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佇立在當地，眼底似乎湧起了一絲波瀾，望著寧玥瀅，久久不語。然後，他朝前走去，步伐慢而輕，寧玥瀅攔著他，想要他給一個答案。他表情很淡，忽然間，左手中食二指合並擊出，在她身上連點了幾下。她猛覺一愕，便失去了意識，倒了下來，被他伸手扶住。

徐然將她抱回床上，蓋好被子，深深地凝望了一下，旋即往外走去了。

這年的冬，正值深季，雪花漫空飄舞，沒有停息的跡象。

徐然踏步雪地，離開了幻靈城。

寂域所在的那片山嶺，位於幻靈城西向五十裏處，山嶺成群，延綿成片，此刻正覆蓋著厚厚的雪，像是裹著一層銀，有著夢幻般的美麗。

密密麻麻的人影將山嶺團團圍困，圍了一圈又一圈，就像是在外築上了一道又一道的墻，如此雪中異景，從遠處看去顯得很是壯觀。

馮駒在一個帳篷前負手踱步，忽見遠方有一個人影走來，當即警戒，當那人走近時，這才松了口氣，原來是徐然。他迎了過去，道：“徐公子，你怎麽來了？”

徐然道：“此事關系重大，我不能不來。”

馮駒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道：“你傷好了？”

徐然點頭，目光轉往那片山嶺，大雪之中，霧氣彌漫，越往裏處，霧氣越濃：煞噬帝就是被封禁在這片山嶺的中心地帶——寂域嗎？

……

“嗯？”

寧玥瀅微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楞了一下，急忙掀開身上的被子，跳下床來，四下裏來回望了幾遍，卻始終不見徐然的蹤影。

他去寂域了？

她正要出去，上官逍漠從外進來。

“寧姑娘，你要去哪裏？”上官逍漠見她神色匆匆，驚訝地問。

寧玥瀅見是上官逍漠，身後跟著一個宮女，正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

“少城主，你有見徐公子嗎？”她眨了眨眼，望著上官逍漠，臉上焦色未減。

上官逍漠神色一驚，凝目望她：“他不在這裏嗎？我正打算給他送一碗補身體用的參湯呢。”

連上官逍漠也不知他的去向，看來，他是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寧玥瀅低眸沈思了一會，喃喃道：“他真的去寂域了嗎？”

上官逍漠又是一驚：“什麽，他去寂域了？”

寧玥瀅道：“我要去找他。”

這個時期，寂域隨時會引發一場腥風血雨，上官逍漠聽說她要去寂域找徐然，急道：“你不能去，太危險了那裏。”

寧玥瀅道：“正是因為危險，我才不能讓他一個人去。”

上官逍漠看著她臉上的急切，剎那間，似乎明白了什麽，緩緩道：“我父親已經派大軍鎮守寂域了，你不用太過擔心，他不會只是一個人。”

寧玥瀅說什麽也放心不下，道：“不行，我一定要去。”

見她態度堅決，上官逍漠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她，眼珠一轉，道：“你若是要去，我便陪你一起去。”

寧玥瀅道：“這怎麽行？你傷還沒有痊愈呢。”

上官逍漠道：“這麽多將士在這苦寒的日子裏鎮守寂域，如此辛苦，我理所當然地要去看看。”

他的話，確實有一番道理。

寧玥瀅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了，上官逍漠嘴角浮現一絲溫和的笑，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換換裝就馬上回來。”

說完，上官逍漠與那宮女出去了。

寧玥瀅默默地站在那裏，忽然覺得心間一片茫然。自己這樣，是不是把少城主牽累了？他的傷明明還沒好，可自己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半柱香的時間過後，上官逍漠換上平日出征的戎裝，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手上多了那把曾用來引電的長戟，道：“我們走吧。”

寧玥瀅抿了抿唇，道：“你不打算跟上官城主請示一下嗎？他可能並不希望你在寂域出現。”

上官逍漠陽光地笑了笑，道：“我父親事務繁忙得緊，城中大大小小之事都需要他來打理，作為兒子的我，自然要為他分擔一些，這樣的事情，也就沒必要跟他請示了。”

寧玥瀅覺得過意不去，道：“少城主，我……”

上官逍漠微微一笑，道：“都說過了，不要再叫我少城主了，太見外了，平時叫我逍漠就好。”

寧玥瀅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將之前的話繼續下去。

……

他們二人並肩而行，穿過大半座城池，來到西城門，這裏正在大動土木、熱火朝天地修整著被閻屹梟擊垮的城墻。

在監工的鄭攻見他們二人出現，忙過來招呼，道：“少城主，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上官逍漠面色平和，道：“帶寧姑娘到城外看看雪景，對了，這兩天這裏沒什麽異樣吧？”

鄭攻道：“一切都在正常運行，並未有異樣。”

上官逍漠道：“那就好，辛苦了。”

寧玥瀅問：“鄭前輩，有見徐公子嗎？”

鄭攻道：“徐公子啊，他在三個時辰前就已經出去了，說是出去走走。”

望著他們二人朝西走去，鄭攻摸了摸頭，似有疑惑，卻也沒有想太多，繼續著他的工作。

走著走著，上官逍漠忽然問：“寧姑娘，你和徐公子是怎麽認識的呢？”

寧玥瀅腦海裏閃過兩年前的那一幕，道：“兩年前，我不小心墜落懸崖，是他救了我。”

上官逍漠心中微微一嘆，道：“原來你們都已經認識兩年了，不過，你當初為什麽會墜落懸崖呢？”

“這個……”寧玥瀅不知該怎麽說。

見她略有猶豫，上官逍漠識趣地不再追問，而是道：“我覺得徐公子挺關心你的，你對他感覺如何？”

“他啊，對我確實挺好的，而且還救了我那麽多次，我都不知該怎麽回報他了，就是性格冷了點，經常獨來獨往、我行我素的。說實在的，我對他並不算十分了解。”寧玥瀅尋思著說道。

上官逍漠對寧玥瀅一見傾心，聽到這裏，心間揣測：他們會不會只是一般的恩情關系？徐公子救了她那麽多次，她對他有好感也是在情理之中。

“少城主，你怎麽了？”

見他有點走神，她微感驚訝。

少城主叫慣了，實在難以改過口來，所以她又這麽稱呼他了。

“沒。”上官逍漠沖她笑了笑。

他們走了一陣，遠遠看見了那片山嶺，上官逍漠手指山嶺，道：“寂域便在這片山嶺了，不過我從未進過，也不知裏面會是什麽樣子。”

冷風吹來，送來的雪花輕輕蕩在他們的臉上。

寧玥瀅望著那片山嶺，見得外邊雪地上密密麻麻的一片，由於太遠，看得並不清晰，問上官逍漠道：“那些，是把守寂域的守衛麽？”

上官逍漠道：“是啊，父親派出了將近百萬的大軍，由馮駒統帥，相信他們一定能夠擋住碎遲鏡的野心。”

百萬大軍，這個陣勢，不是一般的大。可是，如此環繞在山嶺的四面，人力被分散，碎遲鏡真要攻來，擇一域而強攻，打出一個突破口，然後進入山中，似乎並非難事。或許，大軍可以將他們圍困山中，只是，一旦他們破解封印得手，煞噬帝被放出來，大軍縱是有百萬，只怕也很難將他們攔住。寧玥瀅想到這一點，簡單地跟上官逍漠說了。上官逍漠覺得在理，卻又想不出一個好的解決辦法，不禁深感頭疼。

如果沒有煞噬帝，也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

為此，寧玥瀅問：“有沒有什麽可以克制煞噬帝的辦法？”

上官逍漠搖搖頭：“除了寂域之陣，根本沒有克制那東西的辦法，如今法陣已經失傳，何況，煞噬帝似乎有著不死之軀，這是一個大難題。”

“煞噬帝有著不死之軀？”

這個信息，將她震到了。

“我也不敢確定，只是先輩的一個猜測，數千年前的那一場場戰役，聽說都無法傷它分毫，可見它身體的不一般，所以才想到了將它封印的辦法。”上官逍漠回憶著那段只是聽說的歷史。

一股淡淡的血腥之味隨風飄來，寧玥瀅停下腳步，驚道：“好像有血的氣味。”

“不好！”上官逍漠覺得不對勁。

他們二人快步朝山嶺奔來，大概過了兩柱香的時間，終於來到了山嶺的近處，放眼望去，只見遍處橫七豎八倒著屍體，血液染紅了雪地。

“少城主，敵人攻進山裏去了！”

這時，一名渾身是血、斷了右臂的守衛上氣不接下氣地奔了過來。

“什麽？”上官逍漠實在沒有想到敵人竟會下手這麽快，面露驚愕之色，“其他人呢？”

那名守衛道：“往山裏追去了！”

寧玥瀅望著滿地的屍體，其中也有不少月鏡城的，看來是經過了一番慘烈的殺伐之戰。她緊握拳頭，雖然站在碎遲鏡的反面，但看到陣亡的月鏡城將士，依然能感受到說不出的心疼。

他們本是沒必要參加這種無意義的殺伐的，卻因碎遲鏡的命令而不得不加入其間，以至最終喪命於此。她蹲下身來，為一位戰死的月鏡城將士合上了那睜開的眼，道：“我知道，你們都是身不由己的，我不會責怪你們，好好睡吧。”

上官逍漠不解地望著她，驚疑道：“寧姑娘，你這是……”他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寧玥瀅緩緩地站起身來，眼裏綻放著異樣的光芒，道：“少城主，接下來怎麽辦？”

上官逍漠凝重地望了一眼山中的濃霧，沈思了一下，道：“你在外面等我，我進去看看。”

顯然，他不希望寧玥瀅去冒險。

寧玥瀅上牙在下唇上咬了咬，面色堅定，目光深深，道：“不，我也要進去！”

上官逍漠深情地望著她，山嶺裏面，除了煞噬帝，還有碎遲鏡等人，都是手段殘忍的存在，他們能夠突破這重重把守，足以見得實力的強大，如果貿然進去，只怕會兇多吉少，但見她俏臉上所寫的堅定，又不知該如何勸阻。他默然默然再默然，終於道：“好，我們這便一起進去，哪怕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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