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是朱元璋的老家，這裏葬著淳皇帝仁祖，也就是朱元璋的父親朱世珍，當初懷恩便是被發配來此司香，裴玉杭找到此處的時候，懷恩已經人去屋空，聽守門的人說，他是被當今皇上招進宮去了。

裴玉杭臉色一沈，義父年事已高，早已不堪朝堂的紛爭困擾，朱祐樘現在將其招進宮去了，到底所謂何事？

“哥，義父呢？”素素環顧四周，疑惑地問道。

一身男裝的素素，看上去清朗可人，英俊不凡，像是掉落凡間的精靈，處處透著難容塵世的雅致。

裴玉杭看著高高在上的陵墓，這一刻他對於皇權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如果說之前他只想要尋個情的話，那麽現在他只想尋個孝，他決定回京城，不管懷恩是繼續留在宮中，還是在家中安享晚年，他都已經到了盡孝的時候了。

“回家了。”裴玉杭輕聲說道。

“家？”素素對這個字眼顯然不太明白，他們剛從家裏出來，為何義父又回家了？

“是的，家，”裴玉杭輕輕地撫摸素素的頭，寵溺地說道，“回我們真正的家。”

素素天真地笑道：“好，回家。”

就在裴玉杭尋找懷恩的時候，那個曾經罵天罵地，罵人罵物的王恕被召回了京城。

朝野裏一下子炸開了鍋，這王恕人品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不僅敢說而且敢罵，當初便是因為他的秉性得罪了不少人，最後弄得朱見深也無法忍受，將他打發去南京做吏部尚書去了，即便如此，他還是天天有奏折上京，擾得朱見深本就不悅的心情更加糟糕，終於忍無可忍將打發他回家安享晚年去了。沒想到這朱祐樘剛剛登基便將他找了回來，想來那些曾經被他彈劾過的故人，怕是又要提心吊膽了。

朱祐樘曾經見過王恕，但是年歲久遠，現在已然忘記了不少，此次再見，朱祐樘不覺一驚，王恕年紀已經如此老了嗎？身形消瘦，眼眶深陷，額頭和唇角都布滿深深的皺紋，長須鶴發，那官帽上長長的帽檐兒仿佛兩座大山壓在他的頭頂，讓朱祐樘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

“陛下，微臣謝陛下。”王恕跪地謝恩，畢竟像他七十三高齡還能被皇上請回來任吏部尚書的人，古往今來著實不多。

王恕雖然身形呈現老態，但是他說話鏗鏘有力，一點不比年輕人遜色，這卻是讓朱祐樘另眼相看。

“平身，朕希望王尚書能盡職盡責，也讓大家夥兒看看，王尚書老驥伏櫪是怎樣的。”朱祐樘邊示意他起身，邊說了句客套話。

對於王恕，朱祐樘早有見識，但是朝野共事卻還是頭一回，對於此人朱祐樘既不敢全然放心也不敢計較太多，終還是需要多加觀察才是。

“王恕自當竭盡全力，決不辜負陛下重托。”王恕俯身拱手說道。

“如此甚好。”朱祐樘端坐身子，剛想說點什麽，人群裏的劉吉低頭彎腰走了出來。

“陛下，王尚書能回朝乃是朝堂之幸百姓之幸，劉吉深感欣慰，但是縱觀這朝堂之上，依然還有些居心叵測，用心不純之人，陛下也需對這些人引起重視才是呀。”劉吉低頭說道。

王恕和劉吉也算是老相識了，這原本還有萬安可以與其相抗衡的，但是隨著萬安的離去，加之劉吉曾經幫助過朱祐樘，這朝堂之上怕是能與之相較量的人著實不多了。

“陛下，居心叵測，用心不純總得考察思量之後方可定奪，這劉閣老所言之人是否都已經經過吏部審核過了？”王恕瞪眼看了劉吉一眼，淡淡地說道。

“此乃是在王尚書上任之前發生的事情，而且微臣已上奏過陛下，想來陛下早已心中有數。”劉吉不悅地看了王恕一眼，這朝中本來已無人能頂撞自己了，現在倒好，來了個王恕。

王恕呵呵一笑，然後說道：“這陛下心中有數，但我們這些大臣卻是雲裏霧裏，還是應該讓大家心裏都明白的為好。”

“你……”劉吉似是想發火，但是眼角瞥到朱祐樘的臉色，他終是壓制住自己的怒氣，平靜地說道，“陛下……”

朱祐樘轉頭看了一眼懷恩，按說這奏折都是他與懷恩一同批閱的，怎得對劉吉說的這些個奏折全無印象，看到懷恩微微搖頭，朱祐樘心中有數，於是他站起身，說道：“好了，都散了吧，至於劉閣老說的事情，朕自會詳查，如若需要吏部核實，朕也不會忘記王尚書。”

“退朝……”懷恩大聲地吼道，他年歲已大，聲音雜糅著許多顫抖，而且過後他竟不由自主地喘起氣來。

朱祐樘看到他艱難的樣子，心中尋思著，是時候該換個人了。

回到乾清宮的路雖不長，但是懷恩走起來卻並不輕松，他感覺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但是裴玉杭和素素仍未找到，他真怕臨死之前也無法再見他們一面。

“放心吧，一定能找到的。”朱祐樘的這句話不僅是說給懷恩聽的，更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嗯。”懷恩輕輕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對了，你可知劉吉上書的奏折裏都說什麽了？”朱祐樘突然想起劉吉剛剛在殿上的一番話。

懷恩低頭想了想，微微擡頭道：“陛下，劉閣老並未有奏折入宮。”

“唉……”朱祐樘深深地嘆口氣，在他心中，對劉吉是充滿感激的，因為他曾經在最危急的時刻幫助過自己，而自己也承諾會銘記在心，但是像劉吉這樣明目張膽地排除異己著實讓他有些為難。

“怕又是什麽人得罪了閣老，他揪著不依不饒呢。”懷恩冷冷地說道，“給事中周紘、禦史張昺二人不正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嗎？”

是啊，此二人皆因彈劾過劉吉，皆被劉吉唆使太監蔣琮彈劾，最終迫使二位致仕。

朱祐樘心中充滿懊悔，當初也是因為對劉吉過分信任才會做下錯事，想想這朝堂確有許多需要自己認真看清楚的地方。

“這次又不知道是誰了。”朱祐樘輕輕說道。

“陛下不用擔心，現在王尚書回來了，一切事由完全可以交由他去審核，反正這吏部本就有審核之權。”懷恩說完，微微笑道，“想來他二人終是找到對手了。”

朱祐樘轉頭看了看懷恩蒼老的容顏，淡淡的笑容，讓他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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