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懷恩知道裴玉杭的脾氣，既然他如此決絕，自己也就不再說什麽了，於是他緩緩起身，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好了，既然回來了，那就好好休息休息，你看天色也不早了。”

“義父也早點休息。”看著懷恩離去的背影，裴玉杭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嗯。”

對於裴玉杭的到來朱祐樘全然不知，懷恩也未在其面前提及一二，加之接近年關，宮中瑣事繁忙，不僅籌劃著過年，還需籌劃年後的祭祀社稷大典，這才是重重之重，因為這不僅表示成化年已然過去，更加標識著弘治年的來臨，也算是對朱祐樘正式登基的一個肯定。

新年的鐘聲終於敲響了，長安街一如往昔地那麽熱鬧，裴玉杭拉著素素出門觀賞煙火，他還記得自己從少林寺剛回來的那年，也是這樣的新年，也是這樣的人群，同樣是這樣的煙火，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劃破長空的流星所打斷了，但是今日不同，沒有惱人的流星，只有人們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還有空氣中經久不散的火藥味兒。

“哥，我們也去買點煙火放一放吧，真好看。”素素拉著裴玉杭的手，撒嬌地說道。

“好。”裴玉杭拉著素素向人群聚集的集市走去。

集市裏人流如潮，雖說是晚上了，依然有許多人停留在此觀賞煙火，有些帶著孩子在看的，有些則自己忍不住想放的，人們臉上的笑容讓身穿便裝偷偷溜出宮的朱祐樘欣喜不已。

“小左子，你說這些人是真的高興嗎？”朱祐樘第一次看到宮外的情形，也是第一次看到長安街，他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興奮，高興地問道。

江木左一身小廝的服飾，頭上還戴著一頂宛如京劇小廝的帽子，看上去甚是奇怪，一路行來，他都不太明白為啥身邊的人會一直對自己笑，於是他忐忑不安地依偎在朱祐樘的後背，輕聲說道：“這個，奴才還真不知道。”

“去，找個人問問。”朱祐樘沖他揮揮手。

江木左歪頭沈思一會兒，使勁地點頭，然後快速地鉆進人群，但是很快又鉆了出來，走到朱祐樘身邊，低頭問道：“這個吧，奴才覺得還是陛下去問比較好。”

“為何？”朱祐樘笑著問道。

“這，陛下是皇上，想必更願意親耳聽到別人對陛下的誇讚不是？”江木左答道。

朱祐樘想想也是，看這些人這麽高興，如果這份高興真的和自己有關，這著實會讓他感到欣慰。

“走。”思及至此，朱祐樘挑頭帶著江木左一同鉆進人群。

此時也在長安街欣賞煙火的素素和裴玉杭正駐足在一個賣首飾的小販前，素素看中一個裝飾了清雅脫俗的頭釵，和小販討價還價，那人死活不同意低價出售。

“我說你這東西不賣給我，怕是沒別人會看上了，還不如賣給我算了。”素素拿在手上不舍放下，但是小販卻一把拽過自己的頭釵，沒好氣地說道：“買得起就買，買不起就請便，別在這裏妨礙我做生意。”

“你……”素素一臉不樂意。

裴玉杭見素素喜歡得緊，於是從衣袖中掏出紋銀，重重地摔在小販的面前，然後抓過頭釵，拉著素素轉身離去，離去之前丟下一句話：“不用找了。”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小販看著手中的二十兩紋銀，一副諂媚嘴臉說道。

“哥，這東西根本不值二十兩，你給他那麽多，還不把他高興壞了。”素素不悅地頻頻回頭看看小販手中的銀兩。

“難道你還想跟他繼續糾結那些無用的事情？”裴玉杭頭也不回，繼續拉著她鉆進人群，道，“現在最重要是你喜歡就好了，不要管銀兩多少。”

“哥，還是你對素素最好。”素素說完緊緊地抱住裴玉杭的手臂，不停用臉蹭他的胳膊。

這素素自從稍有好轉之後，性子便變得像小時候那樣，時不時地會對裴玉杭撒嬌，這對他來說本是尋常之事，並無不可，但是在外人看來，卻是截然不同的，特別是此時正站在他們對面的朱祐樘。

江木左並不認識裴玉杭，當他看到朱祐樘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盯著人群裏一個個頭異常高大的男人發楞，眼中閃過自己從未見過的光芒，他不敢隨意問話，更不敢擅自走動，見主子這副模樣，只能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關於他和裴玉杭的相遇，朱祐樘曾經幻想過很多很多種可能性，但是眼前這樣的不期而遇，絕對不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他來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緒，沒時間平靜自己的情緒，他想上前一把抓住他，質問為何離去如此之久，從不留半點消息給自己，但是就在自己還未上前之時，他已經消失在人群裏，雖說個頭很高，但是也就是一轉眼的功夫，他便再次消失地無影無蹤。

裴玉杭看到朱祐樘了嗎？

當然，他當然看到了，雖然他是普通人的裝扮，但是他依然能從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他。

他長高了，臉龐更加的俊郎剛毅，雖然一身常服，但卻終是無法掩飾他周身的王者氣質，這種氣質從他剛認識他的那一刻，就一直有增無減，今日再見，那份氣質更加濃烈。

裴玉杭逃避了，雖然他做夢都想與他再見，但是今日一面還是讓他止不住的逃避，許是因為太久未見，那份默契早已被歲月慢慢耗盡，許是因為他並未從朱祐樘的眼中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情愫，所以逃避便成了自己最好的選擇。

素素被裴玉杭一路拉著快跑回家，待到在自家門前停住的時候，素素喘著粗氣道：“哥……你……你這是幹什麽呀？”

“回家吧。”裴玉杭冰著臉，冷冷地說道。

“還沒看夠呢，怎麽就回家了？”素素還在說，但是裴玉杭已然敲開門，將她一把抱起，閃進了屋內。

此時呆立在街心的朱祐樘突覺眼前的景色漸漸地失去色彩，原本異常興奮的情緒，不禁落進了谷底，他輕輕低頭，有氣無力地說道：“回去吧。”

“陛下不準備再去……”江木左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去了，回宮。”朱祐樘說完快速地轉身，一會兒的功夫便消失在人群中。

夜市上一個偶然的相遇，在朱祐樘的心底宛如投下一個大大的石頭，讓他原本已然平靜的心湖再一次攪得難以平靜。

春節過後，懷恩因為身體原因，早已不再上朝，朱祐樘便是想要向他詢問裴玉杭的事情，也是沒有機會了，接替懷恩的是李榮，此人是懷恩親自推薦的，李榮心思縝密，為人圓滑，自能輔佐朱祐樘。

李榮擔任司禮監掌印太監的第一件大事，那便是祭祀社稷大典，朱祐樘不僅要通過這件事為弘治朝祈福，更要看看這個叫李榮的是否真像懷恩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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