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憶昕其實一直都知道的。

大學離家，幾個新同學同住在一個宿舍裏，感情自然比較要好，其中當屬何飛和烏憶昕最黏糊。何飛這個別人對他好他就對別人更加好的娃黏糊著烏憶昕，上課一起，吃飯一起，自習一起，連睡覺都一起，一起的宿舍。特別是何飛的父母意外去世之後，不能再承受失去，就變成只能擁有才會安心，何飛對烏憶昕兄弟般的感情依賴漸漸變了味道，直至感情一發不可收拾。

這些，烏憶昕一直都知道的。

明裏是何飛依賴他，暗裏何嘗不是烏憶昕在享受何飛的依賴。烏憶昕比何飛更早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不同，只因為出身家教嚴格的軍人家庭，對父親怕得要死的烏憶昕怎麽敢洩露自己不正常。

身邊有個笑起來眉眼彎彎的何飛，烏憶昕對他寵得過分，好得過分，遷就得過分，其實也是情不自禁，想把他不能擁有的據為己有，故而有了故意把何飛往那條路上引的成分。

誰對誰錯，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清楚，也怪不得誰。

烏憶昕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走了，終有一天他會控制不住把何飛壓在床上吻的可怕谷欠望。掩飾同性戀的身份，要麽就把自己扮演成花花公子，身邊女人不斷，要麽就乖乖結婚，連性生活都規規矩矩按部就班完成任務。

被壓迫太久的烏憶昕怎麽可能會選擇第二條路，他沒有疏遠何飛，但是卻開始交女朋友，女朋友更是一個一個換。當然就很容易和學校裏的另外一個風雲人物梁文龍起沖突了。

與梁文龍有過幾次交集，就只有何飛那感情還沒開竅的家夥看不出梁文龍的意圖。校運會跳高，這家夥故意輸給何飛的成分有多少，烏憶昕不理會。他只需要知道何飛能夠挫他的風頭，然後絕對不讓梁文龍有除此以外接觸何飛的機會就足夠了。

計算機系的學生有多宅，從大學4年裏頭梁文龍就只有在校運會能夠接觸到何飛就知道了。

何飛是他的，沒有誰能覬覦。

只是沒有想到親手拋棄他的會是自己。

大四的生日會上何飛喝多了，把憋在心裏很久的話全都說了出來。面對同學朋友的目光，一直承受著家庭和學業壓力的烏憶昕只得忍痛和何飛暫時劃清界限。

他沒有辦法，父親若是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他非把自己打死不可。而且那個時候他也是童教授的準入門弟子，如果被父親知道他把這事搞砸……

他沒有辦法，只能夠冷處理何飛。

事後烏憶昕有想找何飛說清楚，可是何飛幹脆搬出宿舍躲著他也躲著流言蜚語。

原本何飛是童教授最中意的學生也因為這件事而失去了進那裏的資格，這些何飛是不知道的，烏憶昕卻知道。

要一輩子不見一個人有多難？烏憶昕只知道這很容易。

躲出校外去的何飛進了一家大公司實習，連拿畢業證都是托人拿的。生活被工作和生活瑣碎充斥，畢業九年烏憶昕一直都知道何飛在哪裏卻一直都再沒見過他一面，直到有一天聽到何飛被跳樓自殺的人砸死的消息。

直到真的在太平間裏看到死去的何飛，兒子剛剛滿月的烏憶昕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此生已經永遠失去了。

他恨那個砸死何飛的人，但是更恨他自己。如果不是一直向父親妥協，他不會連跟何飛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過去的永遠回不來了，何飛死了，不再是他的了……

-----------回歸線----------

“你在想什麽？”飯桌上何飛拿手肘捅捅正在發呆的尹瑾照。

“我在想，這頓飯讓後輩買單不太好吧。”尹瑾照回過神來隨便找個話題掩飾了下剛剛看著烏憶昕發呆的微窘。

“願賭服輸，這頓飯本該我請，何大哥就別跟我爭了。”梁文龍不得不再三重申，唯恐尹瑾照爭著買單。

之前梁文龍和何飛的打賭以何飛贏了然後要求梁文龍請吃飯告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原本想借賭約請求何飛與他試試交往的梁文龍因為師妹們誤認了何飛大哥是明星尹瑾照而被一同拖著逃跑，這一逃跑就逃出革命情誼來，原本對他僅限於陌生人狀態的何飛一下子把梁文龍納入朋友的範圍裏去了。

“話說何大哥真的很像明星呢。”聽何飛說這位堂哥是從美國回來的美籍華人，他的祖父和何飛的祖父是兩兄弟，今年才回國來工作，是典型的海龜派。

“我和小飛不像嗎？”尹瑾照長臂一伸攬著何飛脖子拉過來兩張臉貼一起問他們。

“這麽一看……還真的像誒？”梁文龍驚奇地睜大眼，明明尹瑾照和何飛兩個臉型什麽的都不一樣，但是當他們兩個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時候就非常神似了。

“不像才怪呢。”何飛翻翻白眼，見尹瑾照還不放開，他就作勢扭頭咬他，誰知尹瑾照也正好扭頭，兩個人的嘴唇就啵到一塊了。

原本正在生悶氣的烏憶昕看到眼前這一幕瞬間傻眼，什麽梁文龍，這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的堂哥才是最大的威脅。看來他等不到畢業進了單位之後再跟何飛表白了，再加上今天聽何飛說比完賽就回去公司繼續實習，在誰的手下實習，在誰家裏住，這些烏憶昕想想就嫉火中燒得內傷。

“呀，你的初吻沒了。”尹瑾照像是意外地睜大眼，然後笑得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討打欠扁樣。

“幸好初H我已經給了五姑娘。”何飛呲牙。這個KISS太過意外了，原本很容易臉紅的何飛面對尹瑾照只有想狠咬幾口的份，不肯吃虧，桌子底下的手早就已經襲過去攻擊尹瑾照。誰知早有防備的尹瑾照一指禪功戳在何飛的癢癢穴上，讓何飛立即整只活蝦一樣跳了起來。

“咳咳……意外嘛。”看到何飛和尹瑾照鬧得不可開交，怕癢的何飛更是被尹瑾照壓在大腿上搔癢癢笑得快斷氣了，梁文龍趕緊打圓場救何飛。

“小胖，你明天就去實習了嗎？岳不群那邊的學分修不夠就拿不到畢業證。”陰沈著臉的烏憶昕開口說道。何飛並不像烏憶昕這樣有後臺關系知道童教授招收入門弟子的變態習慣，何飛和其他學生一樣對童教授都是避之不及的。

笑得慘兮兮的何飛終於被尹瑾照放過了，從尹瑾照身上爬起來的時候襯衫都歪一邊去了。

“這個……”何飛還在喘氣。

“封師兄說已經幫我跟岳不群打好招呼了。”硬著頭皮說道，果不其然看到烏憶昕對他怒目圓瞪。

“封師兄？中午送你來學校那個？”有一個堂哥就夠了，現在又來一個封師兄？

“其實小飛一直都有幫我們公司做項目，昨晚還在通宵加班，今天才讓天雪送他過來參加校運會。待會兒天雪過來，我們就開車回去了。”尹瑾照主動幫何飛解圍。

註視著烏憶昕，尹瑾照的漆黑眼眸裏藏著的是什麽，就連何飛都不清楚。

“待會兒就走？”怎麽可以這麽快就走？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和何飛說，怎麽能夠就讓何飛走？烏憶昕急了。

“嗯，這次的項目比較緊急。”桌子底下的手掐了何飛一下，尹瑾照不讓何飛說話。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尹瑾照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烏憶昕是愛著何飛的，而且比何飛的喜歡還要早。那當初烏憶昕又是怎麽開得了口當著那麽多同學朋友的面對他說‘惡心’‘死變態’‘離他遠點’的呢。

無疑現在的小何飛還是喜歡著烏憶昕，只是大何飛尹瑾照看不起烏憶昕對小何飛的狹隘自私了。

“呀，說曹操曹操就到。非常抱歉，我們得趕時間回去。下次我請你們吃飯啊。”接到天雪打來的電話，尹瑾照就拖著何飛一起走。

“怎麽這麽趕？開夜車不好吧，疲勞駕駛。”梁文龍舍不得何飛這麽快就離開。好不容易和何飛走近了一步，誰知竟又是更深的一道鴻溝。

“小龍，呵呵就這樣叫吧。真是謝謝你今天幫我解圍，以後來A市可以來我們家玩。”揮揮手，尹瑾照就帶何飛走了。

“誒……”電話都沒留一個呢……梁文龍又是欣喜又是惆悵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不是說天雪來接我們的嗎？人呢？”走到飯店外面看不到車子，尹瑾照又自顧自地往邊上走，何飛只得跟了上去。

“他過半個小時才到。”尹瑾照沒有回頭還在繼續走。

“那你幹嘛騙人？”何飛一把拉住尹瑾照把他扯了回來。

黑夜的路燈下，何飛憤怒的眼眸裏的火光亮閃閃的。

“我只是不想看到烏憶昕而已。”

與何飛的動怒相反，尹瑾照看著何飛的眼眸平靜得像涼夜裏的水。

“為什麽……”意外而錯愕的答案，何飛的眼裏裝滿疑惑。雖然大部分他能夠知道尹瑾照在想什麽，可是關於一些他沒有經歷過的事情，他猜不透。

尹瑾照固然知道他喜歡烏憶昕的，雖然何飛不準備把這份感情說出去，但是什麽原因導致尹瑾照今天如此反常的反應？尹瑾照說他不想見烏憶昕，那麽就等同於何飛說不想見，這裏頭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能使得未來的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同一個魂魄的波長太過吻合了，換作平常人早該動怒了，何飛反而冷靜下來察覺到了尹瑾照隱藏著的悵然。

“我這樣做其實也算是在改變未來吧，不知道我會不會有一天突然消失了。”仰望星空，竟然還能看得到星星。悄然淡笑的尹瑾照不太想跟何飛說烏憶昕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狠絕的話，畢竟現在的烏憶昕還沒有做過，整一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感覺。

“不可以消失。你想怎麽做都好，只有這個不行。”何飛急了。

“如果9年後必須我被人砸死才有你的回來，那麽我一定會的。”

“幹嘛急成這樣，老天要是收我就不會給我第二次活過來的機會了。”尹瑾照趁機掐掐何飛手感超好的臉頰。

“你知道的。”很是誇張的戲劇性效果，何飛的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下來了。

“好好好，如果兩個何飛只能存在於2002到2011這九年期間裏，那麽我所有時間都是你的。”尹瑾照把何飛拖至街燈照不到的大樹底下。

“不行。”眼淚一掉下來就根本控制不住，現在躲在看不見的角落裏眼淚更是掉得兇。

“關於未來誰也無法保證，我唯一能保證的是你九年後一定能死掉行了吧？”

尹瑾照的話把何飛氣樂了。

“你想什麽我不管，反正你的到後來還不是我的。但是我想做什麽，你不許有異議。”既然大小都是同一個，那麽任性都是如出一轍的。

“OK，我怎麽不知道自己以前那麽難搞呢。”尹瑾照頗為無奈地嘟囔了後半句。

“哈，誰讓你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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