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白翠花就起來了，隨意披了件衣裳便去了竈房忙活。

住在西廂房，離竈房不遠的杜春燕聽到竈房裏有動靜，也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

苗家戶口本的一家之主雖然寫著她公公苗富貴，但真正的當家人是誰，哪個曉不得。

婆婆都起來了，她這個當兒媳的要還敢賴床，等著被訓吧。

“娘，怎麽能讓您老人家親自下廚，早飯我來做吧，您去外面溜達溜達。”杜春燕顧不得洗漱便趕緊沖進了竈房，邊說邊挽起袖子要接過婆婆手中的鏟子。

“起開，別礙事，閑得慌就去把菜園子澆了。”白翠花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

杜春燕尷尬的手足無措，怎麽又得罪婆婆了，也沒說啥不該的啊。楞了片刻，才邁著沈重的步伐離開了竈房。

剛走到井邊準備打水洗漱，迎面碰上她二嫂吳素芬。

吳素芬眼含譏誚的昵了她一眼，“挨斥兒了吧，呵呵。”讓你上趕著給老妖婆獻殷勤，她們都沒她孝順是吧。

身為思想前衛的反卷達人，吳素芬最看不上的就是老三媳婦。整天不是討好婆婆，就是拉著張苦瓜臉，跟誰欺負了她似的。

杜春燕抿抿唇，“做飯是我們當兒媳的分內事，咋能讓娘她老人家......”

“別在我跟前裝，沒用。我又不能給你發個牌坊，讓全公社的人都曉得你有多孝順。”吳素芬翻個白眼。

杜春燕聞言臉紅了，趕緊端著銅盆離開。

吳素芬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撇撇嘴，冷哼了一聲。

五房的劉珍珠這時走了過來，似笑非笑說道，“你又何必如此。”三嫂眼下這樣，自是有她的難處。

吳素芬嗤笑，“我讓她一口氣生仨閨女的，她生不出兒子怪我嘍？”這年頭兒子就是一個女人的底氣。

不然她婆婆為何這般囂張？還不是仗著生了五個兒子。

但不知是不是兒子多了的緣故，她婆婆最疼的便是那唯一的閨女。

苗家的小姑子。

劉珍珠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今兒是啥日子，娘為何要親自做飯。”

馬上進六月，氣溫已經很高。就算是大清早，竈房裏也不是好呆的。自從給兒子們把媳婦娶進門，她婆婆幾乎就再也沒洗過衣裳做過飯。

“是啊，今兒是什麽日子啊。”吳素芬別有深意的看了小姑子住的小隔間一眼。

哦~~劉珍珠了解的點點頭。

二人離開後，苗笙笙慢吞吞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同樣進了竈房。

“娘，您幹啥對三嫂那麽兇啊？”想起剛才一幕的苗笙笙站在竈房門口，不解的問在鍋臺邊忙活不停的白翠花。

她不是在埋怨她娘，就是好奇。

“娘的乖乖，咋起這麽早？”白翠花趕緊在圍裙上蹭蹭手，摸了摸閨女額頭，不會發燒了吧。

她閨女往常可是不到上工點兒不起來的。

“我沒事，不是今天要去趕集嘛。”興奮得慌，睡不著，就早早起來了，結果就看到了院裏這一幕。

本以為在她娘的“淫威”之下，幾個嫂子會報團取暖呢，沒想到彼此之間似乎矛盾不少。

白翠花見閨女沒事，轉身一邊接著烙餅，一邊回答起她剛才的問題。

只見她輕蔑的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的說道，“娘吼了你嫂子兩句就叫兇？你是沒見過真正的兇婆婆。娘可從沒打罵過你那幾個嫂子，過年更沒攔著她們回娘家。

閨女，你是不知道哦，你奶奶那人有多麽歹毒。娘剛嫁進苗家門那兩年，可沒少受她磋磨。”

每天吃的比雞少，睡的比驢晚。白天她稍微幹活慢了點兒，那老妖婆棍子就敲過來了。

專盯著她手背敲，疼死個人。

過年時更是讓她空著手回娘家，丟死個人。

不過也就進門第一年如此，她白翠花怎麽可能是那逆來順受委曲求全任打任罵的。

進門的第二年，她便開始跟老妖婆對幹起來。她敢打她，她就跑去找隊長評理。隊長不管，她就躺地上不起來，撒潑打滾。

反正她不怕丟人。

再加上她男人給力，從來都是站她這邊。雖然苗富貴不能親自上陣跟他娘對打吧，也沒給她娘好臉色。

鬧了幾次，老妖婆才不敢再騎她頭上拉屎。

苗笙笙安安靜靜的坐在小板凳上一邊幫她娘拉風箱，一邊聽她娘講過去的事。

對比了下，她幾個嫂子的處境跟她娘當年比，似乎除了不用挨打，幾乎一模一樣。

她最後總結道，“娘，您這算不算自己淋過雨，也要給別人潑盆水？”自己當媳婦時沒被善待，如今也不讓自己的兒媳婦好過。

哈哈哈，聽了閨女的比喻，白翠花忍不住叉腰大笑起來。

還真是這麽個理。

她閨女可真聰明，小詞一套一套的。

看她娘不以為恥反而引以為豪的模樣，苗笙笙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娘高興就好。

至於引導她娘“改邪歸正”，似乎也不是她這個做閨女的責任，哪有當女兒的教訓老娘的。

再說，她幾個哥哥都沒為自己媳婦抱打不平。她這個做小姑子的在事情不明朗之前，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畢竟當初忽悠原身上樹的真兇還沒找出來。

六點，準時開早飯。白翠花在院子裏大吼了一嗓子，便開始分飯。

距離麥收越近，家裏的糧食就越緊張。今兒早飯的主食依舊是高粱飯，瞧上去比前幾天更稀了，能照見人影。

白翠花先給丈夫盛了一滿碗，接下來便是苗笙笙。給閨女的專挑著稠的來盛不說，更是拿勺子使勁壓了壓。

生怕閨女吃不飽。

苗青梅無趣的看著這一幕，厭惡的翻了個白眼。楊雁貞安撫的拍拍閨女膝蓋，苗青梅對她娘笑笑，表示她才不在意這些。

很快輪到她們母女倆，白翠花倒沒有厚此薄彼，跟其他人一樣，都是半碗。

苗青梅拿起筷子嘗了嘗，粗糙的高粱米實在食不下咽。跟楊雁貞對視了一眼，母女倆起身跟眾人打過招呼，轉身回了房。

對於他們的行為，眾人顯然已經習慣，並沒有挽留。城裏人嘛，吃不慣他們拉嗓子的高粱米，那就不吃唄。

吳素芬見她們離開，伸手就要把這娘倆的碗端過來。你們不吃，我吃。

“啪”白翠花一筷子打在了二兒媳手背上，“搶你娘呢。”

吳素芬被打了也不以為意，麻溜的把那兩半碗飯一半倒在了自己碗裏，一半倒在了丈夫碗裏。

她才不搶她娘，她有倆兄弟呢，兄弟們養老娘，天經地義。

像她婆婆這般，心裏眼裏只有閨女的，也不知道老了讓誰養呢。

白翠花氣得狠狠瞪了這沒臉沒皮的二兒媳婦一眼，終究沒讓她把飯倒回來。

“娘，飯要涼了。”苗笙笙拉拉她娘的胳膊。

早飯過後，家裏孩子們便要出發八裏屯去趕集了。

白翠花不放心的叮囑閨女，務必認真看路，千萬不要跟侄子侄女們走散了。

“放心吧，奶奶，我一定會看好小姑的。”背著背簍的苗曉滿大聲的保證道。

白翠花看了她一眼，更不放心了，“要不，要不......”別去了吧。

她心總砰砰跳。

“娘，我不是還得給自己買幾尺布嘛，不然後天辦席時穿啥。”苗笙笙眼巴巴的望著她娘。

哎，好吧。“家裏都有三只野雞，半簍子蘑菇了，你買點玉米面回來就行。剩下的錢添在買布料裏。還有那些玉米面讓你侄子們背，你背不動。”

“知道了娘，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放心。”苗笙笙乖巧的應承。

她放啥心啊放心，“包裏的高粱餅子記得吃，不要跟別人交換，娘給你那張裏面專門放了紅糖。”可甜了。

苗笙笙瞪大眼睛，終於知道為啥她娘早晨死活不肯讓別人幫忙啦。

“水壺裏，娘還給你放了白糖。”白翠花邊說便給閨女整整衣裳。

“好了，再不出發，太陽都出來了，曬著閨女。”旁邊苗富貴催促。

白翠花依依不舍的擺擺手。

~~~

總算出發了，不說侄子侄女們，連苗笙笙自己都松了口氣，好怕她娘最後不許她去了。

家裏孩子們全部出動，將苗青梅和苗笙笙簇擁在中間，浩浩蕩蕩的往八裏屯出發。

路上，不少人村裏人跟苗青梅打招呼。孩子們更是艷羨的看著她身上的衣裳。啥布料啊，瞧上去好光滑啊。

苗青梅面上不以為然，被些土包子們誇有什麽可得意的麽，心中還是忍不住有幾分高興。

不過，她斜昵了身後的小姑一眼，臉色立刻冷了下來，明明她才應該是苗家的珍珠。

她只比苗笙笙小三個月，那時候她奶奶生了五個兒子。

如果......

如果她生在小姑前面，苗家如今最受寵的是不是就會是她？

如果......

如果苗笙笙消失了多好。

那麽屬於爺爺奶奶的那份偏愛，甚至那門婚事都會歸了她？

想到這裏，苗青梅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小姑，你不要怨侄女狠心。

誰讓你擋了我的路。

作者有話說：

苗青梅要做啥，猜猜。下章見。

標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