗過，但這次她的心中有個聲音在說，不能答應，答應了你這輩子可就完了。

“爹，並不是只有這一個辦法的，我繡活好，可以多繡一些拿出去賣的。”蘇嬌還是不想答應。

桌子上微光的燭光照映他們的臉上，三個人表情各異。

唯有蘇妍最為惱羞成怒，她一拍桌子，叫道：“蘇嬌！你怎麽變成這樣了？你還是我的阿姐嗎？我阿姐遇上這事肯定挺身而出，而不是不管我們的死活！”

“你長成這個樣子，能有人娶你就不錯了，你還挑三揀四的？”蘇妍氣的不行，覺得蘇嬌不肯嫁給張木匠就是想讓她嫁過去。

想起張木匠那條斷腿她就反胃，連晚飯都吃不下了。

“連李貴哥哥都覺得你是個狐媚子不願意娶你來退親了，你還在想些什麽呢？”蘇妍氣的急了，便把一年前的事情又提了出來。

這李貴自小與蘇嬌訂的有娃娃親，但等到蘇嬌及了笄，李貴也沒來上門下聘，直到去年才送來了一紙退婚書。

自此之後，桃花村的人更覺得她蘇嬌是個放浪的種了。

蘇嬌攪著袖子的手一頓，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她一直覺得外頭的人怎麽看她都無所謂，但可笑的是她的親妹妹也這樣看她。

“阿妍，胡說什麽呢！”蘇父見小女兒竟然提了這種傷心事，趕緊喝道。

但該說的不該說的早就說出來了，任憑他再阻止也晚了。

蘇妍卻是將頭一偏，撅著嘴說道：“本來就是嘛。”

蘇嬌再也聽不下去了，她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差點打翻她身前的陶瓷碗。

“我出去走走。”蘇嬌說完後頭也不擡的跑了出去。

直到踏出門欄的那一刻，還聽到身後蘇嬌刻薄的說著：“還真當自己是大小姐了，沒人要的賠錢貨，發什麽脾氣嘛，真是的……”

她爹總是在她耳邊念叨著，凡事忍一忍，總會過去的。有些時候她真的不想忍，但看到她爹皺巴巴的臉就妥協了。她就像是一顆原本帶有棱角的石頭，在歲月的摧殘下，被打磨的光滑無比。

夜晚的風有些冷，她一個人走在田間，聽著草叢裏偶爾傳來的蛙叫聲，伴著蛐蛐兒的叫聲，讓她感到安心了些。

今晚的月亮可真圓啊，蘇嬌擡頭看了看空中掛著的那一輪圓月。

田邊帶著青草的香氣，穿到她的鼻尖，但這盛夏的蚊子卻數不勝數，這才沒過多久她的身上就被咬了好幾口。

蘇嬌揉搓著被咬的又癢又疼的手臂往回走，但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她才出來不過一刻鐘，要是這麽早就回去肯定又要聽到那些不堪的話。

她的眉頭一皺，心裏有些排斥。

一直以來她都聽她爹的，忍字頭上一把刀，遇事忍三分。但是這次她想堅持一下。

為了自己，也為了和那個人的約定。

不知道怎麽的，走著走著就來到了村西口的小河邊，蘇嬌準備在這裏多坐一會兒，吹吹晚風也比在家裏好。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小紅繩，抱著雙膝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聽著河水緩緩流過的聲音。

這根紅繩自從她十二歲那年戴上去之後就再也沒有摘下來過，那個將她從河裏救上來的大哥哥說等過幾年他就能靠這根紅繩找到她。

如果到時他未娶她未嫁，那他就娶她。

這些年來她一直沒嫁出去其實她還是挺開心的，這樣就能等他久一些了。就算從小跟她訂了娃娃親的李貴來退了親她也不過是當時覺得難受罷了。

李貴跟村子裏的人都一樣，覺得她是個狐媚子，將來是要給男人戴綠帽子的。

蘇嬌看著小河裏倒映著的自己的容貌，她如今不會傻到去毀自己的容了，她雙手摸著柔嫩的臉蛋，自言自語的說著：“我不是狐媚子，長成這樣不是我的錯。”

她也不要嫁給張木匠，蘇嬌騰地一下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粘的一些草屑。

但想起家中她爹得眼神和弟弟蘇童的小身板，她就無法張口拒絕。她嘆了口氣，天太晚了，先回家去，明天再說吧。

黑暗當中，她走在窄小的田埂上的身影有些搖晃。

就在她走遠了之後，從河邊那棵老樹上跳下來一個穿著灰色粗布衣裳的男人，他的身材魁梧精壯，口中還叼著一根狗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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