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沈默了，他明白沈瓊蓮的意思，也知道墨梅到底遭遇了什麽，他從未想過，這種殘害女人的伎倆竟然會出現在皇宮裏，而且就出現在他身邊，他的眼中冒出濃濃的怒火，壓制著想要脫口而出的怒氣，對何鼎說道：“去，去查一下，那天到底是什麽人來到的掖庭宮。”

何鼎看了看朱祐樘的臉色，不由微微低頭說道：“是，奴才這就去。”

待到何鼎離去，屋子裏的兩個怒火中燒的人，終是安靜了下來，他們都暗暗松了口氣，臉色也變得平靜了許多。

“其實，如果當時能有人勸勸墨梅，她也許就不會死了。”朱祐樘首先開口說道。

沈瓊蓮譏諷地笑道：“陛下，這女人與男人是不一樣的，女人如若是被自己討厭的人輕薄了，很多人都會選擇這條路的。”

“現在普天之下都知道，我朝皇帝與皇後恩愛有加，自然鸞鳳和鳴。但是如若陛下納的妃子是自己不喜歡的，陛下還會像與皇後一樣恩愛有加嗎？”沈瓊蓮繼續說道。

朱祐樘一下子被問了啞口無言，他疑惑地看著沈瓊蓮，道：“朕並不會再納妃，朕有皇後一人足矣。”

“陛下，這是您這樣說的，可是這天底下多少男人家裏是三妻四妾，左摟右抱的，他們何曾嫌棄過誰？”沈瓊蓮說道。

“這……”

“陛下，您是君主，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這世間有多少人是能與您相提並論的？”沈瓊蓮這話雖然聽起來像是恭維的話，但是卻完全是發自她的內心，而這一點也是至今為止沈瓊蓮的心一直為之傾倒的理由。

“這話說的朕很是受用呀。”朱祐樘微微一笑，誰能不喜歡聽恭維的話呢。

“陛下，微臣能明白墨梅走這一步的理由，微臣只是後悔，當初沒有好好陪在她身邊，以致當她離去的時候，始終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沈瓊蓮的眼神黯淡，這件事情是至今為止困擾她心頭的難解之事，她覺得這輩子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為自己這樣地疏忽恕罪了。

朱祐樘從案桌前起身，他看到沈瓊蓮的眼神就不由會想到裴玉杭的眼神，是那樣的相似，那樣的憂郁，仿佛素素與墨梅的死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唉，朕走了，希望能早日見到沈學士的佳作。”朱祐樘剛走到門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他緩緩回頭，表情奇怪地問道，“你方才說，女子如若被不喜歡的人輕薄，大多都想已死明志對嗎？”

沈瓊蓮收起自己頹廢的心情，想了想後，道：“大多會如此。”

“那如若那女子對輕薄他的人雖無情誼，卻也未曾想到已死明志，那是不是就說明她並不討厭那個人。”朱祐樘問道。

“嗯，微臣覺得，如若真是那樣，那麼她即便是沒有愛上對方，但起碼心裏也是偷偷喜歡的。”沈瓊蓮想了想，正色說道。

“會不會太過絕對了？”

“陛下，您覺得微臣說的對亦或錯呢？”沈瓊蓮微微擡頭，微笑地看著朱祐樘問道。

朱祐樘突然一楞，他有些大意地轉過身，淡淡地說了句，“朕不知道。”

看著朱祐樘離去的背影，沈瓊蓮總有一種感覺，這皇帝的心裏似乎還裝著一個人，一個比張容月更重要的人，而此人到底是誰，怕是縱觀整個皇宮，除了朱祐樘自己，再也無人得知了。

朱祐樘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乾清宮，一路上他的腦中不斷閃過沈瓊蓮說的那些話，如若被不喜歡的人輕薄，那便要走上絕路的話，那麽自己默認裴玉杭的那些做法，自己為何完全沒有想要尋思覓活的想法，沒有想要將他千刀萬剮的想法，難道說自己也對他有情嗎？

不，不，絕對不可能。

朱祐樘拼命地搖晃自己的頭，極力想將這種感覺從頭腦中揮去，奈何它仿佛早已在心中生根發芽，無論他如同用力，最後終是功虧一簣。

也不知道這一路到底走了多久，但知道當朱祐樘回到乾清宮的時候，外面已經黯淡了下來，他沐浴過後，身體竟然展現出從未有過的疲倦，仿佛一沾床榻便可呼呼大睡。

對他來說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朱祐樘的睡眠一向很好，通常情況下，他都能一覺到天亮，可是今晚他睡得並不踏實，許是心中有事，他在床榻上總是不停地翻來翻去，口中也輕輕地喃喃自語。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

“不準耍賴。”

“你怎麽能親我呢，我和你一樣是個男孩子呀。”

“……”

朱祐樘一個驚醒從夢中醒來，，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喉嚨幹澀，口中幹渴，待到那狂亂跳動地心漸漸平息之後，他從床上起身，拿起桌上的茶盞淺酌了一口，然後在桌邊坐下。

朱祐樘忍不住按壓自己的太陽穴，許久未曾痛過的頭，此時正一陣一陣的疼痛，他使勁地搖頭想將腦中的那份疼痛揮去，但是卻根本無用。

他再次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感覺喉嚨和口中舒服了一點，這才慢慢回想剛剛夢中的點滴。

那是他與裴玉杭小時候地故事，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已經忘記了這些過往，後來雖然想起了一點點，可是那最讓他深刻和難忘的那段過往，他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聯系沈瓊蓮今日對他的一番說辭，加之今晚的夢境，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對他的那份情絕不是長大後才漸漸滋生的，而是小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只是自己選擇性地忘記了。

朱祐樘將手伸進內衣的口袋，裴玉杭送他的那個劍穗兒，現在已經更加翠綠了，旁邊一小塊綠色的斑紋，現在好像也越來越大，看上去越發得像一顆心型了。

朱祐樘將劍墜兒緊緊地握在手心中，原本緊皺的雙眉漸漸施展，最後在眉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朕當初真不應該放你走。”朱祐樘暗暗吸了一口氣後，自言自語道。

突然朱祐樘將劍墜兒放進內衣，一跨步走出了東暖閣，他要給裴玉杭寫信，既然自己已經明了自己的心，那麽自己如何能一個人獨享，他應該告訴他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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