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

吃過晚飯, 眾人納涼的納涼，幹活的幹活。

“娘，張美麗挺硬氣啊。”苗笙笙托腮道。距離事發已經過去兩天, 張美麗還沒有交待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兩天村子裏氣氛很壓抑。

一下子少了三千多斤糧食, 鄉親們下半年日子註定不好過啊。

街上, 連孩子們到處奔跑玩耍的身影都少了好多。

有苗笙笙弄回的錢糧財物，苗家雖然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用擔心日子難熬，但大家的心情也很不低落。

都是鄉裏鄉親，大家夥餓肚子, 他們能幹看著不管？

愁人。

白翠花聽了閨女的話，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你還小, 用不著操心這些, 回頭不長個。”

哈哈, 苗笙笙樂了, “我都一米六五了，您還想讓我長多高啊。”她在女孩堆裏已經鶴立雞群了。

白翠花聞言沒有被逗笑, 反而更加愁眉不展。

時間過得咋這麽快呢，閨女一眨眼就長大了。倒不是覺得閨女長大不好，只是......

自從在村裏擺過酒席，鄉親們都曉得她閨女病好了。

村裏及隔壁幾個村子的媒婆老往她跟前晃悠。---呵呵, 她這輩子人緣就沒這麽好過。

那些臭婆娘老是有意無意的跟她打聽, 想要個啥樣的女婿啊。

俊的, 高的, 有錢的, 或者有學問的？

白翠花把她們通通罵走了, 她啥樣的都不要。閨女病好才多久, 她想留孩子在身邊多呆幾年不行？

只是想想閨女的年齡，咋一眨眼就16了呢，要6歲多好。

她想多留閨女幾年，只是又擔心這樣，會把閨女害了。

苗笙笙不知她娘所想，樂呵呵跑樹下跟侄女們跳起了皮筋。

臺階上，苗富貴嘴裏叼著煙袋，正嘟嘟囔囔指揮兒子們編藤筐，“繩子綁緊，回頭散架了，老子抽你。”

老四連連點頭。

老二卻不以為然，瞧著他爹嘴邊呼呼冒煙的煙鍋子，饞的不得了，“爹，給我來一口。”

苗富貴抄起腳邊的藤條在地上甩了兩下，教訓道，“吸煙有害健康。”閨女給弄回的香煙上就這樣寫的。

苗老二沒討到便宜反被訓斥，委委屈屈

扭頭教訓起幾個弟弟，“動作快點兒，編個筐也這麽墨跡，拿出你們當年鉆洞房的利落勁兒來。”

苗老四嘿嘿一笑，“二哥，筐要能賣出去，我回頭兒給你整二兩煙葉。”多了，他可買不起。

家裏如今不缺錢不缺糧，讓二哥也過把癮。

“買啥買，燒的你。聽好了，接下來你們幾個臭小子給我管好了嘴巴。笙笙從城裏弄回好玩意兒這事，誰要出去說漏了嘴，我讓你們娘拿鞭子抽死你們。”苗富貴警告。

鄉親們下半年日子眼見要更難過了，他們可得收斂著點兒。

樹大招風。

幾兄弟連連點頭。

“都是張美麗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害的，惡意盜竊集體財產，她就沒想過事情會敗露？”苗老二百思不得其解。

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苗老四撓撓頭，“她肯定沒想到麥子竟然還能空穗。”舊麥種多用上幾回，頂多影響收成。

以前可沒聽說過能造成空穗。

“跟今年年初倒春寒也有關系。要不是妹妹聰明，昨天點了出來，說不定還真能被他們兩口子蒙混過關。”苗老五總結道。

苗老四搖搖頭，“王躍進說不定不知道。”他不像如此糊塗，狠心的。

“扯這些沒用。”王躍進知不知道，事後都免不了受村裏處罰。

現在要緊的是讓張美麗老實交待事情整個經過。

“照我說把她狠狠打一頓，看她招不招。”苗老五恨恨的說道。

張美麗掉包新良種，村北那塊地去年播的是舊麥種，加上倒春寒，幾乎顆粒無收。

同樣的氣候，村東就沒事。

去年根本沒有搶到新良種的閆家河，卻有一塊農田長出來的莊稼跟他們用了新良種的小麥，一模一樣。

幾乎毫無疑問，張美麗把種子賣給了閆家河。

但現在關鍵問題是，她死活不承認啊。沒有足夠的證據，他們也不能擅自跑去找人家算賬啊。

“什麽招不招的，你是不是昨晚又趁我睡著偷偷看小說了？”還打人家一頓。你前腳打人，後腳公安局不給你抓走。

劉珍珠過來給幾人送水，死命掐了丈夫胳膊一把。

苗老五不服氣，“她做下這樣的惡事，禍害鄉親，不抓她，幹嘛打我。”

跟苗家人一樣鬧心的還有村裏的幾個幹部。

生產隊的辦公室裏，除了王躍進之外的所有生產隊管理層都在。

許向東沈聲道，“一直把人關著也不是事。”照他的意思，趕緊把人交給公社，讓公社來處理。

李大軍嗤笑，“畢業七八年了，咋還一根筋呢。”別看這小子皮膚曬得快跟他們這些老農民一樣黝黑，骨子裏還是文人那套。

許向東不解，擰緊了好看的眉頭，有什麽問題麽？

王大錘拍拍他肩膀，嘆了口氣，“向東啊，你說的不錯。交給公社，然後呢？”

許向東接著道，“公社自然會查明真相，還我們苗家生產隊一個公道。”張美麗就算再狡賴又如何，時間長了，總能撬開她的嘴。

他整天跟公社裏的人打交道，知道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一心為百姓的。

公道？眾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容裏帶了幾分嘲諷。

“什麽樣的公道？”王大錘澀然一笑，“都是一個公社裏的，就算查明了是閆家河算計走了咱們的新良種，你讓公社如何處理？”

處罰張美麗是肯定的，讓閆家河賠禮道歉也是必然的。

然後呢？這就是公道麽。

公社裏肯定勸他們，都是XX內部的矛盾，得饒人處且饒人。也不能為了兩袋子新良種，就不顧閆家河鄉親們的死活啊。

再說誰都沒想到，不過是用的舊麥種，加上天氣問題，最後竟然會出現顆粒無收的現象。

閆家河搶他們新良種不錯，但肯定也沒想到竟然導致如此嚴重的後果。你不能因為兩袋種子，就讓人家賠償三千多斤糧食吧？

閆家村的鄉親們咋活。

王大錘知道，從大局上來說，公社裏這般處理肯定有他們的道理。公社下轄那麽多村子，站得比他們高，看得也遠。

要考慮整體利益。

只是......

這種和稀泥的公道，他們不想要，否則早早帶著張美麗殺去八裏屯了。

鄉親們忙活了多半年，不能就這麽算了。

公社要考慮全體社民的利益，而他們身為苗家村的帶頭人，只負責填飽自己村民的肚子。

娘的，咋辦。

這幾天，苗笙笙又開始了她的趕鳥“大業”，身邊依然跟著五歲的苗曉冬。許是因為太熱，連鳥都不出來轉悠了，姑侄倆無聊的很。

苗笙笙覺得自己比鳥還苦逼，卻不敢有任何的抱怨，兢兢業業的坐在樹下盯著農田。

比起村裏鄉親，他們家的情況實在好了不少。

聽說這兩天開始，不少鄉親已經開始一天只吃一頓了。

時間長了身體怎麽受得了？苗笙笙搖頭。

咦，那背影咋那麽眼熟。

“曉冬，幫姑姑守一會兒，姑姑去去就來啊。”苗笙笙叮囑道。因村北事件，這幾天不少鄉親自發在村東來回巡邏，不會有危險。

苗曉冬點點頭，接過竹竿子端正的坐在大樹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地裏。聽李爺爺說，他們村今年就指望這塊地兒了。

“許大哥，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苗笙笙追到小河邊，才追上了許向東。

許向東裂開幹澀的嘴巴，努力擠出一抹笑，“跑什麽，天熱了，小心中暑。”

苗笙笙擺擺手，“許大哥，不想笑就別笑。”她知道他肯定正因為糧食的事在發愁。

許大哥只要碰上解決不了的事，就喜歡來河邊轉轉。

“我對不起大家。”許向東澀然。

“怎麽能怪你，誰也沒想到張美麗能做出換麥種這樣的舉動。”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苗笙笙感嘆。

“笙笙，你那幾本書我收到了，我會認真看的。”許向東換了個話題。

苗笙笙拍手大笑，“這就對了，好好準備，你一定可以考上大學的。許大哥，你的未來不應該局限於一個小山村。”

許向東搖搖頭，“不是為了這個。只是通過張美麗這件事，我才發覺自己懂的太少。”否則當初，他就不會把那般珍貴稀少的新良種就讓大家扛了家去。

他該親自去地頭盯著社員把新良種播下去才是。

這幾天李大軍也因此事難受的睡不著，好消息是他似乎終於振作起來，開始管事了。

這樣也好，他接下來可以多點兒時間覆習。

只是，眼下的難關又要如何度過？

苗笙笙不知道如何安慰人，有幾分手足無措，“許大哥，你們商量出對策來了嗎？”

許向東搖頭，“沒呢，實在不行只能把人送公社。”然後接受那微不足道的補償，就讓此事掀篇。

苗笙笙盯著遠處的山頭，眼珠子轉了轉，猶猶豫豫的說道，“我可能大概有個不成熟的小主意。”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許向東眼前一亮，“說說看。”

“不如放虎歸山？”當然虎不是那麽輕易放的。

苗笙笙輕聲對著許向東耳語。

許向東聽完她的想法，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笙笙，你鬼點子這麽多，將來也不知道要嫁給什麽樣的男子。”

上次見過的那叫顧明遠的小夥子，也不知脾氣秉性如何？今後要多多觀察，不能讓妹妹所遇非人。

一定要找個頂頂疼她的，年紀相當的，人品過關的，家庭不能太覆雜的，不能太懦弱的......

~~

同一時刻，還有一個人也在“操心”妹妹的婚事。

晚上快10點鐘的時候，喝得醉醺醺苗懷仁才踉踉蹌蹌的回到家。

看著爛醉如泥的丈夫，楊雁貞忍不住皺起眉頭，卻不得不上前伺候他。

想把他攙扶到床上去。睡吧，睡了一了百了。

苗懷仁卻躲開妻子的手，閃著大舌頭說道，“不著急，我有事跟你說。”

楊雁貞不耐煩道，“有什麽不能等明天再說，孩子們都睡了。”

“青梅呢，她也睡了？她今天糊了多少個紙盒子。”不好好呆在家裏，跑出去賣什麽照片。

被抓了吧，老實了吧？白白浪費了老子兩百塊。

兩百塊呢，他一年工資才多少。

不過那是以前了，他苗懷仁過不了多久就能轉正了，工資就能翻倍了。

那人答應他了，最起碼給他個車間主任當當。

作者有話說：

標註：70年法律規定，男20，女18能領證哈。跟現行的婚姻法，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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