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天牢的日子，持續了七天。

萬千山派人下來，將寧玥瀅帶到了賢澤殿。此刻的賢澤殿，裏裏外外都是人，萬千山就坐在大殿的中間。兩名北遙峰弟子將寧玥瀅押了進來，她的手上，仍舊戴著那把厚重的枷鎖。

當她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朝她望了過來，有震驚，有不解，有擔憂，有憤怒，也有平靜。

寧玥瀅緩緩地進到了賢澤殿中，當她站立在大殿中的一刻，她的眼角餘光看到了喬玲霜眼裏射來的憤怒。那樣的憤怒，像是一團燃燒得旺盛的大火，仿佛可以在頃刻間將她燒成灰燼。

萬千山的身邊，多了兩個人，乃焚霄峰派來的長老，正是會武期間審訊過寧玥瀅的何長老與梁長老。焚遙門有明文規定，審訊關於同門弟子相殘並造成死亡的案子，必須有焚霄峰的兩名長老協同審訊，以證公平，而不能由一峰首座獨斷。

寧玥瀅看到了那兩名長老，不禁低下了頭來。

石牧、劉鳴軒站在大殿的左側，他們的對面，剛好站著喬玲霜、陸小蜓、葉程、黃海等人，幾人目光在空中對撞了一下，紛紛挪過一邊，等著審訊的開始。

“何師弟、梁師弟，既然寧玥瀅已經帶到，我們這就開始吧。”萬千山左右看了一下身旁的兩位長老，示意審訊可以開始了。

兩位長老紛紛點頭：“開始吧。”

萬千山咳了一聲，四弟子關濤拿著一個卷軸從左側走了出來，來到萬千山三人前邊五步的地方，面對著寧玥瀅以及眾人，打開卷軸，宣讀審訊的章程秩序，然後將案件發生的過程詳細地描述了一遍，旋即將卷軸合起，問寧玥瀅：

“寧師妹，卷軸所載案發經過與你當日經歷的是否相符？”

之前，萬千山已經派人到鎖天牢給寧玥瀅做了筆錄，這個卷軸上所載的案件內容便是根據她的口供編寫的。

“相符。”

寧玥瀅仔細聽著，關師兄所讀的那些，確實便是自己幾日前所供述的，並無出入。

關濤點了點頭，將卷軸收起，退過了一邊。這類活，以前都是由周子揚做的，如今排在他前面的三位師兄都沒了，也就由他來代做了。

萬千山神情肅穆，待關濤退過一邊，他終於發話了：

“寧玥瀅，你拜入北遙峰也有兩年多了，為師很想知道，以你的實力，是怎麽把陳黯致死的？”

他過往一直都呼她“瀅兒”，此刻卻改了口，直呼她的名字，竟讓她一時緊張起來。

寧玥瀅微微垂著頭，聲音低低地道：“當時事來得突然，弟子心急，驚慌失措之下打出了一記《心遙拳》，然後、然後……”

說到這裏，她竟有些哽咽了。

作為北遙峰的一份子，陳黯雖然發了瘋，但仍是她的二師兄，自己就這麽一拳將他打死了，心中所承載的壓力、自責以及悔恨可想而知。

“然後陳師兄就往後飛了出去，倒在地上，七竅流血，不動了……我、我並不清楚……我的那一拳是怎麽打出的，只是，當我緩過神來時，陳師兄就已經躺到了地上……是我……害了他……”

說著，淚水不住在眼眶裏打轉。

右側的喬玲霜冷哼了一聲，尖刻著聲音道：“寧玥瀅，你就別裝可憐了，陳師兄的死，就是你害的，我們當時可都親眼看到了！至於你為什麽要殺陳師兄，你口口聲聲說是陳師兄襲擊了你，縱是如此，你也不應該下那麽重的手，我看你當時就是故意的！另外，師父也剛剛問過了，憑你的實力，怎麽可能殺得了陳師兄？我對這件事情也想了很久很久，想到了上次的會武，就你的第三境界，怎麽可能打敗境界明明遠在你之上的蘇乾？與我的交手，更是受你的暗害，但奇怪的是，縱是我肚子劇痛，以我的實力，前面幾招就理應可以將你擊敗，但事實並沒有這樣。這一個個事實，到底說明了什麽問題，我想你心中最為清楚！”

喬玲霜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而且語速很快，根本沒給任何人插嘴、反駁以及打斷的機會，一時將寧玥瀅說得一楞一楞的。

終於聽得喬玲霜說完了，劉鳴軒心中早已按捺了一肚子的火，頓時噴了出來，道：“喬玲霜，你別睜眼說瞎話，寧師妹什麽時候暗害你了？你有證據嗎？另外，對於陳師兄的死，我也很悲痛，但你竟說寧師妹是故意殺害陳師兄的，對此你又有什麽證據，倒拿出來給我瞧瞧啊？還有，陳師兄襲擊寧師妹的事，已有前科，關師兄可以作證！對於這件事情，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明顯就是一個意外！你說寧師妹故意殺害陳師兄，那動機是什麽？你說出來給大家聽聽看？還有，你剛才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聽起來，像是話中有話啊！”

對於喬玲霜剛才的劈裏啪啦，劉鳴軒也當面給她來了一個劈裏啪啦。他們二人此番說話不喘口氣的交鋒，令殿上的絕大多數人聽了都是一臉的懵然，心中一驚一乍的。

喬玲霜冷著面孔，惡狠狠地剮了劉鳴軒一眼，銀牙一咬，道：“我怎麽話中有話了？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一次又一次，你還真以為是意外嗎？”

劉鳴軒下巴一揚，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好，你既然聽不懂，那我就明說了！”事情已經來到了這一步，喬玲霜必須再給寧玥瀅添上一刀，不能給她有任何起死回生的機會，“就寧師妹的實力，怎麽可能接二連三地打敗實力明顯比她強的？難道大家對此就不覺得可疑嗎？”

葉程聽了，趕緊在旁附和，道：“就是，以她的實力，百分百贏不了蘇乾，結果卻贏了，其中肯定有鬼！如果說沒有鬼，打死我都不信！”

葉程由於當時與劉鳴軒賭輸了這一局，所以對這一場比試的結果一直耿耿於懷。

劉鳴軒瞪了葉程一眼，心道：你這烏龜王八羔子，欠我的那三百個響頭與三百聲爺爺還沒還呢，如今竟還好意思搬出寧師妹贏了蘇乾的這一場？一時間，他真想噴回去，但當時的行為系於賭博，可是有違門規的，故而壓制不說。

黃海跟著補充道：“還有，為了進八強，竟不顧姐妹情誼，暗中給喬師妹下藥，如此卑鄙、齷齪的行為，就不應該留在山上，應該逐出師門才對！”

陸小蜓跟著道：“逐出師門怎麽行？如今可是身背陳師兄一條命的人，古往今來，殺人償命乃天經地義之事。另外，正如喬師姐剛才所說，以寧玥瀅的實力，如何先後擊敗了實力明顯比她要高的蘇師兄、喬師姐以及陳師兄，而且陳師兄還是被她一拳打死了。如此看來，她的實力應該不止這些吧？我想，寧師妹下山三個多月的時間裏，是不是學了其他派的什麽本事？”

最後一句話出來後，登時引起了眾人的嘩然。

陸小蜓繼續道：“寧玥瀅一來背地裏偷學他派的本領，這不論放在哪一門、哪一派，都是絕對的禁忌；二來，為了會武八強，下藥暗害喬師姐，這般卑劣行徑，我想，不論是在哪一門、哪一派，也都是被人所不齒的；三來，殺害自己的同門師兄，此番心狠手辣，更是人人得而誅之！以上三條，豈是逐出師門就可草草了之的？我看，寧玥瀅不僅要從焚遙門的名單上消失，還理應被處極刑，以作警示，以儆效尤！”

喬玲霜一夥人你一言、我一句，全部是將寧玥瀅往死地裏逼，哪怕是半條退路也不給她留。

關於寧玥瀅背地裏偷學他派功法之事，喬玲霜一直想說，但都是含糊其辭、不肯言明，如今讓陸小蜓替她說出口，心中登時輕松了下來。

對於喬玲霜這邊的輪番轟炸，劉鳴軒一人獨木難支，一時間竟應付不過來。別看平時一大堆師兄圍著寧玥瀅轉，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而且還不是小事，無不默然旁觀，保持中立，誰都不想被卷進來，最好的做法就是不站隊、不出聲。至於石牧，嘴巴本來就笨，想要與喬玲霜、陸小蜓等人的伶牙俐齒對抗，劉鳴軒對他也指望不上。不過，劉鳴軒知道，至少石牧還是站在他這一條線上的，心裏多少有點安慰。

三條大罪往自己身上壓來，寧玥瀅雖然倍感冤屈，卻也是無法可說。

自己，還能說什麽？

她站在大殿之中，任憑他人對自己的抹黑、掛罪，她始終一句話不說，就這般默默地站著、忍受著，心裏一片淒涼，像是冬日裏的荒地。

見萬千山一直這麽讓劉鳴軒與喬玲霜等人吵來吵去，何長老心中驚訝，問：“萬師兄，大殿之上，你就這麽讓他們吵著？”

萬千山雙目深邃，神色泰然，道：“吵吵也好，就先讓他們吵著，等他們吵累了，我再說話。”

另一側的梁長老聽了，倍感詫異，卻也不好多說什麽。

殿中，劉鳴軒與喬玲霜等人仍在唇槍舌劍，爭得面紅耳赤，其他保持中立的弟子見此情形，更是不敢摻和其間，免得惹禍上身。如今的局勢，就是三大派：劉鳴軒一派、喬玲霜一派以及中立派，清清楚楚，一眼就可以辨識出來。

黃海瞪著劉鳴軒，冷冷地笑道：“劉鳴軒，別忘了，你還有一年的禁閉期呢！哦，對了，好像是還有一個月就要執行了吧？還是先到一邊歇歇吧，看你口幹舌燥的樣子，我都替你著急。”

劉鳴軒聽了，當即呸了一聲。

自己一人面對他們四人，確實一口難敵四嘴，早已爭得唇焦口燥、連嗓子都有點啞了，不禁摸了摸喉嚨，咽了咽口水，隨即振起精神來。

卻在這時，石牧終於開口了，一字一頓道：“喬師姐、陸師姐、葉師兄、黃師兄，在這裏，我有句話不得不提醒你們。在焚遙門的門規細則裏，有明確地寫到：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憑主觀想象將人抹黑，便是誣蔑，是要有相應處罰的。不知你們剛才所說的那些罪名，是否已經有了確鑿的證據？如果有，請你們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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