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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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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岫煙回到田莊的時候,面上還帶著深深的笑意,梁峒見了笑道:“夫人赴宴,可是遇到什麽開心的事兒了?”

邢岫煙接過梁峒手上的賬本:“眼看快入春了,這喜事一樁接一樁地來,先是可淑姐姐生下了個大胖小子,然後梁臨娶了親,丁府上門求娶婧兒,現在薛府啊,也要添丁了。”

“喲,那的確是喜事了。”梁峒一彎眼角,他一雙兒女的婚姻大事都有著落了,可謂是春風滿面,稱心如意。整日笑瞇瞇的,看起來像是一尊隨時要廣施恩德的彌勒佛。

董訓想起家裏年畫娃娃似的孫子,也忍不住爬上笑紋:“嘉兒這孩子長得快,上個月剛做的衣服,又穿不下了。”

“戚,你們恨不得整日給他餵吃的,不胖不長才怪呢。”

董訓眼風一掃:“你還不是恨不得把整個家都給婧兒搬了去?”

梁峒便有些訕訕,轉頭看向認真讀賬本的邢岫煙:“夫人,總管往年都是選最熱的時候去遠游,怎麽這回改了主意?”

“冬日也有好風光,比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又比如'宮粉雕痕,仙雲墮影,無人野水荒灣。'”

董訓便奇怪:“梨花不是春天開麽,莫非總管要一直游玩到春季?”

邢岫煙一頓,梁峒無語地看著董訓:“夫人剛才提到了荒灣,分明是個近海的地方,莫不是總管要去海邊一游?”

邢岫煙差點把手上的賬本摔了,連忙換了個話題:“這悵然釀短短幾個月,已經超過了其他酒的訂單量,位居第一了。”

董訓道:“瑜哥兒說,這悵然釀廣受好評,哪家的宴席上沒有一壇悵然釀,都不敢開席。”

邢岫煙偏頭想了想,道:“把其他酒的釀造數量都減三成,騰出人力物力來釀造悵然釀。”

董訓點點頭:“我回去就和瑜哥兒說。”

正說著,外面進來一個青碧褙子,白色湘裙的姑娘:“夫人,外頭有客人來。”

邢岫煙詫異地看著鴛鴦,風聲過去之後。邢岫煙把鴛鴦提做針織坊的管事,一般的客戶,鴛鴦自己會接待。

這一次,她卻找了來。難道這一次的客戶,有什麽特別之處。

邢岫煙這般想著,跟著鴛鴦出了廣源堂。鴛鴦走在邢岫煙身側,低聲道:“夫人,你是否還記得,我同你說過,助我出京城的那位貴人?”

“自然是記得的。”邢岫煙微微訝異:“你是說,那位貴人來了田莊?”

鴛鴦點點頭:“正是她,她說想單獨見一見夫人,您看--”

“她如今在何處?”

“她在城外的觀音廟之中。”

一位非富即貴的客人,不是住在舒適的酒樓或是私宅之中,卻暫居在寺廟,著實是出人意料。想必這位客人,十分喜歡禮佛。

“備馬車,我們去觀音廟。”

保定城外的觀音廟算是比較偏僻冷清的一類寺廟,無甚名氣,平日你去上香的人不過寥寥。邢岫煙和鴛鴦去到寺廟的時候,庭院冷落,一個香客都無。門前只有一個年老的尼姑在打掃,一下緩一下慢,似乎永遠也掃不完似的。

鴛鴦上前問道:“師父,我們是來尋人的,請問這裏是不是住了一位京城來的貴客?”

“阿彌陀佛。”老尼的聲音沙啞得如同風過砂礫:“我們從不問客人的來處。”

邢岫煙便道:“師父,勞煩通報一聲,就說邢岫煙依約前來拜見。”

老尼姑渾濁的目光一轉,放下笤帚入內去了。

邢岫煙看著寺廟之內那株光禿禿的大榆樹,忽地發現,樹尖上已經萌出了毛茸茸的嫩芽。

春天要到了呀,可是言泓,你什麽時候能醒呢?

一片飄蕩的雲映入邢岫煙的眼底,邢岫煙追隨著它轉了一圈,老尼才姍姍而回。

“邢施主,貴客有請。”

“有勞師父了。”邢岫煙點頭微笑,帶著鴛鴦進入寺廟。裏面不大,只有一條路徑通向內裏的禪房,不用擔心會走錯路,自然也不需要人帶路。

邢岫煙不停步,徑直走到最偏的一間禪房前面,鴛鴦詫異道:“夫人,這裏大大小小四五間禪房,為什麽你選擇了這一間?”

“只有這一間有打掃的痕跡,並且階下的青苔,比別處矮了一層,應該是有人進出的緣故。”

鴛鴦恍然,邢岫煙的手剛放到門上,只聽裏面一個溫厚的女聲道:“進來罷,孩子。”

邢岫煙推門而入,裏面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端坐在蒲團上,面容清雅,一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含著深深的笑意。

這一瞬間,邢岫煙忽然想起了逝去的賈母,當她看著一眾孫子孫女的時候,就是這般慈愛的眼神。

“是您要見我”

“孩子你過來,靠近我一些,讓我好好看看你。”

明明是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邢岫煙卻徒然生出親切感,依言在婦人身旁坐下,略一側頭,發現鴛鴦已經不見了。

“我姓安,你可以喚我一聲安姨。你看起來比我想象中的年紀小呢。”

邢岫煙回答:“再過幾個月,我就滿十五歲了。”

“喲,及笄了,那應該辦得風風光光的。十四歲就娶你進門,他也心急了一些。莫非是有強敵環伺,讓他心存不安?也難怪,光憑這美麗的容貌,就足夠讓男子傾心了。”

邢岫煙不由得紅了臉,轉了話題:“安姨,您找我來,所為何事?”

安姨笑了一笑:“我與言泓的父母有舊時情誼,聽聞他昏迷未醒,想去看看他。”

邢岫煙目光一凝。言泓昏迷這件事情,只有最親近,最信任的幾個人才知道。這位安姨,身份不簡單。

安姨細細看著邢岫煙的神色變換,又補了一句:“入塵道長告訴我的。”

邢岫煙肩頭一松:“既然是公公婆婆的舊友,岫煙理應好好招待,不知安姨何時方便。”

“那麽,我們現在去梨園罷。”

剛起身,鴛鴦就進來了,手裏來端著感剛沏好的茶水。鴛鴦看著站立的兩人,微微一怔:“這是要走了?”

邢岫煙道:“鴛鴦姐姐,這茶水,拿到馬車上罷,我與安姨要回梨園一趟。”

三人一同離開觀音廟,馬車原本可以容得下三人,鴛鴦卻執意坐在外面,把馬車留給邢岫煙和安姨。

上了馬車,安姨一直握著邢岫煙的手,徐徐問話,家長裏短。邢岫煙只覺得恍若置身綠柳下小橋邊,與長輩相對而坐。春風拂面,流水淙淙,十分舒適安閑。

直到鴛鴦說梨園到了,兩人才停下來,覺得行程短暫,意猶未盡。

邢岫煙扶著安姨下車,讓車夫送鴛鴦回田莊。安姨一面往前走,一面道:“倒是幽靜。”

邢岫煙笑道:“我第一次來的似乎也是這樣的感覺,這哪裏像是一個田莊大總管的住所,倒像是隱士所居。”

“這一片梨樹,到了結果的時候,滿園果香,足可入夢。咦,那是什麽?”

邢岫煙順著安姨的目光望去,解釋道:“那是言泓父母的墓碑,言泓有心事的時候,常常在那裏一坐就是一上午。”

安姨停住腳步,遠遠望了一會兒,道:“陪我過去拜一拜罷。”

“房裏有現成的香燭,您略等一等,我去取來。”

安姨點點頭,邢岫煙快步回房取了香燭紙錢,引著安姨來到兩座墓碑前。

安姨此時的目光雖然落在墓碑上,卻又似乎放得很遠。像是想通過這兩座墓碑,與過去的時光對話。

邢岫煙默默地立在一旁,言泓曾經在墓碑前和她說起過幼時游歷江南的趣事,畫面感極強。她此時,不由得又把言泓說的故事,又在心底裏念了一遍。

一副畫面在眼前鋪開,江水綠如藍,天青流雲卷。一對夫妻牽著一位俊秀的小孩子,緩緩走過石拱橋。小孩子是不是擡頭與父母說話,父母低頭含笑回答,眼睛裏,是化不開的溫情。

“岫煙,岫煙?”

畫面如煙雲消散,面前是安姨清瘦的面容:“把香燭給我罷。”

邢岫煙看了看手中的籃子:“我先給您點上罷。”

“不,我自己來。”安姨把籃子從邢岫煙的臂彎中取下,自己拿火折子點燃紙錢,借著火燒了滿滿一把香,穩穩地插在兩座墓碑之前。

“言總管,言夫人。”安姨鞠完三個躬,如同與在世之人談話一般,娓娓啟言。

“雖然已經與你們陰陽相隔,但我對你們的感激之情,依舊深厚。早在深閨之時,便聽聞江湖多義士,心潔志氣高。只為了一份承諾,你們就用了畢生的心血。大恩大德,我大概只能來世再報了。”

原來公公婆婆對安姨有大恩,怪不得千裏迢迢來看言泓。邢岫煙正暗自點頭,只聽得安姨又說道:“希望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的兒子,言泓,早日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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