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五

三十五

“春暖花香，和風淡蕩。我則見東郊上，男女成行，處處閑游賞。”

又逢一年春光好。

河堤細柳，平坦官道，一匹棗紅健馬頸帶銅鈴，邁步悠然前進。

伴著車輪轔轔、銅鈴叮咚，車轅上的馭夫漫然放歌，分外舒朗。

乃至引得挎籃路過的農家女回首眺望，久久不動。

見狀，那年輕馭夫幹脆停下馬車，幾步到了農家女跟前。

二人相對比比劃劃，交流了什麽，其後農家女紅臉拒絕了馭夫的銅錢，把整個籃子匆匆塞他懷裏，提裙便風也似的跑遠了。

待馭夫哭笑不得地提籃回來，掀簾入車廂。

“小嫣，這回可不能怪我。那姑娘跑得實在太快了，我著實追她不上，今日這’嗟來之食‘咱們是不吃也得吃了。”

他語氣輕松含笑。視線徑自落在窗邊那名支頤閑望的少女身上。

她聞聲回頭，杏目桃腮、發帶垂肩，模樣頗嬌俏，表情卻稍嫌寡淡，眨了眨眼，遲鈍地應了聲“好”。

眼前兩人正是傷勢稍愈，結伴趕往江南的卿霖與楚嫣。

此時，距離王府的那場慘烈“自盡”剛剛一月。

要說自盡前，卿霖早想好遺言為何；自盡時，他亦是真心求死。

但或許是心念一閃，或許有些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須臾掠過，讓那柄直沖心臟的利劍不期偏轉一寸——

從此，便有了個新生的卿霖。無愛無恨，兩手空空，一身輕松。

這心情好了，傷養得也似乎格外快。只用了大半月，胸口的洞就基本愈合了，卿霖驚奇之下，當即提出和楚嫣回江南老家的事。

畢竟，京都是穆王的地盤。要讓穆王某天撞見他這個死而覆生的舊愛，不知又要扯出多少風月官司。

於是，兩人便匆匆上路。

行程中，駕車趕馬、路線規劃、飲食安排，諸般雜務都由卿霖一手包辦。

閑成大爺的楚嫣只管車裏看風景，閑了打瞌睡，比起上次顛簸下江南，待遇好了何止百倍。

……這些都是她曾夢寐以求的。但當終於實現，楚嫣卻顯得有點過於遲鈍和沈默。

這一路走來，她在想些什麽，她是如何看待他與穆王的事，如何看待現在的他——

此時此刻，卿霖暗自凝睇著她，發現自己竟有些看不懂跟前的少女了。

到午間。見楚嫣又僅僅啃了半塊幹糧，連水也沒喝兩口，卿霖心下微沈，佯作輕松地問：

“又飽了？最近怎麽吃得這般少，我記得你在王府時胃口一向不錯的。”

他故意提到王府。凝神註意著她的每絲變化。

楚嫣的反應仍是慢了拍，茫茫然沒半點不悅，嗓音也軟軟的沒甚力氣。

“……飽了，吃不下了。你還要嗎？”

她說著把剩下半塊遞給他。嘴角還傻兮兮粘了片餅屑。

望著這般的她，卿霖心頭一軟。伸出手，沒有接過餅，而是輕輕拈掉了那片碎屑。

他柔聲道：“等到了江南，我就請名醫再幫你仔細瞧瞧。你最近著實有些虛弱。”

從他自盡醒來，楚嫣便跑前跑後地幫他調養身子。他傷好的倒快，她自己卻氣色一日不如一日，有日幫他熬藥還差點暈倒在廚房。

也請好幾個大夫瞧過，得出的也只是她中氣不固、氣血有虛，需好好休養，其他的似沒什麽大毛病。

然而，自正式上路來，楚嫣每日窩在馬車上，精神不濟、少食嗜睡，與往日生龍活虎的她迥然不同……

坐在車轅外的卿霖無心觀賞春光，俊眉緊蹙，狠心抽了記馬鞭。

不行，還是得盡快趕到江南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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