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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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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為奴

外面冷風呼呼,破窗上的爛窗紙像只小手,迎風招展。我萬不能想,這世間還有廟窮的連門的裝不起。

以前蘆花去上香的時候,銀子都是成錠往外掏的,又磕又跪,臉上全然不見多年來雷打不動的彪悍和霸道,那是從我落地以來,見過我娘最慈祥的神色。

而那廟裏的和尚哪有一個不是肥頭大耳,一句施主施主的叫著,大家就像銀子是大風刮來的一樣,爭先恐後往他的要飯碗裏扔,唯恐自己下手慢了。

再轉眼看臺上,挺大一尊佛,外面彩塑的表面已經掉的差不多了,露出裏面黃泥的質地,實在寒磣的可以。

而佛像腳底下,縮著個人,正瑟瑟發抖,滿臉大汗。我抱膝坐在他對面,時不時的召喚他一聲,生怕他就這麽一聲不響的咽了氣。

“顏公子……?”我輕喊了喊,那人不動,只管窩在原地渾身戰抖不停。

我站起身,貓腰從火堆邊走過,想伸手碰他,可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於是撿起地上的樹枝,朝他身上點了點:“公子啊,你要不要喝點水?還是……”

我話沒說完,原本縮成一團的顏如玉,突然彈開身體,面色慘白,表情猙獰,兩眼遲滯仿如死魚般盯著我的臉,像是能射出兩把劍一樣。

我一梗,眨眨眼,心裏發毛,他該不會是,走火入魔了吧?

“那個,公子……”

“啊…...”顏如玉猛地仰天怒吼,雙目暴突,原本纖細的頸項上血管爆出,像盤踞了寸長的青

蟲一般,我感到耳膜做疼,連頭發絲都跟著那歇斯底裏的叫喊全站了起來,第一感覺就是,此人已瘋。

我還沒等挪動腳跟,顏如玉便往後一仰,一口鮮血跟天女散花一般,噴了我一臉,然後頹然無力的朝後栽過去,就再也不動一下了。

完了,死了,顏如玉死了,那豈不是……

我哪還顧得上他是瘋了還是成精了,幾步奔上前去,拎起他領子,趕緊捶胸拍背,面上早是血淚橫流:“公子,你別死,你死了我可怎麽辦,你不能死,公子……”

我還想著再糾纏一下丁墨谙,也還想著再看一眼許來娣,想著嫁人生子,想著七老八十的時候坐在太陽底下肯地瓜,你要是死了,我能想得就只剩下怎麽給自己安排一場風光而滿意的葬禮了。

可是我多不甘,早知道如此,管他什麽廉恥,只管下了春/藥把那丁墨谙煮成米飯,刻成方舟,就算霸王沒能硬上弓,至少便宜了蘇良辰那根爛稻草也是好的。

“公子啊……”

我這一巴掌下去,底下發出怪音。

“呃……”

我停手,搖了搖顏如玉的脖子,只見他泛青的面皮抽了抽,隨即緩緩掀了眼,艱難開口:“沒死,你嚎個什麽。”

我喜出望外,用袖子抹了把臉,扶他靠在墻邊,聲音裏還帶著顫音:“公子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他若死,我真的不活了,我寧願自我了斷,也不想跟那人一樣,死得那麽嚇人,我還指望著以後有人給我燒點紙,讓我地下的日子過的寬裕一些。

他聞言眼色一定,微微蹙了眉,直直看我,只是一瞬間失神,隨後又極快的面露鄙夷:“你是怕我死了,沒人給你取蠱了。”

我凝眉看他:“你解了毒,我取了蠱可不都是皆大歡喜的事,幹嘛非得玉石俱焚,我這人中庸又善良,懂得因果報應的道理,看不得有人受難的事。”

顏如玉冷笑,隨後轉過眼,垂眸望著面前那一團火,道:“這世間枉死的人豈不多如牛毛,你不去害人,也擋不住別人害你。”

說著瞟了我一眼:“我當年中這合歡之毒,也只是才十三歲而已,我害過誰?可還不是一樣被人害?我不信因果輪回那個理,你想說,就說給那尊泥菩薩聽去,看他能不能幫你。”

求佛?我擡頭朝腦袋上的菩薩望了望,以前跟我娘去廟裏燒香,我不是沒動過諸如:菩薩啊,把丁墨谙賜給我吧。之類的邪念,可我終究還是臉皮太薄,顧忌廉恥問題,又怕遭神佛唾棄鄙夷,只能委婉的許下,菩薩啊,請賜予我良人一只,這般含糊不清的願。

可我沒等來丁墨谙,倒是把蘇良辰這禍害給盼了來,於是我篤定,神佛定是領會錯了我的意圖。再上香時,我特意申明,望丁姓男子可為我夫,可結果是,丁墨谙竟然企圖成為許來娣的夫,這神佛是不是盲了?

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盲的不是神佛,根本就是我自己好不好。想起丁墨谙,心裏飄過一絲苦澀,千言萬語化成一聲“唉”。

“現在沒時間唉聲嘆氣,你去把那具屍體拖到河裏扔下去,我需要打坐運功。”顏如玉面無血色,面朝火堆,闔目盤腿而坐,指使我的態度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我斜眼瞪他,還不太習慣被人指手畫腳的生活,剛想開口,只見顏如玉的腦袋上升起輕煙渺渺,看上去好像一尊上好的香爐。幫他毀屍滅跡便成了同流合汙,可若是出淤泥而不染,恐怕也沒什麽好下場而言。

我恨得咬牙切齒的走到那具幹屍面前,想了又想,於是從裙擺撕下幾條布料,從屍體的脖子上纏了幾圈,待綁得牢實之後,便使勁兒往外拖。

屍體雖然被蟲子吃的差不多,可一副骨架還是挺重的,整個人卡在門檻處死拉硬拽的卻一直拖不出去。我沒辦法,只好一只腳蹬牢門檻,兩只手拼命使力,這麽大力一抻,居然猛地把屍體抻成了兩段,那顆恐怖之極的頭顱從我腳邊球一樣的滾開,我頓時覺得腳下生冰,瞬間凍僵了我全身。

頭顱滾出不遠,停在不遠處,那張猙獰的臉剛好朝向燈光這一面,表情一目了然,她嘴角上挑,似乎在對著我微笑。她身後就是河面,夜半時分,清輝月色攏在水面上,似乎生出一層青白煙霧,嘩嘩的水聲實在很像女人發出的竊竊笑語。

我頭皮發麻,心跳急速,眼睛直盯著地上那顆頭顱,不知為何,總覺得它會突然跳起來,跟我身後那具屍體一樣,然後發出恐怖笑聲朝我飛過來,狠狠掐住我脖子,讓我償命。

我站在原地發抖,身上像是爬過一百二十只跳蚤,雞皮疙瘩一浪翻一浪,讓我倍感毛骨悚然,算了,這工作還是天亮了再說吧。我往後退了一步,只感到身子被什麽擋了一下。這個,有那麽一點點,好像是,人的身體。

驚恐之感如煙花乍放,在我腦皮上遍地開花,於是,毛發蒸蒸向上的挺立在我腦袋上。就連人中處也顫抖個不停,我習慣性的淡定自若,只是心裏還擔心,這招蒙得了人,不知道能不能蒙得了鬼。

我動了動身體,挪開僵直如假肢的腿,這一步邁的奇大,大到我甚至聽到裙子被拉裂開來的聲響。

“你還挺能忍,連叫都不叫,不過也沒關系,俗話說習慣成自然。”我聽著聲音熟悉,酥麻感一定,僵直的轉頭往身後看去。只見顏如玉站在門口,身形瞬間高大許多,臉色雪白如紙,嘴角卻有戲謔笑意,眉梢虛弱的抖了幾抖,似乎非常享受看我魂飛魄散下的經典式篩糠動作。

那不是詐屍的屍體,屍體還在他腳下踩著,這正是顏如玉瞬間高大的原因。我急火攻心,混雜著極度驚嚇之後的大腦空白,只覺得像是驟然抽掉我心頭一根筋一樣,我怒然睜大雙眼,白眼一翻,倒了。

“哎,你等等再昏啊,好歹把剩下這半弄出去。”

我安心閉上雙眼,只管朝顏如玉那邊無責任栽倒過去,開玩笑,此時不倒,更待何時?至於剩下那半截屍體的來去,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我說許七小姐,您昨晚睡得可還舒服?”顏如玉蹲在我面前,看我咬著饅頭,劍眉深蹙,陰陽怪調的問我。

我擡頭看他,撩了撩披頭的長發,眼神誠懇:“公子別惱,就算幫您洗腳擦背我也絕無二話,可搬運屍體這種差事我是萬萬做不來的。我娘給我算過,道姑說我性慈佛緣深重,沾不得那種陰氣十足的東西,不然肯定短命。

我要是短命,公子還得再弄個姑娘來養蟲子,若是弄個沒我這麽聽話的,左右都是麻煩。我可是心甘情願幫公子的忙,公子總也要共體時艱,順便設身處地的為我著想一下嘛。”

顏如玉瞥我一眼,順手丟下一件東西在我身側,邊往外走邊道:“既然許七小姐連幫我洗腳擦背都樂意的很,那我若是還推辭豈不是枉費了姑娘的一片丹心。再說路上帶著你實在是麻煩,還要供你食宿吃穿,按理說,我就是你衣食父母,不過我這麽年輕,還不想給誰當爹當娘,做個主子還差不多。”

說著他轉過身,唇紅齒白的朝我妖嬈一笑:“我是主,你就是奴。”

顏如玉轉身出了廟,我橫眉冷對的盯著門框,狠狠的拍了拍被他丟在地上的那個包袱,灰塵頓時四起,把我嗆個半死。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卑躬屈膝不說,還得赴湯蹈火。

我解開包袱,裏面有套女子穿的青色布衣,還配了兩根紮眼的紅頭繩。我身上這一件已經再不能穿,管不得好不好看,只得先換了再說。草草綁好兩根辮子,我一身青蔥般盎然的身姿從破廟裏挪出,顏如玉一身白衣如雪負手站在河邊,清晨的陽光並不充足,可卻宛如撥了一層薄薄金粉,照在他身上,顯得格外芝蘭玉樹。

我不禁感慨,果然,長得像好人的人一般都不是好人,比如顏如玉,但長得不著調的那一個也未必是個好人,比如蘇良辰。想到此,我擡起手腕,看見那串翠綠的珠子,又想起蘇良辰那日對我說的一番話。

路上行人不算多,顏如玉走在前,心情似乎不錯,也不知他到底練得什麽邪功,明明昨晚還要死要活的,今兒一早再看的時候,已經面色紅潤有光澤了,那容色似乎比之前還要更嫵媚燦爛一些。難道是蟲子的功勞?我一想他吞下蟲子的那一幕,不由得喉頭一緊,胃底顫了三顫。

“小招啊,走,咱們也去瞧瞧熱鬧。”顏如玉擡手指了指,只見前面土墻上貼著一張紙,幾個人圍在一起,正七嘴八舌的議論著什麽。

這就是噩夢的開始,我從王府的七小姐一夜之間淪落到采花賊手下的使命丫鬟,於是,名字也從招娣,變成小招。顏如玉還甚是滿意他改的這名字,他說,猶是這一個招字好到不能再好,招手即到,即到即用,多妙。

於是我只能含恨卻微笑的暗咬槽牙,忍,除了忍還是忍,我似乎能感到自己腦袋上正冒著跟顏如玉一樣的渺渺輕煙,別說冒煙,就是著火了,該忍還得忍。

“呀,是王府的許七小姐呀,嘖嘖,真是可惜了。”

“可不,那晚在酒樓裏的一幕可是精彩了,那淫賊正要下手,就被王府的人給撞見了,房門推開,許七小姐的衣服早都給淫賊扒光了,後來王府的人追出去,那姑娘就被淫賊給光不出溜挾持走了,一件衣服都沒穿,唉,以為只奸不殺,真沒想到啊,死的太慘了。”

“我看見了,我全看見了,可別說了,許七小姐真是天生尤物,肥胸寬臀,細腰長腿,那一身蜜色皮膚跟緞子那麽光滑,倒是便宜了那淫賊,一夜顛鸞倒鳳,正可謂妙不可言,死一次也甘願啊。”

“我也看見了,她屁股上還有顆痣呢,我在下面看的清清楚楚的,就在這。”說著那下巴上還沒來及長毛的黃毛小子,配合的指了指自己的屁股,一臉賤笑:“好大胸,一只手都抓不住,像是趙婆子家賣的西瓜。”

“你小子東西還沒長全呢,論這下流功夫,你可齊了。”

中年男人語畢,幾個猥瑣男人笑作一團,倒是弄得那黃毛小子面紅耳赤,急急道:“你們知道什麽,我也不是沒嘗過女人味道,妙著呢,我一夜來個十次八次,弄得隔壁家的小金玉哭爹喊娘的,她抓著我不放,就為了她叫的太大聲,我踹了兩腳都不管用。”

“我說小七兒,你這嘴上功夫可比你褲襠裏的東西爭氣多了,趕緊回家賣你的豆腐去吧,遲了的話賺不到銀子,吃不飽飯,看你的小金玉還不知道在誰的床上叫得歡呢。”

那被稱作小七兒的黃毛小子,一張臉青白交映,剛一調頭,看見黑粗眉毛,眼角下一枚銅錢大的黑痣的我站在他身後,冷不丁的倒退兩步,頓時火冒三丈:“真他娘的晦氣,什麽怪物都能遇見。”

幾個男人看小七兒扭頭走了,也相繼散開,我直直望著墻上那張黃紙發呆。從丹田處油然而生的不是怒火,而是一腔鮮血,我伸手扯下那張告示,抖了再抖,真怕一張嘴,噴出一墻的血。

顏如玉走至我身側頗為置身事外的道:“不知道那個賣棺材的看見了會怎樣?”

我斜眼看他,他若無其事的朝我聳聳眉毛:“回不來也是好的,這奈良縣裏還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許是對那賣棺材的還餘情未了?再或者另有其他相好的了?”

顏如玉揚著一張俊臉朝我貼的更近,風騷的眨了眨眼:“小招的臉怎麽猙獰成這樣?”

“因為她肚子裏的蟲子很火很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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