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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曾經滄海難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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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曾經滄海難為水

璇霄還沒醒,鳳帝便找來了。

這間簡陋的竹屋還殘留幾縷她獨有的幽香,而她的人……鳳帝凝神尋找她的氣息,卻一無所獲。

他只覺心頭一空,所有的鎮定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乏力地靠坐在竹椅上,仿佛疲憊已極。

梵雋扯著墨溪的袖子哭得稀裏嘩啦:“嗚嗚嗚……墨神醫,我家大人怎麽樣了……為什麽會是天人五衰,嗚嗚嗚……”

“你家大人修為高深,沒事的。”

墨溪安慰地拍拍他的頭,盡量淡定地看向鳳帝:“陛下,璇霄大人我先帶回去了。朵朵……公主的氣息完全被切斷,就是陛下一時也沒辦法找到她。魔尊大人重傷未愈,陛下餘毒未清,天魔在晴海幾次三番挑釁,我們不如先回宮可好?”

鳳帝強壓心頭的慌亂,淡淡笑了笑,聲音平靜如水:“這陣子要勞煩墨溪多受點累了,你先將璇霄送去你師傅那兒。朵朵……朕去找她。”

這一找,便是三個月。

玥瑯坐鎮上書房處理朝中政務,花紫陽尊鳳帝旨,再次貼出皇榜昭告天下:公主身體抱恙,女帝登基禮延後至公主痊愈之日。

此皇榜一貼出,民間百姓眾說紛紜,諸多猜測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出頭,此處就不一一列舉了,總之各種版本都有。

天魔出世,禍及三界,將軍府的老太君重披戰甲,率領天狐一族的精銳去了晴海。

魔尊重傷,楚漣打著妖魔二界的旗幟前去助陣,抵禦天魔狂轟濫炸般的攻擊。

對戰三個月下來,勝負各半,誰也沒占著便宜。

晴海邊境打得熱火朝天,而境內的瘟疫和瘴毒,在靈字鏡的努力下已被凈化。

帝都。

大雁南飛,入冬時節。

鳳帝負手立於天鳳宮之前,靜靜望著天空,雨濕衣襟,猶自未覺。

風音站在他身後一步之遙,聽他輕聲喃喃道:“三個月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

說話時,他的眼神空茫到了極致,聲音中卻壓抑著沈沈的悲哀。

不清不楚的一句話,風音卻聽懂了,這是三個月以來,他第一次見陛下流露出感情。

他在那張冷靜、自制得連悲傷都忘記的臉上,看到了沈痛。

風音此刻才明白,只有最深的愛,才會有那麽深的痛……就算想起來了天凰神姬,陛下還是愛朵朵。

冷雨瀟瀟,光影迷蒙,風音正想得出神,忽聽鳳帝輕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問他:“不知她現在可好?”

風音勉強扯出一絲微笑道:“朵朵很聰明,不管在什麽地方,她都會過得很好。”

鳳帝轉身,無聲一笑:“她是很聰明,可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風音剛要說話,就見冥字鏡司法元讓快步而來,行至近前,單膝一跪,將手中一個盒子高舉奉上。

——盒子中赫然是修羅族長老北瑉的首級!

鳳帝目光掠過玉盒,眼底泛出冷笑,將手一擡:“你去晴海,送給淩歆。”

元讓領命而去。

寒意冷冽,鳳帝迎著雨幕仰面長舒了口氣,朵朵,此人敢暗殺你,父皇替你出氣了……

突然經脈間一陣刺痛傳來,直襲心頭,他身子一晃,臉上瞬間便失了顏色。

“陛下!”風音急忙上前,伸手欲扶。

鳳帝卻將唇角緊緊一抿,拂開他的手,獨自去了魔界。

幽篁宮。

魔尊大人養傷期間,閑來無聊便在書房練字。

鳳帝來的時候,他正負手立於長案之旁,鎏金青銅爐中一縷沈息香緲緲彌散,繚繞玉屏金案。

鳳帝走到他身邊,他正擡頭看著墻上剛剛寫好的一副字,也不回頭,笑問:“這副字寫得如何?”

雪絲冰錦之上銀勾鐵畫,以朱筆書了一行大字——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筆力峭拔,墨跡簇新,顯然是剛剛完成的。

鳳帝凝眸看去,漠然道:“天生萬物,視如草芥,棄之於萬相幻生之地,欲孽浮沈之世而不顧,豈不可笑可憐?”

夜幽篁笑了笑:“天地無心,生萬物於混沌,滋之以雨露,賜之以自然,付之以逍遙。眾生有心,心生萬相,豈是天地之過?”

鳳帝道:“世間這麽多悲苦掙紮,我等又該去找誰問個究竟,求個明白?”

夜幽篁淡淡道:“生死禍福,怨天不如求己。”

說罷他反手一揮,袖如黑雲飛卷,掠過案上的朱砂硯。

一抹丹紅似血,他墻壁之上寫一個大大的“忍”字,起橫轉折,張揚縱肆,無拘無束。

鳳帝盯著這字看了一會兒,驀然失笑:“幽篁就是幽篁,被天魔傷成這樣,竟還有如此氣度。”

夜幽篁扭頭看向他,眸光中漸漸現出一絲柔和的神色:“現在不是跟他算總賬的好時機,夭魅,你能忍麽?”

鳳帝不答,緩步走到案旁,不慌不忙提筆潤墨。

案上雪緞鋪瀉,如絲如冰,他從容行筆,同樣一個“忍”字落在面前。

如此沈凝的筆跡,鋒芒深斂,華光盡落,字中看不出他心底分毫的情緒。

字只是字,無喜無悲,無風無浪,經歷了太多,看過了太多,一切都可化做無形、無聲、無痕。

忍到極處,忍耐本身早已忘記。

他放下筆,淡笑回首:“我當然能忍,沒找到朵朵之前,我會一直忍下去。”

夜幽篁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那小丫頭真要存心躲起來,你想找到她,可沒那麽容易。”

“是不容易。”

鳳帝點頭,凝目看他,眸中似見微瀾一漾,粼粼波光便如幽夜裏漫天星子,細細密密籠了下來:“你曾送給她一串你元靈所化的靈珠,你可以感應到她在何處,對麽?”

夜幽篁迎上他的眼睛,在那目光的審視下似**裸面對著他,一切細小的念頭皆無所遁形。

微笑背後溫文爾雅的他總與曾經的天界第一戰神判若兩人,容顏清澈倒映於眸心,一重重如水如幻,含笑的眸子削薄的唇,無比熟悉偏又隔了漫漫雲山水霧。

從不知他的心究竟有多深,仿佛沒有什麽能逃過面前這雙眼睛。

夜幽篁嘆了一口氣:“找到她又如何,你能給她什麽?難不成你還真想用帝位把她當個裝飾品一樣禁錮在天鳳宮,想看的時候就看上一眼?夭魅,聽我一句話,既然你放不下天凰神姬,就不要再去招惹她。放了她吧,朵朵也陪了你十幾年,難道還不夠?”

不夠,當然不夠。

夜幽篁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尖銳的匕首,直插心臟,鳳帝默然半響,愴然一笑。

這些道理,他何嘗不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沒有救,他已經沒救了。

沒想起小姬之前,他跟她叫做緣分;而現在,只能叫做孽緣。

莫名其妙撿回一個鳳凰蛋,莫名其妙又愛上了,最後再莫名其妙失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想怎麽做,就是想找到她,至於找到之後該對她說些什麽,他也不知道。

“小姬和她,在他心裏是一樣的”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他是一個怎樣卑劣的男人,居然愛上兩個女人,兩張臉還經常重疊在一起,讓他分不清誰是誰。

在想起一切的那一刻,他同時背叛了兩個深愛的女人!

他快要瘋了!

想救小姬。

也不能失去朵朵。

他該怎麽做?

朵朵,朵朵……

他對她,不止男女之愛,還有一份溶於骨血的父愛。

能給她什麽?這個問題他問過自己千百次。

可以給她任何想要的,把她寵到九霄天上去,卻給不了她一個新的身份,而現在連一顆完整的心也給不了。

他曾經想過,朵朵的幸福未必要他來給,璇霄、幽篁、楚漣、花錯,都視她如珠如寶,沒有他,朵朵也會很幸福。

與其叫自己暢快了,卻害她以淚洗面,不如他難受些,看她笑好了。

他是神,他的心很堅固,不懼怕那些難以磨滅的傷痛。

可是,當再也尋不到她一絲氣息的時候,他驚得心跳差點停了。

他漫無目的地四處找了三個月,翻遍了每一寸她有可能出現的地方。

沒有,沒有,什麽地方都沒有。

他感應不到她,不知要去哪裏找了,曾經他是那麽高高在上將她掌控在咫尺之間,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找不到她。

原來天下那麽大,想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粒砂,需要多少年?

連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帶著最後一絲希望,他來魔界,找夜幽篁。

只要有一絲一毫找到她的可能,他都要緊緊抓住,誓死不放。

夜幽篁審視的目光在他那張蒼白的臉上游移了很久,暗中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嘆道:“你一定要找到她?”

“是。”短短一字,聲音很輕,卻沒有一絲猶豫。

“就算她不願意,你也不放手?”夜幽篁幾乎不假思索地問。

鳳帝眼底深淺湧動的波瀾漸漸恢覆一片幽靜,片刻之後,對他一笑,淡聲道:“要放手,除非我死。”

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如一道細薄利刃,倏地劃過夜幽篁心頭,既快且痛,帶起強烈的酸楚直沖眼底。

“她在哪?”鳳帝轉身望向窗外,平靜相詢。

夜幽篁長嘆一口氣:“半月前我感應到她在麟州出現過,但只是一瞬,氣息很快被切斷了。能如此完美地隱藏起來,沒高人相助,憑朵朵一人是辦不到的。你去找恰恰西吧,他本來在人界瞎混,三個月前突然回來,然後就失蹤了,找到他就應該能找到朵朵……”

鳳帝楞了幾秒,直接向夜幽篁所說之地趕去,末了,還是回頭對他說了一聲多謝。

夜幽篁笑得很無奈,暗自祈禱楚漣不要從晴海殺回來找他拼命。

知道了朵朵的去向,鳳帝一直慌亂的心逐漸平靜,該來的總會來,就算她恨他,也不能任由她在外流浪。

自私也罷,卑劣也罷,她是他的公主,必須留在天鳳宮。

氣息被切斷也沒有關系,既然有恰恰西陪著,她至少是安全的。

一個一個找,反正他命長,總能把她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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