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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這樣的男孩,獨屬於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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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裏有著喧鬧過後的安靜,夏日的陽光透過潔凈的落地窗照進來,空氣裏有細微塵埃起伏的光柱。

模擬法庭一結束,人群就散去了。

蘇予是助教,得留下來清場。

她身上還穿著法袍,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纖瘦的手臂。

她關掉電腦,收好法槌,整理好材料之後,將銘牌和卷宗都疊起來,最後檢查了一遍教室,確認沒有問題了才打算離開。

她一轉身,腳下的動作便停下了。

教室門口靠著一個男人,個頭很高,身上穿著律師袍,眉眼深邃,眉骨明顯,眼珠烏黑,目光毫無起伏,有些冷淡。

蘇予抿了一下唇,和他的目光短暫相接,又移開了視線,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外走去。

短短的幾步路,她卻覺得自己走了許久。

兩人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眼睛近距離地、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她皮膚下的血管,莫名地有了燥熱感,臉頰的皮膚像被火灼燒了一般,帶著滾燙的溫度。

霍燃跟著她進了卷宗室。

蘇予要將卷宗歸檔,有一份卷宗要放在架子的最上方,她朝左右看了一下,沒看到梯子,只能咬咬牙,踮起腳,伸長手,卻只勉強夠到了架子的頂端。

她手裏的卷宗搖搖欲墜。

有人貼在她的背後,霍燃的聲音慵懶:“我幫你。”

蘇予全身僵硬,背脊線條緊繃,抿緊了嘴角。

她有些心不在焉,把卷宗遞給霍燃,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掐腰舉了起來,嚇得她差點叫出聲。

現在的她比書架還高出一個頭。

霍燃挑了挑眉,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你還不放上去?”

蘇予的腦子有些空白,胡亂地將卷宗放好,就掙紮著要下去。可男人放在她腰間的大手越發用力,將她轉了一個身,按在了書架上。

書架晃了幾下,才歸於平靜。

霍燃垂著眼看她,眼眸黑白分明,平靜無波。

蘇予不敢看他,心懸著,低聲下氣地說:“你先放我下去,好不好?”

霍燃沒反應。

蘇予深吸一口氣:“霍燃?”

對方沒動。

蘇予擡起眼眸,有點不安,心想:霍燃該不會想打擊報覆吧?

她抿了抿唇,認真地問:“你找我,是因為你覺得我判‘被告’故意殺人罪成立的判決有問題嗎?”

霍燃莫名笑了出來。

果然是這樣。

蘇予當真了,也不生氣,認真又真誠地解釋道:“霍燃,法律是為了維護公平正義的,所有犯罪者都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被告人’在這個案件裏的確殺人了,也的確犯罪了,不管你找到多少公檢法漏洞,為他做了多麽精彩的無罪辯護,我都會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男人盯著她,淡淡的煙草氣息鉆入她的鼻子裏,她有片刻失神。

他勾起嘴角,慢吞吞地道:“誰告訴你,他的確殺人了?是本案中不完整的證據鏈?是警方的刑訊逼供?還是你的上帝視角?”

蘇予一噎。

霍燃笑道:“蘇予,你太理想主義了。這是一個模擬案件,所有人都知道案情的起因發展,設定就是被告殺了人。但在實務中,誰都沒有上帝視角,誰也不知道被告是不是真的殺人了,所有的判決只能建立在控辯雙方提供的證據上。”

他頓了一下,平靜地繼續道:“法律的確是為了維護公平和正義,但法律的公平和正義在於它的程序正義。法官不站立場,只依照證據維護法律的尊嚴;檢察官代表國家公權力,保護受害者權益;律師平衡公權力和被告人之間的力量。”

蘇予眨了眨眼,毫不猶豫道:“是啊,我以後只想做公正的公訴方。”那樣她就能一直站在受害者的那方,維護他們的權益,不違背道德和良心。

霍燃和她對視了幾秒,看著她幹凈如水的眼眸,低頭,沒忍住低聲罵了一句臟話。

下一秒,他吻上了她的唇。她學了兩年法律,怎麽還這麽單純這麽傻?

冰涼、柔軟,像是甜膩的軟糖一樣的觸感傳來,蘇予睜大眼睛,她臉皮薄,耳朵都泛起了粉紅。她別開臉,連生氣也只有軟軟的一句話:“你幹嗎?”

她的腰還在他的禁錮中。

霍燃的喉結微微滾動,直直地看著她,還想吻她。

蘇予嚇得用力推了他一把,腳步慌亂地跑了出去,連卷宗都不管了。

霍燃靠在架子上,側過頭,眉頭輕挑,睨著她離去的背影,背脊挺直,瘦,柔軟的黑發束著,露出了一截白白細細的脖頸,白得晃眼,讓他的心癢癢的。

不自覺地,他突然笑出了一聲。

陸渝州正好路過門口,站在門外,手裏把玩著法槌,敲了敲門板,壓低的聲音裏含著笑意:“我看到班長跑了出去,你又欺負她了?人家爸爸好歹是富豪排行榜上的,你能不能給點面子?”

霍燃懶得理他,垂下眼,懶散又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個字:“滾。”

“阿燃,你喜歡上她了?”

陸渝州的神情難得有些認真:“玩玩可以,別當真,小公主和我們不是一條道上的。”霍燃微微皺眉,抿了一下唇,什麽都沒說。

七年後。

黑夜寂靜,包廂裏卻燈紅酒綠,光線昏暗,人聲嘈雜,有人唱歌,有人玩骰子,剩下的人都在說話。

“律師不好混,刑事律師更是慘。”

“這麽冷的天,我昨天排了一早上,看守所才讓我見當事人。”

“昨兒開庭,我還沒怎麽說話,法官就警告我,讓我別給他上法律課,不然就離開這個法庭。”

“我幹脆去做非訴算了,刑訴錢少事多,還得挨罵。”

有人笑:“霍燃呢?他前天不是才接了一個大明星老婆出軌轉移財產離婚案中的刑事涉案件?”

霍燃穿著黑色的線衫,坐在一旁的沙發裏,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睫毛低垂,修長的手指隨意地刷著微博,直到看到一條小道消息

恒龍集團意與陳氏集團聯姻。

他表情冷淡地鎖上了屏幕,將手機扔在沙發上,顯得有些煩躁。他探身過去,拿起桌面上的煙盒,抽出一支煙,咬在了唇上。

打火機火光亮起,亮了一瞬,又熄滅。

他吐出白色的煙霧,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陸渝州知道霍燃為什麽煩躁,偏偏還有人談起這件事。

“恒龍跟陳氏打算聯姻了?聽說恒龍集團的千金以前是檢察院的,後來出了事,才回恒龍當法務。”

有人不信:“你往下看一條消息,還能看到蘇大小姐否認訂婚,表明單身立場的新聞呢。”

也有人感嘆:“檢察院這碗飯不好端啊,我要是蘇大小姐,也早回自己公司工作了。”

陸渝州瞥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的霍燃,連忙轉移話題:“大老爺們能別這麽八卦嗎?”

其他人:“……”

陸渝州優哉游哉地登錄游戲,沖著霍燃揚了揚下巴,問:“阿燃,打游戲嗎?”

霍燃淡聲道:“不打。”

他站了起來,摁滅煙頭,抓起掛在沙發背上的外套,緊抿唇瓣,邁步走了。

陸渝州為他解釋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明天開庭呢,他還得回去準備準備。”

霍燃拉開車門,坐在了駕駛座上。

他深刻的輪廓籠在光線下,下頜微微繃著,透出一絲諷刺,眸色卻越發深沈堅定,像是做了什麽決定。

夜色有些暗淡,黑雲壓城,早已吞噬了微弱的月光。蘇予臨睡前正在和林羨餘打電話,林羨餘手裏的一個案子正在收尾階段,前段時間忙得腳不沾地,今天倒有空喘口氣和蘇予聊天。

林羨餘有些躊躇,道:“對了,我昨天在法院見到霍燃了。”

蘇予微微一怔,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神裏微微起了波瀾。其實這不是林羨餘第一次提起霍燃了,而且自從霍燃學成歸國,進入B市法律圈後,蘇予就很難避開有關他的消息。

林羨餘繼續道:“沒想到他居然主動跟我打招呼了。”

“是嗎?”

“不過,那時候我同事正在八卦你和陳言則的事情。”

蘇予笑了笑:“訂婚的事情嗎?”

“是啊,蘇伯父現在還想讓你們結婚嗎?”

蘇予頓了一下,濃密的睫毛輕輕地下垂,輕聲道:“我不知道,不過阿餘,你知道的,我和言則所謂的訂婚其實只是我爸爸的隨口一言,我和言則也很清楚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他只把我當妹妹……”

她還沒說完,林羨餘就笑著調侃道:“是是是,陳言則有他的白月光女神,你有你的想法,婚約是不存在的,結婚是不可能的,外面報道的都是謠言。”

蘇予莞爾一笑。她掛斷了電話之後,躺在床上,腦海中的思緒卻有些雜亂。她抿了抿唇,閉上眼,一會兒想起她爸爸逼她分手的畫面,一會兒想起她和陳言則假裝同意結婚,一會兒又想起霍燃決絕的背影。她半夢半醒,睡意時淺時深,所以睡得並不安穩。

夜漸深,霧氣彌漫在被夜幕籠罩的城市裏,銀白色的閃電撕裂暗沈的天幕,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不停地砸在玻璃窗上,急促又兇猛,大風刮過,像是野獸在咆哮。

寂靜的房子裏,忽然響起了刺耳的門鈴聲。

蘇予睜開眼睛,微微蹙眉,起床打開燈,門鈴聲還在響著。她瞥了一眼床頭的鬧鐘——淩晨兩點零五分,這個時間點,會是誰敲門?

她抿唇,從貓眼裏望出去,心頭猛地一驚。

下一秒,她就打開了門。

少年全身濕透了,衣服皺巴巴的,眼眶通紅,臉頰被凍得發紅。他緊緊地咬著牙根,克制自己顫抖。

蘇予的目光往下,他的右手正在不停地往下滴血。

蘇予心臟驟縮,迅速把蘇晟拉進公寓裏,轉身去拿醫藥箱:“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受傷了?這麽晚,你為什麽不在學校?”

蘇晟蒼白著臉,牙齒不停地顫抖著:“姐,死人了,她死在我的公寓裏了。”

蘇予猛地回過頭。

窗外又是一道刺眼的閃電,照亮了蘇晟的臉,他漆黑的眼眸中充斥著恐懼,臉色慘白。

“本臺快訊:恒龍集團總裁蘇治國之子蘇晟涉嫌故意殺人被批準逮捕,警方在其住處搜出大麻,恒龍集團股價因此暴跌,憑空蒸發數億。據悉,蘇晟就讀於B大,死者為愛慕其許久的同班同學,因撞破蘇晟吸大麻的事實而被殺害。”

恒龍總部大樓門前圍滿了記者,人頭攢動,架滿長槍短炮。

“蘇總,蘇總,請問您知道您兒子吸毒嗎?”

“蘇總,您兒子才十八歲,混夜店、豪賭、吸毒、故意殺人,這些作風和您的教育有無關系?”

“蘇總,您對您兒子故意殺人、吸毒導致恒龍股價暴跌,有何看法?”

蘇治國板著一張臉,抿緊了唇,緊緊地繃著兩腮,沒有回答任何問題。他在保鏢的保護下,坐進了加長車裏,隔絕了外界的喧鬧。

他攥緊拳頭,手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揮手,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上。

“這個畜生!蘇予呢?讓她立馬給我處理好這個畜生的事情!真是丟盡了我的臉!”

皚皚白雪覆蓋了不遠處的山頂,薄薄的積雪落滿了蜿蜒的山路,一座古老的四合院矗立在半山腰上,藤蔓爬滿了外墻。

蘇予的車停在門口,她下了車,撲面而來的是寒冷清新的氣息。她從後備廂裏搬出一個小行李箱,按下了門鈴。

很快就有阿姨來開門,蘇予露出禮貌的微笑,點了點頭,步伐匆匆地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古典的中式屋子,明清式的紅木家具,書櫃上擺放著的大多是法典,還有點綴的青花瓷,墻上掛著一幅字,是用草書寫的“法”。

窗戶旁掛著一個鳥籠,一只漂亮的鸚鵡在籠子裏撲騰著,渾身是純粹幹凈的白羽,只有頭頂上有著金黃色的鳳頭冠羽。

席老正背對著蘇予,滿是閑情逸致地逗著鸚鵡。他聽到聲音,轉過身,神情和藹,說:“坐吧,喝茶。”

蘇予坐了下來,開門見山道:“席老師,我冒昧前來拜訪……”

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席老接過了話頭:“你弟弟的事情我聽說了,不過我的年紀大了,早就不打官司了,就算現在出山,也未必贏得過年輕人。”

席老盯著蘇予,啜了一口茶水,笑了笑,說:“但我可以推薦一個人接下這個案子。”

蘇予微怔,心跳忽然快了一拍,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這時,席老和藹的目光看向蘇予的身後。蘇予順著他的目光偏過頭,怔住了。

門口進來了一個人,這人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雙腿修長,身姿挺拔,西裝剪裁得體。

他太高了,幾乎擋住了門外的光線,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看得見一片黑影下他冷硬的下頜線條。

即便只有一個剪影,蘇予也能一眼認出他來——霍燃。

她的手指輕輕地蜷縮了一下,連同著柔軟的心臟跟著緊緊地縮在了一起。她的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席老聲音溫和地說:“阿燃來了,剛下庭嗎?手裏的案子怎麽樣了?”

霍燃回答席老道:“嗯,案子已經結束了。”

然後,他慢條斯理地瞥了蘇予一眼,像是不認識她一樣,語氣平靜地問:“老師,這是您幫我找的新助理?”

蘇予抿緊了唇,睫毛微微顫動著。

席老笑了,意味深長道:“如果她願意的話。不過,她這次是你的客戶,一個要求無罪辯護的案子。”

霍燃笑了一下,不緊不慢,嗓音清潤:“辯護可以,不過,我還缺一個助理。”

蘇予斂眸,下一秒,她不自覺地縮了一下放在身側的手,而後猛地擡眸看向霍燃。

他正目不斜視地和席老交談,表情淡漠冷靜,卻偏偏在落座的那一刻,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掌心。

他們接下來的談話,她聽得斷斷續續的。

她在大學時就知道,霍燃很優秀,現在果然如此。

青年刑辯律師霍燃,師從刑法泰鬥席齊華,因善於無罪辯護出名。

霍燃從席老那兒出來後,直接回了律所。

陸渝州推開他辦公室的門,把幾張簡歷扔在他的桌子上,說:“律協那邊送來了幾個實習生,我都帶好幾個了,實在不想再帶了。你挑一個吧,既幫我解決了麻煩,又能讓實習生先做一下你的助理。”

霍燃看都沒看簡歷:“我找到律助了。”

陸渝州挑眉,喝了一口咖啡,有些不信挑剔的霍燃能這麽快找到合適的助理:“誰?”

“蘇予。”

陸渝州一口咖啡嗆在喉嚨口,咳了幾下,再次問:“誰?”

“蘇予。”

霍燃心情好,難得耐著性子重覆了一遍,又道:“對了,這是蘇予的職業資格證,你幫我向律協申請一個實習證,加急,明天早上就要。”

陸渝州心裏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你該不會又看上小公主了吧?”

霍燃聽完,沈默了幾秒鐘,然後笑了起來,漫不經心道:“或許吧。”

陸渝州倒吸了一口涼氣,神情覆雜,恨不得沖上去把霍燃搖醒:“啊?小公主不是要聯姻了嗎?快醒醒!你這樣會遭受社會的批判、良心的譴責的!”

第二天,蘇予很早就起床了,霍燃和她約好了七點半在蘇晟就讀的大學南門口見面。

蘇予下了車,沒見到霍燃,她拿出手機,看到通訊錄裏昨天剛剛輸入進去的“霍燃”二字,給他打了電話,結果對面不是正在通話中,就是關機。

蘇予打了五六個電話後,忽然明白過來了。

她的電話號碼從大學到現在一直沒換過,所以,幾年前,霍燃在分手後,把她的號碼拉黑了,到現在都沒放出來。

蘇予深吸一口氣,微笑著走向門口的保安:“您好,您能把手機借我打一個電話嗎?”

這一次電話果然打通了,蘇予說:“霍律師,你好,我是蘇予,我已經在南門口了。”

電話那頭的人沈默了幾秒鐘,冷淡的聲音才響起:“轉身。”

蘇予轉過身,霍燃穿著筆挺的西服朝她走來,手裏提著一大袋早餐,面色冷淡地看著她。

他示意她跟上來,說:“你的車先停在校內,把資料搬上來。”他說著直接上了車,沒再管她。

蘇予把手機還給保安,拖上沈重的行李箱。

保安剛想幫忙,就看到手臂白皙纖細的蘇予一只手將沈重的行李箱放進了後備廂裏。

保安:“……”

霍燃眼裏浮現的淺淺笑意轉瞬即逝。

汽車往看守所駛去。看守所設立在本市的郊區,窗外的風景越來越蕭瑟,那薄薄的積雪,讓窗外的風景看起來有種北方冬季的孤寂感。

霍燃將早餐遞給蘇予:“助理的早餐。”

蘇予微微一楞,剛想拒絕,就聽到自己的肚子傳來隱隱的叫聲。她抿唇,接過了早餐。

簡單的豆漿、油條,她還沒開口問,霍燃就不耐煩道:“我吃過了。”

“哦。”

B市第一看守所。

霍燃正在登記,看守員瞥了蘇予一眼,知道她是犯罪嫌疑人的家屬,拒絕道:“你等在外面,不能進去。”

霍燃頭也沒擡,平靜地說:“這是我的實習律師。”他從自己的證件中拿出一張暗藍色的實習律師證,遞給看守員查看。

看守員翻了翻實習律師證,很快登記完。蘇予伸手要接過自己的實習證,但霍燃自然而然地將兩人的證件都收了起來,他冷淡地擰了擰眉,對她說:“走吧。”

兩人順著長長的走廊拐個彎,走進了會見室。

會見室裏懸掛的燈有些刺眼。蘇晟是被警察押進來的,警察把鐵門關上,蘇晟坐在蘇予的對面,手上還戴著手銬。

他被羈押了這麽多天,臉色蒼白,神情疲憊,看到蘇予的時候,眼眶有些紅:“姐,不是我,我沒殺人。”

蘇予抿緊了薄唇,鼻子有些酸。

蘇晟重覆道:“姐姐,我沒殺她……”

蘇予克制著情緒:“兇器上有你的指紋,現場有你留下的血跡,她死在你租的房子裏,還有目擊證人看到你在案發後從房子裏跑出去,後來警方又在你的房子裏搜出了大麻,死者還是愛慕你已久、住在你對面的同班同學,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這麽多天,蘇予一直克制著情緒,四處找人幫忙,調取資料,應付媒體,卻在見到蘇晟的這一刻有些崩潰了。

“你是不是吸毒?你和那些‘富二代’一起混,我都不管你,我以為你有底線,但你太讓我失望了!因為謝歲星撞破你吸毒,所以你殺了她?”

蘇晟瞳孔驟縮,搖頭否認:“姐,我沒吸毒。”

“你沒吸毒?”

“蘇予。”霍燃擰眉,從後面按住蘇予的肩膀,“冷靜,不要給他施加壓力。”

蘇予克制住身體的顫抖,攥緊手指,抿緊了唇,移開視線,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淚水。

霍燃站起來,修長有力的雙手撐在桌面上,隔著厚厚的玻璃俯視著蘇晟,目光冷冽,帶著隱隱的壓迫感。

“蘇晟,我是你的辯護律師霍燃。”

“現在你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我和你姐姐,如果你還是什麽都不肯交代的話,檢方很快就會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你,而你沒有任何可以減刑的條件,刑期十年起,甚至死立執。”他的黑眸幽深,語氣平靜,“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我們實話。”

他嘴上說著不要給蘇晟壓力,卻釋放著沈重的氣壓。

“你吸毒?”

蘇晟:“……”

“大麻哪裏來的?”

蘇晟沈默了好幾秒,閉上了眼睛,沒有說話。

“你收容人吸毒?同學?”霍燃詢問的速度放緩了,“朋友?還是老師?”

蘇晟還是什麽都沒說。

霍燃繼續問:“人是你殺的?”

這一次蘇晟開口了:“不是。”

霍燃緊緊地盯著他:“筆錄裏,你說你當天晚上十二點出去了,直到第二天深夜一點半才回來,回來就發現人已經死了。那麽,那天晚上十二點,你去哪裏了?見誰了?有沒有證人?”

霍燃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拋出來。

蘇晟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他修長的雙手覆在臉上,垂下了頭,避開了霍燃的視線,咬緊了牙根。

霍燃:“你是不是在保護什麽人?”

蘇晟喉結滾動,沈默了半晌,開口說:“沒有,那天晚上我是一個人,沒見誰,沒有證人。”

霍燃直起身體,聲音微揚:“蘇晟,在這種情況下,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對你的律師撒謊!”

蘇晟唇色蒼白:“我能告訴你的只有我沒殺人。那天晚上十二點,我真的出門了,其他的我什麽也不知道,真的。”

在不長不短的會見時間裏,蘇晟什麽也沒告訴他們,但蘇晟的情緒越來越差。

臨走前,蘇予已經冷靜下來,她靜靜地看著蘇晟,手指一點點發緊。良久,她只說:“姐姐相信你,阿晟,你會沒事的,我會救你出來的。”

蘇晟把頭埋進雙手裏,隱隱有壓抑無助的啜泣聲傳來:“姐……”

蘇予閉上了眼睛,睫毛輕輕顫抖著。

兩人回到了律所。

陸渝州正在接待一個當事人,接的是離婚案。

女富婆想要甩了現任,又想要現任分不到一毛錢,她咬牙切齒道:“他出軌了,這個小白臉別想分走我一毛錢!我看到一個女人和他的關系不正常。”

陸渝州喝著咖啡,問了一句:“什麽叫不正常?具體呢?”

女富婆冷笑一聲,忽然靠近陸渝州。她手上的力氣大,先奪了陸渝州的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然後拽過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動作流暢,下一秒,她就靠在他的肩頭上,湊近他的臉,呵著氣:“陸律師,就是這樣的不正常。”

她一用力,就將陸渝州撲倒在了沙發上。

陸渝州睜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霍燃和蘇予就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霍燃挑了挑眉,表情冷漠,平靜地說:“蘇予,打電話向律協舉報,陸渝州律師和女客戶有不正當的關系,行為失檢。”

陸渝州:“……”

他在心裏把這個靠幹工地活起家、力氣大到可以徒手劈磚塊的富婆罵了個狗血淋頭,英俊的臉上卻不得不露出禮貌的笑容。

他舉起雙手,不敢碰到女富婆的身體:“趙女士,我已經知道您丈夫和別的女人的關系了,您可以起來了。”

富婆笑了笑,暧昧地看著陸渝州,起身的時候,還趁機摸了摸他的胸肌。

陸渝州:“……”

富婆離開以後,陸渝州癱在了沙發上,像失去貞潔一般,忽然大喊了一聲:“我臟了!”隨即他沖進廁所,開始瘋狂洗手。

霍燃:“……”

蘇予有點想笑,眼前的一幕沖散了她積壓在胸口的郁氣。當她看到陸渝州時,才忽然覺得,她是真的又見到了霍燃,並且自己還離他這麽近。

霍燃的辦公桌上疊放著亂七八糟的資料,他對蘇予說:“你今天先幫我整理一下桌子。”而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開始翻閱蘇晟的卷宗。

蘇予開始整理桌子,過了一會兒,霍燃說:“給我一支筆。”

蘇予從筆筒裏拿了一支黑色水性筆,忽然看到筆筒裏有一支略顯特別的筆。

這支筆看上去有些舊了,純粉色的外殼,筆帽上還有一個白色的毛球,毛球的尾端懸著一個掛牌。

蘇予不用看都知道,掛牌上有她名字的縮寫。這支筆是這個牌子的設計師特意為她設計的,是她大學時代最喜歡用的筆。

大一,她就被霍燃搶走了一支筆。

那時候,她正認真地整理課堂筆記,霍燃忽然從後面走了過來,拿了她的水杯,順便幫她打水。回來的時候,他順勢坐在了她的前面,拿走了她正在記筆記的筆。

他一只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手轉著從蘇予手中奪過來的筆,問道:“你的筆怎麽這麽少女?”

蘇予擰眉,伸手就想奪回筆。

她急著寫完,偏偏霍燃還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的瞳仁黑亮,漫不經心地笑道:“不給。”

蘇予急了:“你幹嗎啊!快還筆給我!”

霍燃低下頭,一邊逼近她,一邊將筆拿高,還在笑:“那你叫我聲哥哥。”

蘇予紅了臉,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羞憤。她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舍不得筆,一咬牙,生硬地叫道:“哥哥。”

霍燃眼眸裏的笑意越發深了,他聲音嘶啞地應道:“乖妹妹。”

蘇予漲紅了臉,磕磕巴巴地狡辯:“哥……哥斯拉,我說的是哥斯拉,不是哥哥。”

霍燃被逗得笑出聲,然後他不僅不要臉地拿走了那支筆,還用力地揉了揉蘇予的頭發。

蘇予沒想到的是,那支筆,他保存了這麽多年,從大一到現在。

霍燃耐著性子又催促了一遍。

蘇予才從楞怔中反應過來,把水性筆遞給了他。她看著他柔軟的黑發,似羽毛的長睫,明明渾身透著冷漠,可她很想很想摸一摸他的頭。

兩人一直埋頭各做各的事情。午間,律所前臺過來詢問他們午餐要訂什麽。

霍燃正低著頭查看資料,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也有可能是不想理會。蘇予看了一下外賣菜單,直接幫他點了一份砂鍋蝦蟹粥。

前臺小姐有些驚訝,看到霍律師沒反對,她的神情由些微驚訝轉為震驚,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蘇予一圈,目光微妙,然後飛快地回到了前臺。

“霍律師是不是在追新來的實習律師?他不僅親自帶人,還任由她點了他不喜歡的粥,他不是一直喜歡吃面食嗎?”

因為砂鍋粥是四人份的,所以陸渝州也蹭了過來,他和蘇予一樣,都喜歡粥。

霍燃似乎沒什麽喜好,不過蘇予記得當年兩人在一起後,她經常喝粥,霍燃每次也會喝光光。

吃完午飯,蘇予簡單收拾了一下桌子。

霍燃站在大白板前,讓蘇予把蘇晟第一次錄的筆錄念出來,自己則用黑色油筆在白板上寫著。

“十二點左右,我因事出門了,一直到深夜一點半才回到出租屋。那時候下了大暴雨,公寓老舊,停電了,進門的時候,我什麽都沒看到,但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腳上還踩到了東西。我打開手機手電筒看,發現是一把水果刀,我撿起刀之後,就看到一個女人滿身是血地躺在地板上……我太害怕了,就扔掉了手上的東西,然後跑去找我姐姐……”

霍燃聽到這兒,問蘇予:“蘇晟去找你了嗎?你們正準備去報案的時候,警察就上門了?”

“是。”

霍燃:“蘇晟住的公寓沒有強行進入的痕跡,房間內也沒有其他人的痕跡,他也沒有不在場的證明,監控和行車記錄呢?”

蘇予往後翻了一頁,輕聲說:“這棟老公寓沒有監控。阿晟平時習慣開車出門,案發當晚還下了大雨,如果他出門,應該會開車,但那個時間段沒有行車記錄。他要麽一直沒出過門,要麽沒開車,冒著大雨步行或者有人來接他。我讓人調查了往常他會去的那些酒吧、酒店和會所,也問了他的朋友,他們都說那天晚上沒見過他。”

有兇器,兇器上有指紋,有充分的作案時間,沒有不在場證明,有證人目睹他在受害者死亡之後離開了現場,房間內又被搜出毒品。檢察院很快結束了審查,就蘇晟涉嫌故意殺人罪一案向法院提起了公訴。

開庭前會議的那天,法院前聚集了B市各大媒體,還有無數圍觀的群眾,霍燃堅持為蘇晟做無罪辯護,幾乎惹了眾怒。

他拒絕做出任何回答,護著蘇予上了車。

兩人回到律所,律所裏的大屏幕上正播放著當地新聞。

“今日,法院就恒龍集團太子爺蘇晟故意殺人一案舉行庭前會議,其辯護律師霍燃堅持做無罪辯護。據悉,蘇晟前科累累,熱衷賭博、吸毒,男女關系混亂。”

屏幕上閃現的是霍燃漠然的神情,他抿著薄唇,目光冷淡。下一秒,鏡頭就轉換成謝歲星母親泣不成聲的畫面。

記者:“您是說蘇家大小姐給您錢了?他們是想乞求您的原諒?”

謝歲星的母親只是搖著頭,眼眶通紅,崩潰道:“我不會收下他們的錢的,我要殺人犯償命!星星那麽乖,就這麽去了,要我一個人怎麽活下去。”

蘇予咬著下唇,輕聲解釋:“我是給了她錢,但是我沒有要收買她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她一個人過得太辛苦。”

霍燃盯著屏幕,嘴角浮現淡淡的諷刺笑容。

媒體擅長的就是這一套,在案情尚未明朗的情況下,未審先判,順便引導無辜的群眾對嫌疑人進行道德審判。

陸渝州順便刷了一下微博的評論,律所運營的微博號早已經淪陷了,微博下面幾乎是罵聲。

霍燃沒去看評論。

檢方最新的證據是,在謝歲星死亡前一個小時,她給蘇晟發了短信,她說睡不著,想去找他。檢方據此推測,她隨後去了他的公寓。

從目前的證據來看,當天夜裏,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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