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

平時都是護士幫他擦身，隨後男看護才逐漸接手。只是那正在啃著蘋果的賀沖沒有半點兒挪開屁股的意思，被女人擦身都沒尷尬的何飛在賀沖那意圖明顯的打探目光下難得窘迫了一下。

眼看他還真的是想觀摩自己的小兄弟，何飛總不能像個女人一樣禁止他看，也就由得他當觀眾了。身上還裹著紗布的尹瑾照很配合地什麽都不做就等男看護幫他用暖熱的濕毛巾擦拭身體。

“他的傷怎麽樣了？”賀沖的假正經瞞得過男看護可瞞不過何飛。

“恢覆得很快。”男看護似乎沒有察覺到賀沖的齷齪心思低頭小心謹慎地幫何飛解衣服，唯恐一個不小心會弄疼了他。

“呃？他這裏怎麽也受傷了？”賀沖知道他能夠撿回一條命已經是祖宗保佑，只不過這纏著繃帶的小兄弟？看到尹瑾照那纏得棒槌一樣的小兄弟，雖然說很不人道，但賀沖差點兒沒忍出不厚道地笑出聲來。

“翻滾的時候被地面上的碎石擦傷了。”

靠，難怪每次換藥下面都那麽疼。躺在病床上的何飛挺著脖子想看小兄弟到底傷成什麽程度了，可不能穿回來當個東方不敗。真穿東方不敗可能還好一點呢，起碼還有葵花寶典可以練。

“怎麽了？”看何飛挺著腰想起來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安靜躺著讓他擦身，男看護停下手頭的工作溫聲詢問。

“我尿急……”何飛掩飾了一下可能被發現的尷尬。

“你還插著尿管。”

“……”

“噗。”沒良心的賀沖實在憋不住了，怕傷到何飛的自尊，他見沒什麽可看也就趕緊滾去工作。病房裏就又剩下一個努力想看小兄弟卻看不著的何飛和一個認真負責到極點的冷面笑匠。

“還擦身嗎？”雖然病房裏的空調開著不會感冒，可光著身體暴露在空氣裏的不自在感並不是那麽容易被人忽視的。

“你身上的傷沒有大礙，肯定能好的。”低頭繼續。

“是嗎？我也堅信能夠好。”沒事可做，何飛光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就一邊忍著傷口愈合的痛一邊和男看護聊天。

男看護的動作很輕柔，由翻身而弄出來的必不可免疼痛也可以成為忽略不計的部分，很是絮絮叨叨的何飛那嘮叨的功夫也確實厲害，擦個身而已，他都能把酷得跟保鏢一樣的男看護的資料給套了出來。比如說男看護的名字叫淩丞昂，他的身份其實並不是看護而是尹瑾照的男助理，難怪他對何飛照顧得無微不至。

只不過這男助理的護理手法也太專業了一點點，而且對尹瑾照的感情似乎有點兒特殊，本身就是處於邊緣的人，冒牌尹瑾照輕易就嗅到了淩丞昂身上屬於同類的氣息。

在淩丞昂看不見的角度，冒牌尹瑾照瞇眼偷笑，估計是沾染了陰間的氣息太久，以至於笑得有一分陰險還有三分的不懷好意。

“嘶---”

“我弄疼你了？”淩丞昂立即停下擦拭的動作。

“沒事，不要緊的，而且疼才代表著我還活著嘛，活著是好事，死了才於事無補了。”笑得純良無辜善解人意，何飛寬慰人倒是很上道。事實上他分毫沒有撒謊，占了原主人的身體不用做枉死鬼，他可是打心底的高興。反倒是垂瞼繼續擦身動作的淩丞昂臉色不怎麽好看，讓何飛連連偷看了他兩眼，嘴角邊上的笑意在淩丞昂愧疚的神色襯托下顯得愈發詭異。

淩丞昂沒有察覺到身邊這個人裏頭的靈魂已經被替換掉了，更不要說現在專註於給何飛擦拭身體的他能夠發現得了何飛臉上那明顯的詭魅表情。

笑了幾秒鐘，意識到要規矩做人不能夠再鬼模鬼樣，何飛才把那可以去演畫皮的神情收斂起來。雖說當鬼有當鬼的特殊體驗，但既然上天給了他一次重新來過的補償，還是好好當人的好。

換藥，擦身，上廁所，除了不能假手於人的護士專職工作，這些淩丞昂全都一手包辦了。看起來康覆的日子終於緩慢步上正軌，何飛離魂也越來越少發生，當一天淩丞昂照顧好已經入睡的何飛悄聲關門離開時，眼睛看不到鬼魂的淩丞昂並沒有看見他的手掌那兒正連著一條透明的手臂---好不容易紮根在身體裏的何飛竟被淩丞昂帶出來了。

非自願離體，何飛整個人被帶得打橫飛起，扭頭看病床上的那個自己，心電圖動了一下又變回去了，再扭頭看自己那只怎麽也甩不開的手，正如當初淩丞昂把離體的他拉回去身體裏面，現在他又被淩丞昂無意識帶出來，這到底是在鬧哪出？

既然掙不脫又回不到身體裏頭去，臉都綠了的何飛瞬間把猙獰變形的鬼臉變回蒼白的英俊模樣，冷著眼看淩丞昂能夠把他帶到哪裏去。

淩丞昂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邊有一個鬼魂，走至停車場開了公司配給尹瑾照的保姆車就一路開車往郊區駛去。

看柏油路變泥濘路最後開到沒有路，車子才在一片野湖邊上停了下來，下了車，淩丞昂落寞地看著湖面，眼睛直勾勾看著湖水，像是裏頭藏著什麽東西一樣。落寞自責的眼神裏頭又藏著幾分狠絕，這從來沒有在何飛面前顯露過的眼神如今暴露出來了，才更加符合何飛第一眼看見淩丞昂時的認知---再溫柔的野獸也還是一頭野獸。

現在淩丞昂開車到這裏來幹什麽，何飛沒心思管，因為他看到更能勾引起他興趣的。側著身，越過淩丞昂的後背，尹瑾照打量恰巧停在淩丞昂旁邊的另一個鬼魂。

這鬼魂其實一開始就站在湖邊上了，走向湖邊的淩丞昂湊巧停在那兒，就這樣一鬼一人一鬼站成了一條直線。

‘原來你在這兒。’當他看到真正的尹瑾照鬼魂，他這回可算是找到正主了。

雖然是一個新鬼，但他也知道鬼是沒有眼淚的。鬼哭，那是魂魄破滅的征兆。泫然若泣的悲戚表情，當一顆一顆眼淚滾落而下，鬼魂的虛影也越來越虛弱。

看到正主尹瑾照掛著兩行眼淚看淩丞昂，淩丞昂卻全然不知，何飛他懷疑當時自己的死其實並不簡單。

接著，透過淩丞昂看到過去和未來發生過的事情更是證實了這一點。當淩丞昂突然間跳下湖去還把何飛帶了下去的時候，何飛借淩丞昂的下潛看到了湖底的一輛沈車。

在淩丞昂接觸車身的那一瞬，何飛看到了淩丞昂和尹瑾照之間果然是有過什麽的。尹瑾照讀的是藝校，在他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和淩丞昂是一對不公開的同性戀人。

尹瑾照受公司重點培養，尹瑾照學歌練舞，因為公司用合約施壓尹瑾照和淩丞昂被迫分手，最後竟是淩丞昂開車撞傷了尹瑾照，並把這車沈在了湖裏。

何飛看到了尹瑾照車禍之後腿殘疾了，再也跳不得舞，也演不得什麽重要的戲。更因為這個殘疾，現實的娛樂公司放棄了他，連做歌手的機會都不給，而演藝生涯跌到谷底的尹瑾照一直都不肯放棄，不奔跑還能正常走路的他掙紮了九年卻也只能混些龍套角色，最厲害的一次也只不過是三流電視劇裏頭的花瓶男二號。

至於淩丞昂，那次是想撞死尹瑾照一起殉情的，撞不死尹瑾照，愧疚於心的他包起了照顧尹瑾照一輩子的責任。撞死尹瑾照，尹瑾照是他的，撞不死尹瑾照，尹瑾照後半生也是他的，太過偏激的愛已經全然扭曲了。

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一次酒後失言，背負了沈重秘密的淩丞昂不小心說漏了嘴。尹瑾照潛下野湖找到那輛生滿銹的殘破汽車時，終於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

努力了半輩子，沒想到自己的人生竟是一個玩笑。傷自己最重的那個，恰恰是自己最愛也最依賴的那個。

當一切的努力終成泡影，靠信念支撐而拼搏的‘廢人’終於還是被最在乎的人打擊得萬念俱灰，腿傷舊疾覆發再無覆原可能，一躍跳下大樓，結束了9年前就該結束的生命，然後才有了何飛穿越回2002年的這一幕發生。

隨著淩丞昂失魂落魄地從水裏爬上來，已經看夠了淩丞昂和尹瑾照狗血劇的何飛對岸上那個還在無聲看著淩丞昂而默默流淚的尹瑾照冷笑。

‘呵呵，你帶我回到9年前就是為了讓我知道淩丞昂才是罪魁禍首嗎？’

何飛朝那個遲緩搖頭的正主尹瑾照伸出手誘惑他朝自己走過來，在得手之際，一把手抓住正主尹瑾照的何飛顯露出厲鬼的真面目，一口把正欲說著什麽的正主尹瑾照吞並了。

‘你放心，我會好好幫你報覆他的。’消化了即將消失的正主尹瑾照之後，何飛終於可以擺脫淩丞昂的手了。

無視那微弱的最後一絲哀鳴，表情略帶猙獰的何飛著獨自朝身體的方向遁去。

鬼跟人不一樣的體驗其中之一就在於速度，淩丞昂開了幾個小時的車，何飛咻一下就回到了醫院。

回到病房，何飛已經又是蒼白著臉的柔弱新鬼模樣。這次靈魂離體，身體的生命體征並沒有迅速流失。看著病床上尹瑾照的身體，何飛優哉游哉地在病床前跺了幾步，視線一直不離開那身體半刻。

‘老太婆，我辛辛苦苦把這身體的磁場改造好，你吭都不吭一聲就躺了進去，這不太好吧？’

‘識相就快給我滾。’蒼老的女人聲音 。病床上的尹瑾照驀然睜開眼皮，漆黑的眼裏透出邪煞的陰冷。

竟然有鬼魂趁虛而入從何飛手中搶奪了尹瑾照的身體。

這老太婆是在這家醫院病死的，一直徘徊著尋找替身，如果不是因為合格的替身太難找，這老太婆連自己那個生病發燒住院的孫女都不放過。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具匹配的身體，貪戀人世的老太婆又怎麽可能把嘴裏的美食重新吐出來。

‘鳩占鵲巢，那也要看雀是麻雀還是朱雀呀，老太婆。’嗜血貪婪的血紅浮上雙眼。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叫，占了尹瑾照身體的老女鬼成了第二個犧牲品。

無辜枉死，何飛死的時候怨氣那麽大，他又怎麽可能真的無害呢。黑白無常的確是經常光顧醫院沒錯，但是這也是厲鬼找替身的最佳場所。何飛真的無害的話，那他還來不及被砸回九年前就直接被吃掉了，就像他吃尹瑾照和老太婆一樣，而他絕對不是第一次吃鬼了……

“生人的世界弱肉強食，死人的世界更甚，在生人的世界玩夠了再死也不遲，你說對嗎老太婆？只可惜你沒機會了。”

重新張開眼，再也不會輕易離魂的何飛笑了起來，即使笑疼了受傷的肋骨也止不住由內而發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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