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三

三十三

許多年後，卿霖與穆王徹底決裂的那天，仍深深烙印在楚嫣記憶裏。

那天是怎樣的開頭？

對她來說已然模糊了。她只記得王府來人兵乓敲門，隨後滿樓驚起，一群人兵荒馬亂地把她從荒敗的儲秀閣裏揪了出來。

樓裏老鴇什麽臉色楚嫣沒註意。總之聞見“卿霖出事“四個字起，她就手顫腳顫，兩只眼皮亂跳，一度數不來是左眼還是右眼。

或許，她對這天早有預感。卻不知這預感會實現得如此快，如此慘烈。

之後，她在王府瞧見長劍穿胸的卿霖。

照舊是竹簪青衫，躺在他精心打理的花木中，躺在他最愛的戀人懷裏。

卿霖睡得那麽安靜輕松，好像他們最初重逢的時候。

卿霖是幾無征兆下自盡的。

據說，那日他起的特別早，精心收拾過滿院花木，然後沐浴換了舊衣，悠哉等到每日定時來看他的穆王。

許是經歷了王妃一事，二人對彼此都有些疏離。往日這時候，他們會默然對坐，喝杯茶或下局棋，穆王提幾句朝堂大事，卿霖淡淡回應，這日的感情交流便算完了。

但這天。卿霖對待穆王的態度尤其“熱切”了點，至少在其倒茶時不會只答句謝謝，而是反手也為他斟了一盞。

舊日愛侶坐在窗下，談天說地，恍惚似回到初相見的時候。

卿霖還提起他甚少提到的家鄉事，言及江南種種美景，童年諸多趣事，意態間頗為懷念。

穆王見狀，心下甚慰，蓋住他手掌，柔聲道：“既然你喜歡，待我空了便帶你一起回去，游山玩水，賞盡風光……”

卿霖含笑應好。而後抽出那只手，點了點窗外晴空。

“再過兩月，便是江南風景最美的時候了。將軍若瞧見，一定也會欣然嘆服的。”

這日的穆王滿意而歸。

其後不到半個時辰，他便收到下人的緊急通知：

卿霖公子用將軍留在院裏的佩劍自盡了！如今氣息奄奄，眼看就要不行了！

卿霖會自盡。這是絕不存在穆王認知裏的情況。

畢竟，他與他一路扶持走來，哪怕是最不堪的時候，卿霖依舊能理智隱忍、承歡敵下，靜待絕地反擊的時刻。

因此他敢盡情關著他，隨意留下劍，賭他何時屈服在二人感情下。

事情為何最終走到這步。他們為何走到這步。穆王終其一生也沒能明白。

他唯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當卿霖不再愛他，當卿霖真的想離開，他是可以毫不猶豫、不惜一切的。

到彼時，哀求無用，痛哭亦無用。郎心似鐵，他吝惜得甚至沒再提到他只言片語。

終究，在穆王懷抱裏，這個青衫竹簪、洗盡鉛華的卿霖兒微笑閉上了眼睛。

他死前只有一句話：讓小嫣，送我回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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