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個月前，茶落曾被嵇鳩折了一頓，與現在的狀態相比，全然不同，除了貪色依然，卻像是換了個人。寧玥瀅心中沈思，這家夥莫非還當真願意死在我的手裏？搖了搖頭，不再去想。她擔心劉鳴軒的安危，朝他奔去的地方行進，希望能夠尋到他的足跡，希望不要出事。

茶落捂著胸口從地面爬起，嘴角的笑意絲毫未減，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身影，消失在破曉前的黑夜裏，心中思忖道：“她剛才的那掌，看似普通尋常，卻為何會有那麽強的力量？掌中所蘊的寒氣，又是怎麽回事？”他一瘸一拐地走著，身體裏依然感受得到那股尚未散盡的寒冷。不過，轉念想到與她相伴了這麽一段不長不短的光陰，雖然受創，卻也值了。當即哈哈大笑起來，沒入了黎明前的黑暗裏，漸遠，漸無聲。

……

由於不會禦劍，只能靠腳力，她行了很久，也不知走了多遠，卻一直尋不到劉鳴軒的半點蹤跡，一方面原因可能是自己跟不上他們速度，另一方面原因很可能便是自己尋偏了方向，自不會遇見他們，更不用說聽到半點聲息了。

如果他們是禦劍飛去，只是在地面尋找，當然不會尋到一點痕跡了。

邊走邊擡頭望天，仍是一無所獲。

天已明，夜已退，一切清晰起來。

寧玥瀅走得兩腳酸痛，見晨光傾灑，當即縱上路旁的一塊石頭，坐下歇息。清晨的氣息很是清新，卻也寒冷。風吹面而來，她沐在其間，竟不覺有多寒冷，更多只是一種微微的清涼。

翹首東望，這裏距月鏡城還有一段很遠很遠的距離。若會禦劍，這點距離卻也不算什麽，自己卻偏偏不會，而且也沒有馬匹，光靠雙腿，只怕要走上二十來天。不過，不見劉鳴軒的蹤跡，她始終放心不下，哪裏還有去月鏡城的心思？

忽然間，聽得後方有馬蹄疾馳的聲音，回眸一看，塵起處，只見遠處一群駿馬正朝她這邊馳來，當即縱下石塊，躲在後邊，然後微將腦袋探出，屏息凝望，看看究竟是什麽情況。

那群駿馬馳到近處，見得騎在最前面的是個服飾華麗的青年男子，鼻子高挺，長相英俊，卻帶著一絲焦急，身後跟著一群全副武裝的中年男子，個個長得材高體魁，皆是一臉的凝重。

忽聽“嗖”的一聲，行在最前邊的青年男子胸口中箭，當即從馬上跌落。後人見狀，紛紛勒馬停住，大叫一聲：“少城主！”幸得馬停及時，不然數十匹駿馬馳踏而過，非將他踏成肉泥不可！又是“嗖嗖”幾聲，馬上幾人應聲墜下，個個胸口穿箭，跌在地面，鮮血淋漓。餘人心下震驚，持刀於手，面色蒼白，東張西望，卻不知箭從何方射來。很快，後方追上了一群人。

那被喚作“少城主”的青年男子雖然中箭，卻不致命，被人扶起，將箭折斷，留了一半在身體裏，額頭滿是汗珠。喘息未定間，見一群黑衣人騎馬而來，不下百人，將他們團團困住，怒斥道：“你們究竟什麽人，為何要追擊我們？”

聽得“呼”的一聲，右首林間忽然飛出了幾個黑衣人，個個手上帶箭、背上負弓，其中一人行在最前，說話語氣甚為囂張，沒有回答那青年男子的質問，而是道：“除了上官逍漠需要活抓之外，其他人則通通殺掉，一個也不用留！”

“是！”

聽得命令，那些黑衣人紛紛湧上。

被圍的眾人中，有人叫道：“保護好少城主！”

很快，雙方亂在一起，一團混戰。

寧玥瀅躲在巨石之後，只見那下命令的黑衣人冷冷地站在道旁的巖石上，張弓搭箭，連連射死了對方幾人，心下驚寒：“這些人究竟什麽來頭，為何會在這種地方起沖突？”目光往混亂的人群中瞥了瞥，見那少城主雖傷卻猛，舞著長劍連殺數敵，驍勇如此，不禁叫她暗暗佩服。

那為首的黑衣人側對著寧玥瀅這個方向，而且有點距離，故而無法看清他的容貌，由其聲音判斷，多半是有點輩分的人了。寧玥瀅伏著不動，心道：“這些黑衣家夥其中部分早在前方設伏，另一部分則在後方追趕，只怕是有意將他們追到這裏，然後再來個襲擊，真是卑鄙！”不過，想到這裏，內心猛然一震，暗呼不妙：如果這些黑衣人早伏於此，那麽，也便意味著他們應該知道自己藏身於此，這……可糟糕了！

可是，她卻不敢逃，也不敢動。

只得乖乖待在原地，心間忐忑。

那少城主功夫了得，一路殺將出來，十幾個黑衣人一齊湧上，擋在前邊，竟攔他不住。

不過，黑衣人人多勢眾，很快將敵對勢力幾近鏟盡。只剩下三四個較為勇猛的，浴血奮戰，一起護送著少城主突圍。黑衣人頭目將箭扣在弦上，又一箭疾射而出，敵方便又少了一人。

見又一部下死在箭下，那少城主滿面怒意，本已經快要突出了重圍，卻忽然反身折回，直朝那黑衣人頭目殺來，口中喝道：“你們不就是想要抓我一個麽，卻為何要殺那麽多無關的人？”

那頭目冷然一笑，道：“沒錯，抓的確實是你。不過，除了抓人，我更享受殺人的樂趣！”話音未落，整個人卻已如蒼鷹一般掠了出去。

“縱是死，我也要拖你一起入地獄！”那少城主抱著必死的決心，傾盡全身力量，聚於成訣的右手，如刀似劍，直朝那頭目狂擊而去。

二人在半空中鬥了幾個回合，那黑衣人頭目沈沈笑道：“上官逍漠，年紀輕輕，卻沒想到挺有能耐的嘛，都傷成這樣了，竟還能抵我幾招。”

那叫上官逍漠的青年眉毛豎起，厲聲喝道：“廢話少說，把命拿來！”又是淩厲幾招攻了過去。

那頭目幾招化掉他的攻勢，道：“若不是留你有用，在我第一次出手的那一刻，你便早已沒命了。不過，既然你不肯束手就擒，那我只能先將你打趴、然後再拖回去了。”說著右手成爪，聽得破空雷鳴突然隆隆而響，一道黑色閃電從空而來，聚於那人右手爪心。詭異的黑芒滋滋作響，飛落下來，打在上官逍漠身上，立時將他從空中拍了下來，正好在寧玥瀅身旁墜落！

事來突然，寧玥瀅毫無半點心理準備，登時被嚇了一跳，不禁“啊”的叫了一聲。

“少、少城主！”

見上官逍漠被那黑衣人一招擊落，生死未知，僅剩的一名部下雙目圓睜，一時驚在了當地。幾名黑衣人趁機揮刀砍來，當即將之砍殺掉。

見敵盡覆，眾黑衣人振臂歡呼。

那頭目從空中躍下，落在寧玥瀅藏身的那塊巨石上，道：“小姑娘，沒事可別出來亂走啊。”

寧玥瀅擡頭，見那人老態龍鐘，兩鬢盡白，卻是一臉的精神，尤其是那對眼睛，鋒利得如是鷹隼一般，直看得她心驚膽戰的。她眼角餘光瞥見上官逍漠正癱身在腳旁的草叢裏，遍體鱗傷，滿身是血，氣息尚存，雙眼微微睜著，喉嚨微動，艱難地咳了一聲，卻說不出話來。

寧玥瀅向來心慈，而且一開始認定黑衣人伏擊上官逍漠一行行為卑鄙，心中不恥，見上官逍漠只剩一絲氣息，當即擋在他的身前，瞪著石上的老頭，急道：“你……想要幹什麽？”

那老頭銳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道：“你既然見證了整個過程，應該知道我想幹什麽。”

寧玥瀅想起這黑衣老頭之前說過的話，柳眉一皺，大睜雙眸，道：“你要抓他，抓便抓了，何必要下這麽重的手，還殺……那麽多的人？”

黑衣老頭道：“我平生最愛的，就是殺人！”雙眸寒光一亮，當即從石上縱下，右手間五指成爪，帶著凜冽的風聲，疾朝寧玥瀅肩頭抓去。

寧玥瀅心下駭然，立時揮劍格擋，但對方來勢淩厲，根本擋他不住，喀哧一聲，肩上衣衫登時被抓去了一塊。好在她閃得還算及時，不然被撕下的可不單單只是一片衣衫、而是一塊肉了！她身姿靈巧，閃過一邊，見那老頭並沒有追來，而是站在原地，當即將上官逍漠從地面扶起，腳下發力，轉身要逃。但四面早已被眾黑衣人團團圍住，如何逃得？她停了下來，環顧四周，皆是一片黑色人影，哪裏還有路？

黑衣老頭踱步過來，卻不出手，而是道：“小丫頭，看你反應還挺機靈的，師承何派啊？”

寧玥瀅見無路可逃，回過頭來，見黑衣老頭正一臉兇色地看著她，心中惶恐，不知所措，暗自尋思：這些人也不知什麽來頭，這老頭生性好殺，儼然不是什麽好人，莫非是暗玄教的？

見她惶然不語，黑衣老頭在她身邊轉了一圈，左瞧瞧右看看，聲音冷冷：“不肯說，是吧？”

寧玥瀅心想不答他只怕不行，想了一下，隨口道：“我師父名不經傳，說了你也不知道。”

黑衣老頭目光如刀，冷望著她。

顯然，這老頭並不相信她的話。

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輕微的聲音：“姑娘，謝謝你的好意……但還是不要管我了，你自己尋機會逃去吧……”寧玥瀅循聲瞧去，卻是上官逍漠。

寧玥瀅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也就沒回頭的必要了，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聲音雖輕，說得卻很是堅決。

上官逍漠虛弱地道：“你又不認得我，為何……要救我？難道……就不怕……我是個大壞蛋麽？”

聽得此，寧玥瀅心中微微一怔。

這個問題，她還真是沒有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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