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巧玲的娘家嫂子都來電話要工作, 足見現在工作緊俏到什麽程度了。

剛好一家人都在，丁月英覺著可以借機敞開了說一說。

一大家子一起吃完飯，圍坐客廳聊天時, 蘇芳芳和蘇立輝幾次眼神提醒她後，丁月英張了口。

“立東，巧玲, 你們倆要都考上了，工作也別留給立輝了。我現在講課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至多一兩年也要退下來的。所以也別拖了，等過了年我就辦退休，立輝接我的班兒就行。他在學校裏當個體育老師挺不錯。廠裏和巧玲單位，給他安排到那裏, 他都夠嗆能應付來。”

朱巧玲以為是二嫂的電話引出來的, 很不好意思，“丁阿姨，你別多想。我二哥二嫂誰的便宜都想占, 我和我大哥早都不想認他們了。我爸媽也都知道。”

蘇立東以為自己和妻子不分你我，妻子娘家人都不缺工作，他也真沒把一份工作看得太重, 所以當初沒多想就把工作許給了蘇立輝。

他這會兒卻覺著自己之前是欠考慮了，工作也等於妻子的嫁妝，他這樣有惦記妻子嫁妝之嫌。

妻子的工作哪怕不要了, 也應該賣了把錢給她收好。

考場出來後，他很自信自己能考上。所以也用不上妻子的工作。

不過話還是要說清楚的，蘇立東正色道, “丁阿姨, 就讓立輝頂我的班兒吧。你再幹兩年, 等到了年齡再退。到時你的工作再賣了吧。巧玲要是考上了，她的工作也要賣的。多的話就別說了，巧玲懷孕，葡萄出生，丁阿姨和芳芳幫了我們大忙，我們也沒和你們客氣。現在工作的事咱們也別爭了，就聽我的。”

蘇立東這樣說了，朱巧玲只不安地看他一眼後，沒再多勸。

工作的事兒太大，涉及到的錢也太多。越知廉恥，丁月英三人越無顏當初的白拿白占。

蘇立輝這個年紀，自尊心格外重些。

“哥，我就接我媽的班兒吧，當體育老師還有寒暑假，我喜歡這個。”

蘇立東還能不知道他是什麽想法，瞪了他一眼，就要給他鎮壓下去。

蘇禾禾卻有話說了，“哥，就聽立輝和丁阿姨的吧，以後廠裏用人會對學歷要求越來越高的，立輝留廠裏是沒什麽發展前景的。還不如先留學校裏當體育老師，慢慢再找別的出路。往後政策會不斷放寬，立輝不愁出路的。”

蘇禾禾說的話做的指示，經驗證可都是再確準不過的。蘇家父子對她的建議基本都是悉數采納的。她既這麽說，蘇立東就沒再堅持自己的。

朱巧玲默默看著，說話做事何時都自信的蘇禾禾，說的話公公和丈夫一直都最重視，她既羨慕又自卑。想學卻總是東施效顰。

見蘇立東不再瞪眼了，蘇立輝膽子也大了，“還是二姐了解我。哥，你也不看看我是什麽料，就想讓我留廠裏。我可不想給你和爸丟人。你看梁景文回廠裏出的那些事兒，梁廠長被他帶累的背都弓下去了。”

見事兒過了，丁月英和蘇芳芳放下了負擔，也有心說別個了。

丁月英嗔怪地看向兒子，“提那個晦氣的幹什麽。你兩個姐姐都不愛聽他家的事兒。”

蘇立輝卻不覺著，“當個樂子聽唄，現在誰不說梁家的熱鬧。梁景文和李珊，一個窩囊廢一個瘋子，和姐她們可關不上，媽你可說錯了。”

“蘇立輝你真長進了啊，這麽會說話了？那梁家的事兒你說說唄？你大姐我是個俗人，就愛聽這些樂子。”

蘇芳芳嫁到石家，一年後就生了兒子，現在肚子裏又懷著一個。石幹事待她真誠，石家上下也都看重她。日子順心富足下，蘇芳芳也變成了爽利大方的少婦。

“來來，小豆子，去端點瓜子花生，聽你立輝舅舅的八卦得配零食呀。”蘇禾禾使喚著自家兒子。

在家已習慣給媽媽服務的小豆子，脆生生地應著，“得令，媽媽，兒子這就給你效勞。”熟門熟路地就往零食櫃子去拿東西了。

做為哥哥的小尾巴，葡萄馬上就跟著去了。

丁月英還想跟過去，卻沒趕上鐘湛的速度。他兩步過去打開櫃子幫著他們拿出來，由著兩個小的給端過來。

見慣了蘇禾禾使喚小豆子，攔她還總有那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鐘湛也是一切都由著她做主。

蘇家這邊只能睜只眼閉只眼，見到了只能幫把手，覺著小豆子能勝任的，就放手給他了。

吃著零食瓜子，男士們被迫跟著聽了一耳朵梁家的八卦。

那年梁景文被李珊用孩子賴上結了婚，等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孩兒。

唐硯嵐開始還懷疑孩子不是梁家的，在外面還信誓旦旦說自家兒子絕不是那樣的人。她想鋪墊下，等孩子生下來，借著不是自家的由頭，想攆李珊走。

可等孩子滿月後，無論誰看都要說跟梁景文一個模子刻下來的。這下徹底賴不掉了。

唐硯嵐和梁家這個臉就丟大了。本來因為工農兵大學畢業回到廠裏倍受矚目的梁景文，這下更受人關註了。

大家都在說梁技術員看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也會和女人不正經。怪不得蘇禾禾非要跟他離婚，原來是早看透他不是個好的了……

再之後，在參與機床廠的項目中，梁景文多次出現重大失誤。

廠裏人才發現，工農兵大學生就是個擺設。跟人小蘇工比，梁景文屁都不會。

本來對兒子寄予厚望的梁家棟，被打擊得不輕。

大概是不想面對家裏失望的眼神，梁景文總找機會加班不回家。李珊不幹了，抱著孩子說要陪他加班。夫妻倆在廠裏就鬧開了，孩子嚇得都哭岔了氣兒。

到最近，兩夫妻已經不是吵嘴了，而是開始大打出手。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兩人也不怕人看，夫妻臉上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家裏雞飛狗跳的程度，當初原蘇禾禾鬧的那些，跟現在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唐硯嵐跟著操心，還要管著孫女，肉眼可見地變成了兩鬢染白的老婦模樣。

和蘇家的風光鼎盛步步向上相比，梁家已止步於梁家棟這裏，梁景文是連家門都撐不起來了。

看著離開梁景文越來越優秀出色的蘇禾禾，唐硯嵐終於肯承認自家大錯特錯了。是自家兒子配不上蘇禾禾。

當初若管好兒子留住蘇禾禾，梁家肯定不是現在的零落境地。可惜，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高考分數還沒等來，蘇禾禾一家三口就要搬家去燕城了。

和親友們依依不舍道別後，一家人離開了汝城軍區大院。

來送行的人很多，郭蘭香，於桂芬，大姨和少睿，耿家和葉家母子，賀生生，文工團全體，鐘湛的下屬同僚們……

自從上次和鐘湛哭過一次後，蘇禾禾就發現自己的淚腺好像過於發達了。之前和父兄，還有大姨家三口家宴道別時已經哭過兩次。

可這時看到這麽多熟悉的面孔，想到五年來的點點滴滴，她的眼不知不覺中就濕潤了。

再看到特意集合在路口，在手風琴伴奏下，那麽真摯動情地給她唱著《送別》的文工團全員，

真的是一個都不少，宋團，陳政，孫志武，霍寧，洪春來，段小娥，汪指導，岳指導……

蘇禾禾淚雨滂沱中和他們一個一個地擁抱告別。汝城軍區的四年，她收獲的太多太多了。

雖然沒有穿上軍裝，可在彼此的心中，他們就是深厚的戰友情誼。

軍區派了軍卡給他們運送家具行李，三口人這次要坐火車去燕城。這次調任，鐘湛是帶著警衛員小杜的，他也跟著一家三口一起坐火車。軍區派車送他們去的火車站。

小豆子雖然坐火車來回燕城好幾次了，可軟臥車廂他是第一次坐。

蘇禾禾也是第一次坐，母子倆還挺新奇的裏外觀摩了一下。

小豆子不能搞特殊，車廂裏四個鋪位，只他們三個大人有鋪位。剩一個鋪位，是位中年女幹部坐了。

一天一夜的火車，第二天上午九點準時到達燕城火車站。

這邊軍總派車來接，一個小時後，他們到了新家。這次他們鳥槍換炮了，新家是一棟精巧的紅磚小二樓，下車第一眼，蘇禾禾就愛了。

軍總想調鐘湛過來很久了，所以各方面都按高規格給他安排的。

面積比汝城大姨家稍小些的小樓，內部格局卻要更合理舒適。

客廳有能讓陽光全透進來的大窗，冬日的禮拜天，夫妻倆帶著小豆子在窗下曬太陽，想想就是很美好的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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