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杭離開京城的時候，京城正是煙雨蒙蒙，他沒有坐馬車，而是騎著高頭大馬行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沒有回頭，雖然他能感覺到自己背後那從朱祐樘眼中射來的火熱，但是他還是斬釘截鐵地往前進。

這一去山高水長，不是皇上一句想你了，你就可以立馬飛奔進宮，而你一旦思戀了，就能夠霸道地將對方摟進懷中的。

裴玉杭心中深深地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不敢奢望，更不敢回頭，他只是一味地往前走，只希望身後的那個人兒終有一天能忘記他這個形單影只的孤魂。

“裴將軍，這一去山高路遠的，將軍還是先坐在馬車上的好，免得淋壞身子。”就在裴玉杭正在發楞的時候，一旁的親兵侍衛長周長軍關切地提醒道。

周長軍是這次裴玉杭帶兵攘外時的貼身侍衛長，此人不過二十出頭，但已經經歷過好多次的對外戰爭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雖然沒有指揮過軍勇，卻也被許多將軍指揮過，這軍營中的將軍，他基本都在其手下待過，唯獨裴玉杭。

“不用了，行軍打仗從來都是馬上的天下，躲在馬車裏，不算好漢。”裴玉杭沒有轉頭，他直視著前方說道。

也正是因為他只顧看著前方，所以對兩排人群中的一個熟悉的身影竟渾然不覺，而那人正是曇道。

自曇道去無名口中所交代的地方接回九娘之後，回到辰殊府中，他這才知道素素已經死了的消息，當時他想立刻便來京城找裴玉杭，無奈九娘以九婆婆的話為威脅，執意要曇道娶她。

兩人僵持不下，直到辰殊再也看不下去，他出面將九娘留在了自己府中，讓曇道找回裴玉杭做主婚人，這才讓九娘稍稍安息了些，曇道也這才能趕到京城來見裴玉杭，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進城的第二天，竟碰上裴玉杭出征。

曇道站在擁擠的人群了，他不斷地高叫著裴玉杭的名字，奈何周遭的人群太過嘈雜，將他的聲音完全掩埋，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裴玉杭走出了京城的大門，直到背影越來越模糊。

周圍的人漸漸散去，只留下曇道在原地若有所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

四月的春天，暖風送爽，輕盈綿長，那溫暖的春風裏也不知不覺地增添了些早夏的氣息。

皇宮裏的主子雖然不多，但是終究也因為張容月肚中的皇子而顯得熱熱鬧鬧的，大家你來我望，似乎也不覺得這宮中的日子是那樣的無趣。

昨日王太後給張容月送來幾件小孩子的衣服，說是自己一針一線繡出的，但願皇子出生之後能福壽綿延。

前日吳太後也給張容月送了幾個稀罕東西，說是能消災減難，添福添壽，也算是為即將出生的皇子添點福氣。

如若是擱在以前，張容月會覺得異常高興，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她肚子懷的是龍種，且不管他是男是女，這終究是皇家的第一縷血脈，自己這地位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對這些個平日裏看來稀罕的東西根本就看不上眼了。現在的她唯一高興的事情只有上個月，朱祐樘執意封賞張巒為壽寧伯，這樣一來，張家的地位儼然上升，京城裏的達官貴人更是爭相巴結。

其實朱祐樘從言官的上書中，早已知道張巒以及張延齡、張鶴齡在外的罵名，但是他依然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目的，別人不知道，但是他心裏卻是清清楚楚的明白著呢。

張家是皇親國戚，想要讓張巒一直做個國子監的監生，這顯然是說不過去的，雖然這往年的國丈能如此早就封賞的也確實不多，但是朱祐樘是個心軟的人，當他看到張容月那張讓自己既不想親近，卻又難以割舍的臉龐時，他那原本下定的決心終是沒有與她說出。

今日早朝過後，朱祐樘將馬文升叫進了乾清宮，他其實早在心中有了一個計劃，只是這個計劃還缺一個可以幫助他實施的人，經過前年馬文升懲治佞官的事情看來，此事非他莫屬。

朱祐樘端坐在案桌前，稍稍前傾將身子靠近案桌，低聲說道：“馬尚書近些日子可曾聽到何人議論國丈之事？”

“這……”馬文升微微躬身，眼角瞥了眼朱祐樘，卻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但說無妨。”朱祐樘微微一笑，試圖緩解他的顧慮。

“微臣並未聽說有人議論此事。”馬文升回絕道。

朱祐樘笑意更濃，他將身子靠在後背上，放松自己的身子說道：“馬尚書是何許人，對這些事情怎會不知，不過朕不怪你，只是朕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微臣惶恐，陛下有事但說無妨。”馬文升弓腰深深地一揖道。

朱祐樘想了想，隨後與一旁的何鼎揮揮手，而自己也從臺階上下來，慢慢地走到馬文升身邊。

當乾清宮中但剩下朱祐樘與馬文升時，朱祐樘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道：“馬尚書，朕記得當初你在懲辦佞臣的時候，那是毫不手軟呀，這一點朕甚是欣賞。”

“謝陛下謬讚。”馬文升跟在朱祐樘身後拱手回道。

“這次朕有一件異常重要，但是卻又不能到處宣揚的事情要交給你，不知馬尚書可願意接受？”朱祐樘腳下並不停步，依然邁著小步往乾清宮門走去。

“不知陛下所言的是何事？”馬文升不由對這件不能公開的事情感覺到無比的興趣。

“唉，馬尚書想必也知道，這一國之治，如若有幾個貪官那還猶為可，但是如果有貪官已經成為一個龐大的網絡，互相之間相互牽制，那麽想要摧毀他們可就難了。”朱祐樘深深地嘆了口氣，腳下也不由地停住腳步，站在馬文升身邊，道，“朕知道將這樣的一個攤子交給你，實屬不已，但是朕著實也想不到別的人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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