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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紅豆甜酪衣衣,我也能這樣喚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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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紅豆甜酪 衣衣,我也能這樣喚你吧?……

左丘羽記得自己家門前有一條路, 一條紅泥小路。

少年時,自己每日去市場上賣東西,都要經過這條路, 他每天踩呀、踏呀, 將那條紅泥路踩得嚴嚴實實的。哪一天下了雨, 這小路上就泥水四濺, 不便行路。這時候,妹妹左靈兒就會鬧起來:“新換的裙子又要被泥點弄汙了!”接著, 她便狡黠地看向自己的哥哥,扯著他的衣袖, 說:“哥哥, 你背我?”

左丘羽年少, 才不耐煩背這傻瓜妹子,便擺手說:“這麽點路, 哪還需要我背?你自己走過去!”

“可我的裙子要弄臟的呀!”

“弄臟就弄臟了, 住在這條巷子裏的,誰還不是臟兮兮的?”

“就這麽點路,哥你背我呀!”

兩兄妹吵著、鬧著, 嘻嘻哈哈地回了家, 一路上腳步飛奔,濺起的雨珠子裏, 倒映出二人的背影輪廓。

後來的某一天,左丘羽背著被打斷了腿的妹妹疲憊地走在這條紅泥小路上時,天公也幸災樂禍地下了雨。那雨水冷極了,嘩啦啦地落下來,澆得人直打哆嗦。左靈兒身上的血沾了水珠,沿著褲管子一路往下淌, 滴在紅泥小路上,與紅色的土壤融在一塊兒,誰都看不出這兒流血過,就像誰都不在乎世間有這麽對兄妹來過。

“哥哥,我的白裙子弄臟了啊……”左靈兒發著高燒,趴在左丘羽的肩頭喃喃自語。

“弄臟了就弄臟了,這巷子裏的,誰還不是臟兮兮的?”左丘羽披著滿臉雨水,聲音堅硬地勸她:“別怕,我不嫌棄你。”就算妹妹斷了腿,他也不會嫌她的。

此時此刻,那一夜的雨水,似乎又澆落在了左丘羽的身上。他渾身發冷,表情震愕地盯著李慕之,嘴唇哆嗦不定。“少卿,你……你……”

李慕之慢慢地笑起來,那笑容裏藏著一絲愉悅,像是滿足於見到左丘羽這樣的神態。“左丘羽,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是你在我面前說過的話。我會這樣做,想必你也懂得為何吧?”

左丘羽木著臉,面色蒼白,像是失去了操線的傀儡。空氣之中,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寧竹衣望著他死去一般的身影,忍不住小聲道:“左丘羽,你先回神,先回神……”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左丘羽才恍惚地晃了下肩,繼而,他發出了飽含恨意的冰冷聲音:“少卿,你為何要在今日將此事告訴我?!為何!”

李慕之的唇角慢慢揚起來:“當然是……為了瞧你這幅表情了。”說著,他便仰起頭,愉快地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左丘羽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肩膀也顫個不停。看得出來,他的身體內似乎藏有熾烈的火焰,但他在努力壓抑這火焰騰起的熱量。他捏緊拳頭,手臂上的青筋條條綻出,很快,他又強迫自己松開。

片刻後,左丘羽長舒一口氣,面色趨於冷靜。他哼了一聲,轉向寧竹衣,道:“寧大小姐,我來拖住少卿,你趁機逃跑吧。就按照我們來時的路走。”

說罷了,他竟然露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說:“少卿,我死我活,你都不會在乎。但寧大小姐跑了,你一定會難受至極。你讓我不高興,那我也只能讓你不高興了。”

話音一落,他竟用那只完好的手從靴中拔.出一枚匕首,直刺李慕之門面!

“硁硁”一聲響,寒芒應聲而過,李慕之反手揮出一柄短劍,二人金鐵相交!

“寧大小姐,快跑!”李慕之的大吼聲傳來。

寧竹衣楞了一下,腦袋有些轉不過彎。片刻後,她立即提起裙擺,往外頭沖去:這麽好的機會,要是再不跑,那就來不及了!

她撞開珠簾,朝外頭奔去。眼看著殿門就在前頭,裙角上忽然傳來一股拉扯力——咚的一聲,她被那力氣撞地重重摔倒在地,人還翻了兩翻。

“嘶……”寧竹衣的手臂痛得發抖,她擡頭一看,就看到一個老道士面色瘋狂地拽著她的裙角,用他那年老的身體按住她,阻攔她起身。看見寧竹衣瞧他,他嘿嘿一笑,說:“我殺了皇上,咱們都完啦,你也別想跑,一起死呀!”

竟是有石道人!

“瘋子!”寧竹衣踹他兩腳,想把他踹開,可也許是因為人之將死,瘋勁愈發,方才哆哆嗦嗦沒力氣的有石道人,此刻的力氣竟大得可怕!

兩人在地上一番糾纏,李慕之那頭就傳來“砰”的一聲悶響,竟是左丘羽被狠狠地砸到了一旁的墻上。他的身體飛過矮櫃,叫一整個矮櫃都翻倒在地,櫃上的瓷瓶嘩啦碎落。

左丘羽的身體砸落在地後,便許久不能動彈,一灘汩汩的血泊,從他的腦後溢了出來。李慕之雲淡風輕地撣了撣袖上的浮沈,笑說:“一個斷了手的廢人,也想與我為敵嗎?”

“咳咳……咳咳咳……”墻角的左丘羽發出一陣激烈的咳嗽,勉強支起了頭。他的額頭上也有鮮紅的血痕,看起來狼狽至極。

“左丘羽!”寧竹衣驚呼一聲,顧不得逃跑,連忙使了狠勁踹開壓在身上的有石道人,撲到了左丘羽身旁:“你……你怎麽樣?”

她一伸手,發現粘了滿手黏稠的鮮血。

左丘羽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被重重的石塊壓住了。他苦笑一下,說:“你回來做什麽呢?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寧竹衣喉嚨一噎,說不上話來。

她也想跑,可她更沒法子眼睜睜把左丘羽丟在這兒。沒有哪一個大俠,是能坐看旁人為了自己流血受傷的。就算她救不了人,她也不能以人為盾。

左丘羽又是一陣咳嗽,嘴角的鮮血淌得愈多了,將一整片衣襟染得緋紅;不僅如此,他的瞳眸也渙散了起來,仿佛無法視物的盲人一般。

“寧大小姐,放開那個廢人吧。”李慕之溫文的聲音傳來。“死物會臟了你的手。”

寧竹衣不搭理他,只是急切地盯著左丘羽,心底焦慮不止。

有什麽法子能救他?有什麽法子能救他?

可就算她再怎麽想,她也想不出法子。她不是傻瓜,看左丘羽現在的傷勢,看這滿地的血泊,也明白此刻的回天乏術。

就在這時,她察覺到左丘羽將什麽東西偷偷地塞進了她的懷裏。她低頭一看,卻見那是一枚極小的軍符,金色的符身燦燦生輝,其上盤踞著三條飛日螭龍。

“這……”

左丘羽的唇形動了動,在她耳畔悄然說了些什麽。不等她仔細聽清,左丘羽便劇烈地咳嗽起來。緊接著,他氣息微弱、斷斷續續地說:“寧大小姐……我妹妹……我妹妹……喜歡吃甜酪……”

“啊?”寧竹衣覺得自己的嗓音也有些顫了:“甜,甜酪……”不知為何,她想起了左丘羽將按照故鄉法子制成的甜酪遞到自己面前的模樣。

“我特地叮囑廚房,按照我老家的做法,往甜酪上放了許多紅豆。我妹妹平日就喜歡吃這樣的甜酪,寧大小姐試試?”彼時,他興高采烈地這樣說。

寧竹衣胡亂地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左靈兒喜歡吃甜酪。”

聞言,左丘羽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那面具似的假笑。不過仔細一瞧,這一回,他的笑容好像也並非是那畫上去的模樣了,眼底也有了閃爍的微光。他沾著血的手指伸向腰間,撫了撫那粉色的女子香囊,口中喃喃道:“多放點……紅豆……靈兒……喜歡吃。”

他的嗓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終於慢慢消散。在這句話落地後,他便合上了雙眼。

寧竹衣怔怔地盯著他,腦袋一片空白。

左丘羽死了,就在她眼前。

一股莫名的哀傷如潮水般湧了上來,頃刻霸占了她的腦海。她咬咬牙,將那軍符不動聲色地攥緊袖中,然後站了起來,轉向了李慕之:“少卿,你的狠毒,我今日算是開眼了。”

李慕之並未因死士之死而有任何的觸動。他只是神色淡漠地站在那裏,仿佛正在賞月的雅客,而面前的血泊,正是最好的風景。

“狠毒?”聽聞這個詞,他輕輕笑起來:“你早就說過我狠毒了,我倒也不介懷。寧大小姐只要知道,這份狠毒是為了你,這就足夠了。”

寧竹衣惱火起來,眼裏迸出厲色:“真是自作多情!你以為我當真需要你做的這種種事?”

“為何不需要?”李慕之負手笑說:“我對你的種種癡心,你難道還不解嗎?”

“對我的癡心?”寧竹衣嗤笑一聲,以嘲諷的眼光看向他:“李少卿,我看你癡迷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罷了!你根本就不曾對我有過愛意,你只是因為我不從於你,叫你不快了,你才想方設法地想得到我罷了!”

沒錯,李慕之正是這樣的一個瘋子。

他天性敏感細膩,卻又以王府庶子的身份出生。豫王妃對待他與李賀辰,雖然在明面上未有差別,可在真心裏,到底是偏了幾分的。那小小的幾分偏差,便成了他扭曲的源頭——他既自負,又自卑。想要將自己從這等苦痛的心境中解救出來,那便只有一個法子:掠奪李賀辰的東西,成為超越李賀辰的人上之人。

他愛慕於她?真是開玩笑。

她的眼神很冷,沒有任何的柔意。這眼神落到李慕之的眼裏,讓他的神色略有不解:“寧大小姐……你原本不當是這樣的。”

曾經的寧竹衣是如何的?

她的眼裏只有他,她什麽都願意為他做。哪怕嫁入宮中,成為了貴妃,她的心也是屬於他的,任他踐踏,剖刮,蹂.躪,絕無反抗。

可現在,寧竹衣卻變了模樣了。

“我原本的模樣?你是做夢見著了吧!我從來都是現在的模樣,沒有變過!”寧竹衣擡高了嗓音,厲聲道:“我不管你夢的哪個女人,反正和我沒有關系!李慕之,我真是煩透了你了!”

聞言,李慕之的面色驟然一沈。他的瞳孔輕輕縮了起來,像是野獸遇到了敵人那般。

“好……真好。”他詭譎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的膝蓋骨挖出來吧?叫你變成一個不能走的瘸子,然後好吃好喝地供養著你……寧大小姐,你瞧,那籠子裏的鶯,不也活得好好的?”

這句話,叫寧竹衣毛骨悚然。

沒想到,這句原本該說給蘇玉鬟的威脅,最終卻落在了她的身上。

挖掉膝蓋骨,變成瘸子,不能四處走動,只能像個廢物似地被養在宮墻之下……

想到這種生活,她就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霜腳向後退去。

“躲什麽?”李慕之森然一笑,眼底藏著可怖的溫柔。“我會對你好的,寧大小姐……衣衣……衣衣……我也能這樣喚你吧?我那好弟弟總是這樣喊你……衣衣,我卻不行……我卻不行!”

寧竹衣的心砰砰跳了起來,她緊張地亂著步子向後退,身上冷汗涔涔。而她眼瞳之中,李慕之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你……你……”她的聲音有些變了調了。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嗖”的一聲響,一把劍飛過門扇,向著李慕之的後腦勺而來!

李慕之驚覺有劍來襲,連忙扯步躲開。但他躲時已晚,硬是叫那劍擦過了自己的耳朵。只聽他一聲痛呼,便有血柱自他的左耳處飆射出來——竟是他的耳朵被硬生生割了下來!

只聽鏗的一聲,那柄寶劍重重地刺入了殿柱之中。而在宮門外,一道白色的身影仿佛踏月迎風的仙人一般飄逸而來。

“天如長夜,江湖動蕩,正是四方豪俠出盡鋒刃之時。在下一劍破天萬刃春,豈可辭去濟世之重任?請賜教!”

門口的白衣人,聲音如金鐵交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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