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不知。”裴玉杭執起身子，微微低頭，道。

朱祐樘輕聲一笑，緩緩起身，自上而下看著跪地的裴玉杭道：“當然，你當然不知道。”

“那現在知道也不晚，而且懷恩也走了，你可有意帶素素一起進宮？”朱祐樘在他面前站定，問道。

裴玉杭看著面前朱祐樘的腳，還是那樣的熟悉，雖然事隔三年，他依然能感覺自己內心的狂亂，讓他差一點便答應了他。

“陛下，宮中有的是能人異士，再也毋須玉杭。”裴玉杭嘗試著平息自己的內心。

“但是懷恩也希望你能進宮。”朱祐樘轉過身，看著不遠處裊裊上升的青煙，還有空氣中刺鼻的冥紙氣息。

見裴玉杭仍未說話，朱祐樘便再次悠悠地說道：“你不想為素素報仇嗎？”

聽到報仇二字，裴玉杭立刻擡頭，盯著高高在上的朱祐樘，深沈地問道：“陛下如何知道素素的事？難道說無名在宮裏？”

朱祐樘緩緩轉身，正對上裴玉杭憤怒的眼神，道：“對，他在宮裏。素素的事情自然是他告訴朕的。”

“他就是暗殺陛下的人？”

“對。”朱祐樘深深地嘆口氣，再次在裴玉杭面前坐下，雙手放下膝上，支撐自己柔弱的身體。

“前幾日，妖僧繼曉被砍頭了，無名聽說此事後，大約是覺得自己再無還生的可能，於是交代出幕後主使便是繼曉，甚至包括對付素素、你和曇道的事情他也一並推給了繼曉……”朱祐樘還沒說完，裴玉杭便立刻問道：“他死了嗎？”

“沒有，朕一直留著他，希望哪天你回來的時候讓你見見此人，但是朕沒想到竟會得到這樣的消息，朕……”朱祐樘哽咽，雖說素素的事情並非自己一手造成的，但是自己也算是間接兇手，他亦無法原諒自己。

“別殺他，待到義父事情過後，玉杭一定會好好招待他，素素的苦不能白受。”裴玉杭的眼中閃過濃濃的殺意，雖然不戒大師總是教導凡事應存善心，但是此事他絕難平息憤怒，不開殺戒如何能讓九泉之下的義父瞑目。

“懷恩去了，這府邸指不定哪天就被旁人惦記了，你和素素一起進宮，朕不僅能保護你們，還能為你們謀劃個未來，如何不好？”朱祐樘盯著他說道。

“陛下，義父剛走，玉杭還需為其守孝三年，而且玉杭自覺保護自己和素素，大約是不在話下的，而素素的未來玉杭自會為她籌劃，至於玉杭……”裴玉杭頓了頓，繼續說道，“待到素素一切安妥之後，自有去處。”

“你一定要離開朕？”朱祐樘的語氣充滿哀傷，讓裴玉杭一度覺得自己是否太過殘忍，但是心思沈寂之後，他依然覺得唯有此路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希望陛下不要為難玉杭。”裴玉杭說完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唉，既然你決心已定，那朕便不再強求，你……”朱祐樘還想說什麽，但是言語哽咽終是沒能說出口。

他輕輕起身，許久之後才轉過身說道：“哪天有空帶素素進宮一趟吧，祖母甚是想念，特別是聽說她出事之後，而且這宮中的太醫許是有辦法能幫她清醒過來。”

裴玉杭依然頭點地，道：“如果素素醒過來便是無休止的傷痛，那玉杭寧願她永遠都不要醒來。”

“唉，隨便你吧。”朱祐樘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仿佛原先強裝的精神在這一刻都轟然崩塌，再也無力糾纏什麽了。

“朕就不去看素素了，免得讓她徒增煩惱。”朱祐樘說完，大踏步地走出後院。

許久之後裴玉杭才輕輕擡起頭，他看著朱祐樘消失的地方不禁出神，空氣中留下他身上特有的微弱氣息，雖然漸漸地被冥紙味所覆蓋，但是他依然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裴玉杭深深地吸了口氣，大約是想將那氣息永遠的存進大腦裏，免得將來忘記了。

李榮攙扶著身形站立不定的朱祐樘，他還從未見過皇上如此哀傷，便是朱見深駕崩的時候，他也未曾如此失魂落魄。

許是覺得有些奇怪，李榮眼角偷瞥了一眼裴玉杭，要說對這個曾經的指揮僉事，他著實印象淺淡，但是今日一見，果然與一般人不一樣。

“李榮，回宮。”朱祐樘輕聲說道。

“是。”

……

張容月想要見父母的事情，很快便定了下來，朱祐樘下早朝的時候，她正在乾清宮前翹首企盼，見到朱祐樘的身影，不由高興地小跑上前，拉著朱祐樘的衣袖，道：“謝皇上隆恩，父親和母親明天就能進宮了。”

“你高興便好。”朱祐樘邊說腳下也沒有停步，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

“皇上，妾身明天能留父母用過晚膳後再走？”張容月眼角偷偷地瞄了朱祐樘一眼，試探地問道。

“可以，當然可以。”朱祐樘的腳步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急。

“陛下，徐尚書到了。”江木左看了看身後不遠處，小心提醒道。

張容月知道朱祐樘有事，於是放開衣袖，見禮之後說道：“妾身先行告退。”

“好。”朱祐樘說完一個跨步走進乾清宮。

兵部尚書徐子俊年歲也不小了，這些個成化年間的老臣平日裏也算是恪盡職守，這讓朱祐樘心中稍顯慰籍。

徐子俊剛進乾清宮，立刻便跪地叫道：“皇上吉祥。”

“好了起來吧。”朱祐樘高坐在上，急切地問道，“說說，這忠順王罕慎到底是怎麽回事？”

“陛下，吐魯番部自大明開國以來便未曾安穩過，這次誘殺朝廷所封的忠順王，一來乃是向朝廷挑釁，二來也想擴充邊界，借此進攻中原。”徐子俊拱手回道。

“這是第幾番鬧事了？”朱祐樘將身子俯傾向前問道。

徐子俊微微擡頭沈思起來，片刻之後道：“我朝時怕是也有十多次了，但是屠殺朝廷親封的王，這還是頭一朝。”

朱祐樘一手重重地拍打在案桌上，憤怒地說道：“這幫逆賊，真真可惡。”

“陛下，朝中自是要早日做出決斷，否則便是助長了吐魯番部的氣焰，到時候怕是會繼續朝中原舉進呀。”徐子俊提議道。

朱祐樘輕輕地將身子靠近椅背，沈思片刻後問道：“你可有舉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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